答:如果你要让我建议的话,那么我首先建议你,尽可能不要借助辅导读物去阅读经典名着(笑声),这真的是我的主张,直接读经典。其实你们可能把经典原着想象得太深奥了,事实不是这样的,我刚才也说过,实际上很多经典原着,它的文字也非常好,你读的过程中真的是一种享受,你会读下去的。这是我的第一条建议,尽可能直接去读原着,不要读第二手第三手的媒介。第二条建议,如果你仍要选择辅导读物的话,我建议你不要去看那些转述型的辅导读物,就是它把原着的思想用自己的话转述一番,尽可能不去看那样的书,而是去看注解性的,就是原着的文字还在那里,它用注解来进行解释,这样对方便你的理解是有好处的,而且不会走样,因为原文在那里。尤其是中国古典名着,像《论语》、《老子》、《庄子》,更应该是这样的,不要去读转述型的书。我的第三条建议是,你还要看辅导性的书的话,你尽可能去看那些已经得到公认的作家写的这类书。比如说哲学,对于哲学经典的解读本身也已经成了经典,如果你想了解西方哲学,那我就建议你去看罗素的《西方哲学史》,罗素自己就是个大哲学家,他还写过一本比较通俗易懂的《西方的智慧》,或者可以看维尔·杜兰特写的《哲学的故事》,它介绍大哲学家们的思想,维尔·杜兰特的作品也是得到公认的。
主持人:谢谢周先生。下面我们选择一位女士吧,您来。
问:谢谢主持人给我这个机会。总理您好,今天您能与我们一起参加世界读书日的活动,我们感到非常荣幸。借此机会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我记得您与网友在网上在线交流的时候曾经说过,您很愿意看到人们在坐地铁的时候手里拿上一本书,因为您一直认为,知识不仅给人力量,还给人安全,给人幸福。今天在这里也想请您谈谈,读书对您人生的意义以及推而往之,读书对于我们整个民族的意义,谢谢您!(掌声)
主持人:我们大家一起欢迎总理上台来回答我们的问题。(掌声)
(主持人下讲台,周国平也欲下,温总理摆手阻止,说:有呼有应,才有意思。)
温总理:我先就周老师方才讲的三个问题呼应他。(笑声,掌声)我注意到他讲了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读书和人生的关系,第二个问题就是要有选择地读书,第三个问题就是要多读原着。
说读书与人生的关系,其实方才周老师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书籍本身不能够改变世界,但是人通过读书可以改变自己,而人又是能够改变世界的。那么人跟读书是什么关系呢?大家都知道有两句话,说“书籍是人类知识的结晶,也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读书可以决定人的修养和境界,这句话你刚才讲了。读书关系着整个民族的进步和力量,读书影响着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如果放在这个意义上讲,我们今天提倡全民读书就不单是个人的事,而是把读书与个人的成长、民族素质的提高和国家的繁荣富强结合在一起。
第二个观点,要有选择性地读书。因为我刚刚参观了一下这个图书馆,书太多了,浩如烟海,一生也读不尽,因此必须审慎地加以选择,就是选择你必须读的那些书。我方才跟几个老学问家座谈了一下,我说三句话:读书好,好读书,读好书。这就是说,当你选择了一本没有价值的书,实际上等于浪费了你读一本有价值书的时间和精力。那么你们又要问我什么是有价值的书?其实在我的读书生活当中,我是喜欢读那些能够给人的思想以启迪,同时了解大学问家的这些精神和风范的书,我更希望读那些,能够使人震撼、觉悟、激动、思考的书,总之我希望把读书和人的生活、理想、信念、情操结合在一起。这是他讲的第二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就是要读原着。确实是这样的,在座的可能有学生,不管你是中学生还是大学生,我以为讲义、课本都代替不了书,各种辅导材料更代替不了书。要读原着,因为这些原着,特别是大家的原着,他们本着对社会的责任感,是精心创作的。方才我给几位老先生举两个例子。我说一个例子就是法国的福楼拜,就是写《包法利夫人》的,他和莫泊桑关系很好,大家都读过莫泊桑的书,文字流畅优美。有一次莫泊桑拿自己的着作去请教福楼拜,他没想到这位老师极为严格,人家称他为“几个月写一句文章的人”,所以他看了莫泊桑的着作以后,这是莫泊桑已经写了十年的东西,他建议他把它烧掉。(笑声)这个大家可以看朱光潜先生《论作文》举的例子。下边是讲托尔斯泰的一个故事,就是写《安娜·卡列尼娜》的作家,是他儿子写的一个《回想录》,回忆他父亲。他说他父亲写这部着作的时候,是在报纸上发表的,但是每天报纸的清样也叫底页送来的时候,他发现他父亲先改字,后改句,然后再改段落,然后再增加内容,整个一篇东西改得几乎认不得了,只有他母亲能识别基本符号,然后他母亲就连夜去抄录。抄录完以后交给他,他就说我还要再改,结果又改了一天,比前一天改的还要多,因此他就很抱歉,对他的夫人很抱歉,说你只能再抄一次。就这样他这本书在登载的时候,有的改几天,有的改一个礼拜,有的甚至改几个月,这样的一个作品。我方才讲,这是经过时代的淘汰可以留存下来的,巍然留存下来的,因此它具有永久性,具有永久性的书大家要读。这是周先生讲的第三个问题。
我要回答这位小同志的问题。(笑声)我先是在网上和大家交谈过了,希望大家能够多读书,我说知识给人力量,给人安全,还给人幸福,我说我希望能多在地铁上看到人们在读书。这两天我注意到报纸上在拿我那两句话在做文章(笑声),赶上读书日了,我看到一篇,说不同的地方不一样,北京的地铁太挤,读不了书,上海的地铁,人们开始在读书了(笑声),而且还附了一张照片。昨天人民日报还发表了一篇小评论,我注意到了也用了我的这句话。其实我是希望,我们整个民族应该成为世界大国中最爱读书的,一个不读书的人是没有希望的,一个不读书的民族也是没有希望的。其实你们想一想,一天无论多么忙,腾出半个小时来读书,我认为在座的都可以做到,包括我在内。半个小时读细一点也可以读三四页吧,那么一个月可以读一百页,一年就可以读一部书。美国有个文学家、科学家、也是政治家,叫富兰克林,大家知道这个人,他实际上是在邮局做小职工,他的读书都是在邮局做小职工抽时间读的,因此他的知识是很渊博的。我非常高兴看到我们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爱书,越来越愿意读书,这其实是一个民族将来要兴旺的一种标志,我这个问题就回答到这里了,你觉得行吗?(掌声)
大家给我一点时间的话,我就再讲一点。(掌声)因为我十分关心当前应对金融危机,这场危机是百年罕见的,我看到在应对危机当中,我们的青年,我们的人民,从容不迫,图书馆还挤满了人,这使我感到非常欣慰的。我有两点想法:第一,就是应对这场危机要靠物质的力量,但也要靠精神的力量,读书能够提振信心,温暖人心,寄托希望,给人信心和力量。第二点,就是最终战胜这场危机,我以为还要靠知识的力量和科学技术的革命。我们现在在认真读书的人很多,是在积累知识,掌握本领,特别是要提高自主创新的能力。一个民族在困难面前不仅要看到眼前,要动员起来应对困难,而且要着眼未来,努力积蓄力量,为祖国日后的发展奠定基础,这个民族是有远见的,是不会被打垮的。从这两点来看,应对这场金融危机,我也希望更多的人认真读书,读书可以使人增长智慧,可以使人更加勇敢,可以使人感到温暖,可以使人更有力量。如果每个人都这样,那么我们这个民族凝聚起来的力量就将是无穷无尽的,这就是我想到当前形势跟年轻人要讲的话。(掌声)
我还可以介绍我一点读书的体会。这里可能有很多大学生,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大概有36门课程,我认为这些课程有一半的时间都可以完成,另一半我就博览群书,再加上也许是因为年轻时就立有志向,所以睡得总比别人晚,起得要比别人早,腾出更多的时间来读书。我还有个习惯,就是读书要做笔记,至今我还是保持这样的一个做法。笔记可以抄入原文,帮助记忆,也可以写你的感触和体会,这样可以升华思想,边读边写最好,但不要强求一律。这是我一点体会,也送给大家。(掌声)能跟大家一起这样度过读书日,非常高兴,通过读书的讲座和交流,有利于促进全民读书,我觉得像这样的活动也很有意义。我可以下台了吧?(笑声,掌声)
(温总理离场。)
问:您告诉我们要阅读经典,那到底什么是经典呢?请您来评价这个有什么标准,像现在我们包括新闻出版总署会给一些阅读指导书目这样的东西,您认为哪个标准比较合理,或者是凭自己的喜好判断就可以了呢?
答:确实怎么判断经典这个标准应该说是相对的,可能任何一个书单都不会是没有异议的。有的书的经典地位已经不可动摇,比如荷马史诗,我不知道你们读得进吗?(笑声)作为西方文学的源头,它当然非常重要,文学史的专家必须研究,但是普通读者如果读不进去,就不必硬读了,不妨按照自己的兴趣来做选择。不过,当你按照自己的兴趣做选择的时候,你仍然要有一个标准,这个标准的确很难具体把握,我的意思是你一定要选那些真正的好书,可是什么是真正的好书,专家们开的书单当然可以作为参考,但未必都适合于你。所以,我看没有什么好办法,归根到底只能靠你自己摸索。我发现我还是没有回答你的问题。(笑声)
主持人: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再提最后一个问题,还有哪位?好,这位男士。
问:周老师,我有一个问题,就是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不同年龄段要读不同的书。那么,针对我们大学生的话,应该偏重哪个方向,是文史类,还是哲学类,您能给一个大致的方向吗?
答:年龄段和读什么书是有关系的,但是我觉得并不是那么严格。当然你不能让儿童直接去读文史哲的经典,可以让他们读一些儿童文学的名着。至于大学生,我认为什么书都可以读。我的阅读经验告诉我,文史哲真的是不分家的,从好的文学作品和历史着作中你也能读到哲学,而好的哲学和历史着作同样也是文学杰作。作为个人,你在文史哲中侧重哪一类,先读哪一类,完全可以根据你的兴趣来决定,我认为关系不大。
主持人:我看这样,周老师今天已经很累了,我们再一次对周老师表示感谢。(掌声)然后我也感谢大家对我的工作的支持和配合。谢谢,这次的文津读书沙龙到这里就结束了,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