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废书废报纸废本子废塑料唻——”
“收破铜烂铁废易拉罐唻——”
“收废旧电视冰箱喽空调抽油烟机唻——”
星期天,我在家里忙着整理家务,看着眼前整出的一大堆废旧报刊犯了愁。放没地方放,扔了又觉可惜。正不知道如何处理,突然听到楼下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听声音是个女的,一高一低,抑扬顿挫,很有节奏感。
说曹操曹操到。我心里一阵窃喜,赶紧拉开窗子一看,楼下停着一辆旧三轮自行车,一个头戴旧草帽的中年妇女,仰着头一声接一声地吆喝着。她个头不大,嗓门倒不小,也很敞亮。
打过招呼,我提着厚厚一摞书往楼下搬,那妇女主动快步走上来帮忙。我看她那么瘦小,不忍心让她提这二三十斤重的东西,婉言谢绝。不料她哈哈一笑,说:“你是不是看我个子小提不动?实话实说,我的劲头老大了,你们大爷们也不一定比得过。”
我笑了,真是个爽快人。见推辞不过,我便让她到屋里去拿另一小捆报纸。没想到被她一口回绝了。她郑重其事地说:“我们收破烂的是不能随便到人家家里的,最多只能站在门口。”
“这是行规吗?”她的话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
“不,是我和我男人订的规矩。”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听得出颇有点自豪的味道。
“哈哈,原来这规矩是你们原创的,在我这里可以破例。”我笑着说。
“不行,到谁家都不能破例!”她坚决地说。
见讲不过她,我便不再坚持。
报纸搬到楼下,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看来她的体质没有她说的那么好。我想这并不奇怪。毕竟她是那么瘦小的一个人。
“不好意思,秤我男人拿着到那栋楼收去了,能不能等一等再秤?”她红着脸满含歉意地说。
本来我也不指望这些废品能换多少钱,再说还有许多家务等着我,便随口说:“不用秤了,估摸一下好了,多少斤无所谓。”
“这么说你信得过我?”她一脸的惊喜。
“有什么信不过的?我又不指着这俩废纸发财,快估估吧。”我很痛快地说。
“真对不起,那我就估摸一下。”她说着,把废纸提起来,在手里上下掂了掂,一边掂一边说,“不瞒您说,自从三年前和男人从一个厂下岗后,我们俩就开始到处收破烂,时间长了,练出一手绝活,我这手就是一杆秤,多少分量打眼我瞅一瞅,或放手里掂一掂,就能八九不离十地掂出斤重。”
她报了斤两,付了钱,我转身上楼。
回到楼上,我继续埋头整理家务。大约半个小时后,再次听到有人敲门,声音很重很急。
“谁呀。”我一边问一边开门。只见收废品的那个妇女正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元钱,大口地喘着粗气,说:“实在对不起,刚才我用秤秤了秤你的那些废纸,发现斤两不对。”
“怎么?多算了?”我隐隐有些不悦。
“噢,不是,对不起,是我少掂了2斤。这是少算的钱。”她说着,把一元钱递给我,嘴里一个劲地赔不是。
“算了算了,不就一元钱吗?别太认真。再说,谁还不出点差错?你又不是故意的。”看她那么辛苦,我很理解地说。
“不行,别看我做的是小本生意,不起眼,可毕竟是买卖,做买卖就要钉是钉铆是铆,我算错了斤两已经很对不起了,您再不要这一元钱,我心里会很不安的,我不能昧着良心……”她很诚恳地说。
看来这钱我不收下是不行了。
我收下钱,说谢谢,大嫂。
她笑了,说:“我得谢谢您,是您让我心安理得,这样我才有脸在你们这个大院收废品。”她说着,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也许因为天太热的缘故,她的嘴唇干裂着着,像久旱龟裂的泥塘。
“谢谢你大兄弟。”她说着,咚咚咚下楼去了。听着她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我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感动,眼睛没来由地润湿了。
那一刻,我想起自己早年同样的经历……
我抓起桌子上的两瓶矿泉水向楼下跑去,却已不见了那位妇女的身影。只听另一栋楼处传来一男一女,一粗一细,一高一低,仿佛二人唱的吆喝声,那声音配合得如此默契,如此悦耳动听,仿佛人世间最美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