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水事故发生的时候,大刘和小刘正在矿井下埋头作业。是大刘先发现的洪水。水位已经没到了脚踝。大刘二话没说,一把拉起小刘就往高处跑。洪水像一条发疯的黑龙,滚动着吼叫着,吞噬着井下的一切。几台高大的钻井机、七八辆运煤车连同他们的干粮和水被席卷一空。洪水在矿井里发出沉闷可怕的声响。水位不断上升。大刘和小刘只好从这个高地转到那个高地,跟洪水打起游击战。
没有食物,没有饮用水,两人连惊带吓,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都已经筋疲力尽。口干舌燥,饥肠辘辘。身体非常虚弱。
还好,现在他们已经退到了井下最高的地方,可脚下的水位还在缓缓上升。
小刘看着眼前的黑水,心里充满了恐怖,他明显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心里只盼着救援人员快点到来,把他们拉出苦海。
大刘同样看着眼前的黑水,显得心事重重。他心里盘算着,如果再这样涨下去,三四天至多五六天,洪水就会淹没这最后一块高低,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大刘看着黑水,扭头看着小刘,眉头越发凝成了大疙瘩。小刘是和自己一墙之隔的邻居,上个月刚刚结婚,是自己带他出来到这个个体煤矿打工的。没想到刚下井却遇到了这样的事。大刘有些后悔也有些沮丧。他觉得两人真要困在井里出不去,可怎么对得起小刘的新婚妻子牛丽?大刘的心里像碰到了五味瓶。
两人默默不语,黑乎乎的矿井里除了不时有煤块落水的声响外,周围一片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矿井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无边的黑暗。黑暗像黑色的大鸟一步步逼近自己,直压得两人透不过气来。
两人一天比一天虚弱。
溃水事故发生已经四天了。洪水终于一点点消退。饥饿、缺氧、缺水使得大刘和小刘极度虚弱,已经气息奄奄。小刘昏昏欲睡。大刘直觉得眼皮上像挂了秤砣,随时都要睡死过去。大刘知道,这个时候要是睡了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大刘再次想起自己带小刘出来的时候,小刘的妻子说过的那番话:大哥,小刘就交给您了,您可要给我看好管好……不然我可不叫你大哥……
大刘想起这些,心里一阵酸楚。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小刘带出去。
小刘,你个东西,有件事我还没找算你,你给我睁开眼听好了!大刘突然怒气冲冲地说。
大哥,什么事?发这么大火?小刘昏昏欲睡,闭着眼恹恹地说。
你给我睁开眼!你不是东西,我听你嫂子说,上次我到河南买牛,你趁我不在家,欺负你嫂子,你说有没有这事?!大刘说着握紧了拳头。
你……你……嫂子这不是诬陷好人吗?我何时欺负她了?我的为人你难道不知道?再说谁能证明?小刘瞪大眼睛,怒气冲冲,想跳起来,可身上实在没有力气。
你还狡辩,好汉做事好汉当!要证人不是?前院赵嫂子可以作证,是她告诉我的!
这简直是血口喷人,等出去了我非找她算账不可,咱们当场对证!
对证就对证。出去了我再找算你不迟!你等着!哼!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哼!
两人都气呼呼的,完全忘记了面临的危险,背对着背,谁也不搭理谁。
小刘心潮起伏,这个赵嫂子真是冤枉人,无中生有,可恨的是大刘这么轻信别人的坏话,不行,我不能死,不能背这个黑锅,我一定要活着出去,和赵嫂子、大刘嫂子、大刘对质。
大刘那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大刘睡着了。
小刘听着大刘的呼吸声恨恨地说:睡死你!死猪大刘!
事故发生的第七天,在救援人员找到大刘和小刘的时候,小刘终于扛不住饥饿和干渴睡着了。
当小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围站着心爱的妻子牛丽和赵大嫂、大刘嫂。
小刘一眼看到赵大嫂,气不打一出来,怒气冲冲:赵大嫂,你……
小刘,别说了。牛丽止住了小刘的话,擦着眼泪,递过来一张纸条。只见那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字:小刘,我说你欺负你嫂子的事,纯是我瞎编的,证人赵大嫂也是我瞎说的……我在井下干了那多年,我知道,发生这种情况,要是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年纪大了,怕是扛不住了……你一定要活着出去,你要是出去了,代我向赵大嫂还有你嫂子道歉……
是这么回事?那大刘哥呢?小刘急切地问。
他……他睡过去了……
大刘哥——
病房里骤然响起一个青年男人嘶哑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