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极舞(藤萍)
1 初次交锋
传说中,玲是玉的声音,珑是玉的质地。当两片玲珑玉放在一起的时候,便会发出天籁之声。那两块玉就像是心有灵犀的爱人,一旦相遇,知音般的欢喜,忍不住发出叮当声响!
那么人呢?
相爱的人若是相遇后,又会怎样?
夜色肃穆,雪落无声。幽寂的山林之中,缓缓步出了一名白衣男子,如此严寒的天气,他仅穿一袭白色单衣,腰间系着深蓝色的腰带,长发披肩,俊美而儒雅。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那双犹如深潭般深邃的眼睛更是专注地凝视着某一个定点,始终波澜不惊。
冷风,扬起,惊醒了他腰间那对沉睡的玲珑玉佩,发出清脆之声,盈盈于耳,铃声不绝。
忽然,他笑了,笑容平静而淡定。
“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
一贯的从容,一贯的温文,对他来说“冰冷”这个词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即使他知道即将出现的那个人是来杀他的。
此时,雪停,风止,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当那名白衣的年轻剑客步出山林的时候,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霎时弥漫了整个山间。
凌厉的眼眸,挺拔的鼻梁,微抿的薄唇。
这也是一张出众的脸,但这张脸上却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有的,只是眉宇间的那抹极重的杀气。
他冰冷得就如手中所握的那把剑,也许,更准确一点来说,他就是一把剑,一把即将出鞘的剑。
目光直接落在了白衣男子的腰间,年轻剑客的眼中掠过了一丝雪亮的光芒,但那抹光芒还未完全殒落,“叮”的一声,剑光一闪,剑已出鞘。
那一剑快如闪电,直挑向白衣男子的腰间。
他要的,是白衣男子腰间的那对玉玲珑。
一退,一侧,一挡,“叮”的一声,金玉交鸣之声带起了丝丝银色的火花。年轻剑客冷冷盯着男子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那一柄玉笛,眉宇间杀气更重。
“叛教者,死!”
一字一句,如剑般冷冽。杀气骤现的那一刹那,长剑已如蛇般从玉笛上直滑而过,一剑便逼向白衣男子的右腹。
这一剑,迅猛、狠厉,甚至不留余地。
寒森的剑气直透入人的心肺,饶是白衣男子应变再快,长剑已然在腹间留下了一道不浅的伤痕,鲜血瞬间便染红了那袭白衣,然而,根本不给那白衣男子任何喘息的机会,剑势的余劲紧接着往上一挑,已然挑掉了男子腰间的那对玉玲珑。年轻剑客伸手一抄,稳稳地接住。
白衣男子踉跄退了两步,面色有些苍白,“你的剑术又进步了。”捂着伤口,他淡淡地轻笑,脸上竟没有任何害怕或者痛楚的神色。
“是你的眼睛看不见。”年轻剑客简练地一语否决。
疲倦地依着身后的老树,白衣男子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隐隐掠过一丝复杂莫名的神色。
如果是一年前……他不可能这么轻易便伤了自己吧……只是沧海桑田,世事变幻无常,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
沉默了半晌,他淡淡地道:“我只想请你帮我带一句话给小颜。”
年轻剑客并未答话,目光森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白衣男子毫无焦距的眼眸慢慢升起了一丝怜悯之色,“如果杀了小雪,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她的本性并不坏,只是被很多东西蒙了眼,辨不清善恶是非——”
他话语未落,却听林中响起了一道娇笑声,“小齐,你何时变得如此有耐性,竟能听司徒哥哥讲了这么大一段话,还舍不得动手——”
山林中一名紫衣娇俏少女翩然落下,楚腰卫鬓,皓齿明眸,却有一张极其天真的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颊边酒窝浅露,更是添了几分孩子气。
“司徒哥哥,你可好会藏哦,小颜整整找了你一年,找得好辛苦——”少女一边微笑,一边朝那白衣男子走近,然后,埋首在他怀中,轻声道:“知道吗,姐姐和我都很想念你呢!”
她的笑容很天真,很烂漫,那种近乎于无邪的孩子气让人产生一种恍惚的感觉,却也很容易让人忽略了那双灵动眼眸中所暗藏的另一丝精光。
白衣男子轻轻一笑,像安抚孩子般,轻抚上少女的长发,“我也一样,这一年来时常挂念着你和你姐姐——”
少女抬起头,天真的眼眸却似乎带着一丝嗔怒和哀怨,“司徒哥哥的心中何时有过小颜呢?除了姐姐,你的心怕是谁也容不下了吧?为了姐姐,你瞎了双眼;为了姐姐,你背叛了义父;为了姐姐,你甚至丢下小颜——我知道这世上除了义父和小齐,谁也不曾把小颜放在心上过——”慢慢地,她伸出右手贴上白衣男子的心口,“包括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司徒哥哥你——”
那只秀气的手似乎微微用了力,白衣男子原本苍白的脸霎时又惨白了几分,唇边缓缓溢出一缕暗红的血液,但他轻抚着少女长发的手依旧未曾放下,只是淡淡地叹息。
“小颜,你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少女眼中寒芒一闪,唇边的笑意却又深了两分。
“司徒哥哥,小颜从来都很明白!怎会不明白呢?”少女娇笑着,贴合着白衣男子胸前的右掌竟已微微冒出了一缕青色的烟雾。
“司徒哥哥,小颜不会让你太痛苦的——”
白衣男子眉峰微微一皱,疲倦的双眸渐渐地合上,最终,那轻抚着少女长发的右手,也无力地垂下……
少女慢慢地收回手,扶着他躺在雪地上,天真地轻笑,“司徒哥哥你好好睡哦,过不了多久,姐姐就会来陪你的——你一点都不会孤单——小颜保证——”
站起身,她微笑着看向一旁的年轻剑客。
年轻剑客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将那对玉玲珑丢了过去。
少女伸手接住,脸上的笑容更加烂灿,“我就知道小齐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掌心之中,那对晶莹通透的玉玲珑散发着幽幽碧芒。少女含笑将它们拎了起来,听着它们在风中发出阵阵清脆的轻响,忽然,她的面色变了,手上微一用力,那对玉玲珑“啪”的一声,断为了两截。
年轻剑客眼中似有什么一闪,却没有说话。
转过身,少女恨然盯着那早已气绝身亡的男子,眼中的天真无邪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狠厉的戾气。
“司徒浩哲,为什么你又骗了我?”
假的!
他们苦苦找寻了一年,司徒浩哲竟拿了个假的东西骗他们!
“啊——”少女一声凄厉呐喊,一道浑厚的掌力挥扫过去,“嘭”的一声,积雪飞扬,红雾漫天,原本躺在雪地上的白衣男子顷刻间便四分五裂、尸骨不存……只余片片染血的白布在半空中徐徐飘落,一片凄艳……
飞身扑进年轻剑客的怀中,少女泪光隐现。
“小齐,为什么这世间所有的人都要骗我呢?”
年轻剑客目光又闪动了一下,但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冷冷地握着自己的剑。
“但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少女凄哀地抬起头,似在寻求保证。此时,所有的冰冷,所有的戾气均已不再,她似乎在刹那间变成了个脆弱的孩子。
年轻剑客终于轻点了点头。
少女脸上重新绽放出光亮,抹去泪光的同时,她冷冷地道:“小齐,帮我传令下去,即使是找遍整个中原,也要把那对玉玲珑找出来!”
风雪,再度扬起,从夜幕中飘落而下,一片白雪皑皑,渐渐掩盖了林间的一切血腥……但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杀戮与罪恶,却是永远也无法掩盖……
正月十五 元宵
今日已是五夜元宵第二夜,自宋太宗下令罢去中、下元张灯,原本只有三日的上元节便又加了十七、十八两夜。元月十四起,整个开封便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粲然如画。太宗甚至放了各地官吏三天大假,尽情游玩赏灯。
这是官民同乐的三天。
细雪纷飞,寒风阵阵。但东华门外,依旧人海人山。那里正在举办一个大型的灯展,各种花灯共聚一堂,琳琅汇萃,举目望去,就如同一条燃烧的巨龙,美不胜收。
但上玄对于眼前情景却并不太感兴趣,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三天大假他过得极其无聊,则宁喜静,不跟他出来,而六音自从遇到了皇眷,更是粘着皇眷不放,只好一人落单,无聊地看着满街的花灯。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挤过几次人群之后,上玄忽然心生了烦躁之意,暗骂自己来闲逛什么花灯,正想打道回府,耳旁却听到一道悦耳清脆的声音,叮当盈耳,有些类似于金玉碰撞所发出的声音,却又隐隐有些不同。
闭目倾听了片刻,他心中的烦躁不觉减了下来,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容,他侧头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闭目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摇头晃脑不知在念些什么,一脸惬意悠闲的模样。而在老者的面前,放着一个小木架,木架上只有一对碧绿色的精致古玉。一只相对大些,雕刻为龙状,另一只稍小些,雕为凤状。一龙一凤栩栩如生,随风轻摆,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其音如莺。
原来是玉玲珑发出的声音,难怪如此好听!
心中忽涌起了购买之意,他不禁走上前去,“老人家,这对玉玲珑多少钱?”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听到了另外一道声音,与自己的声音相互交叠。
“老人家,这对玉玲珑多少钱?”
回过头,他侧目望去,就见一名白衣女子正站在自己身后,虽立于人群之中,却让人一眼便认了出来。长发披肩,容貌清丽妍秀,目光淡定,眉宇间隐藏着一抹孤高冰冷之色。
这是名让人不可忽视的女子。
那卖玉的老者终于睁开了双眼,看着他们呵呵笑道:“传说这玉玲珑最爱撮合有缘人,想来是不错的。”
上玄闻言微皱了皱眉。
他从来不信所谓缘分之说,而且女人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他也不想花那闲情逸致,将精力浪费在女人身上。
身为侍卫骑军指挥使,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更何况,他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王爷老子?
“我只是问你这玉玲珑怎么卖?”他冷冷地道,语气中不觉流露出了皇家世子的狂妄。
老者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抚须轻笑道:“我这对玉玲珑只卖给有缘人。”
“我不买了。”上玄哼了一声,不满这老头故弄玄虚,当下回头就走。
他还不想跟一个小女子计较,不就是一对玉玲珑吗?
还未走出两步,就听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配天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容隐少爷派人来传话,要您回府。”
容隐?!
仿佛被针刺到,上玄霍然止住了步伐,回过头,目光犀利地盯住那白衣女子。
此时,那女子的身旁已多了一名青衣侍婢,长得并不难看,也不好看,但她笑起来的时候,却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你就是容配天?”
他紧盯着面色依旧毫无表情的女子,心中暗暗冷笑。
原来她便是自己的死对头——容隐的妹妹!
容配天淡淡上下打量了下上玄,见眼前之人眉目鲜明,神色猖狂高傲,一分讥讽,二分不屑,还有七分不驯的野气。
当下,她唇角微微一勾,“原来是侍卫骑军指挥使大人。”
她眼眸中淡淡的嘲弄顿时激起了上玄的好胜之心。
回过身,他冷然对那老者道:“这对玉玲珑我要了!”
他与容隐在朝中向来势同水火,此刻又怎肯让步于容配天?
容配天竟只是淡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面上并无太多表情,转身就走,那青衣侍婢连忙跟上。
“等一等!”
上玄从腰间掏出整整一袋银两,少说也有上百两纹银,往那老者怀中一丢,然后直接从架上取走了玉玲珑。
配天停下了步伐,才转过身,怀中已多了样东西。
“就当作是见面礼!”上玄笑得一脸无害。
抬起头,配天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谢了!”她不动声色地收下了玉玲珑,拉过那青衣侍婢,“还龄,我们走——”
“配天小姐——”还龄被配天强拉着离开,边走边不解地轻问道:“你为何要收下这玉玲珑,他与容隐少爷不是死对头吗?”
容配天头也未回,只是淡淡地道:“他就是想我还给他,然后他拿得名正言顺,也不会落得个欺负女流之辈的骂名。明日,你帮我送一百两银子去燕王府,我们便互不相欠——”
……
那一主一仆渐行走远,上玄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不觉苦笑。
不愧是容隐的妹妹!这一回自己倒真是阴沟里翻船了,原本以为,以容配天那高傲的性子,自己将玉玲珑送给她,定会被她丢回来,谁料想——
“年轻人,当缘分来的时候,你是挡也挡不住的啊!”那卖玉老者一边收拾家当,一边轻笑。
缘分?
上玄望着容配天离去的背影,却微微有些失神。
这个容配天,似乎比她哥哥有趣多了!
只是想他上玄何时吃过这种暗亏,总有一天,他要讨回来的!
转身离去之时,他并没有看见那卖玉老者眼中掠过的那丝复杂光芒。
浩哲,你交代的事我终于做完了!
忽然轰然一声巨响,夜空中,绽放出朵朵美丽的烟花,五彩缤纷,为这个寒冷的雪夜添上几分颜色。但仅仅是昙花一现,美丽过后,夜空中仅剩下一片苍茫的空寂……
容府 倾园
与东华门外的热闹繁华相较起来,倾园显得有些冷寂凄清。
配天踏进倾园的时候,不禁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园子里,除了寂寞,便只剩下清冷了吧!
大哥真是太累了!身为枢密院枢密使,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了,就连这三天的大假也是忙碌不休。
也许在大哥的身上根本就找不到快乐这两个字!
自几年前,大哥去了一趟泸州回来,她便经常在大哥身上看到寂寞的影子。
她可以感觉得出来,大哥在想一个人。只是她想不出这世上又有什么人可以让大哥如此挂念?
为了大宋,大哥顾忌着太多东西,也失去了太多东西,她真的很希望,大哥有一天能为自己而活。
“哥!”
轻敲了敲门,配天望着门里正伏案忙碌的身影,微皱了皱眉。
大哥的神色看起来很疲倦。
“进来吧!”容隐轻揉了揉额际站起身,单刀直入,“刑部接到一桩命案,需要一个懂奇门遁甲的人帮忙。”
“刑部?”配天皱眉,大哥一向不怎么管刑部的事。
容隐神色冷峻,“有人在一座树林里发现了碎尸,但出来后,却怎么也找不到原来发现碎尸的地方。所以怀疑里面被布下了奇门遁甲之术。”容隐话语一顿,看了看配天,“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推掉。”他知道配天向来不喜与官场的人打交道。
“我去。”
“好。”容隐点了点头,又坐了下来,“我明日先知会刑部一声,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
配天皱眉,“哥,你还不休息吗?”
“我再处理一些事!”容隐淡淡地回答。
知道自己劝不了他,配天无奈地轻叹,正想转身,忽有风吹过,腰间那对玉玲珑顿时叮当作响。
“什么声音?”容隐抬起头。
“哦!是这对玉玲珑。”配天轻牵起那对玉玲珑。
容隐“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便接着伏案工作。
看了眼烛光下那忙碌的身影,配天转身走了出去,轻轻为他带上房门。
门外,夜色依旧孤寂,只有腰间那对玉玲珑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燕王府
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冷风从窗口直灌而进,带来了些许寒意。
披着厚重而华美的裘衣,上玄百般无聊地窝在檀木躺椅上,出神地望着那漫天的飞雪。
旁边的案几之上,摆放着水晶包儿、焦碱水锥(炸元宵)、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糕点……然而,这些东西却引不起上玄的一丝食欲。
这个时候,真是让人感到有些寂寞呢。
美酒佳肴、山珍海味、锦衣玉食……这些东西可能是那些百姓人家期盼了一辈子的事吧,但他,却过得乏味了!
这几日,他那个老爹都不见踪影,怕又是为了那些什么皇权啊兵势的东西在做准备。皇帝下令放三天大假的空闲时刻,却是他们最好的时机。其实,他对这些东西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这个时候,爹能坐下来,像平常人家那样,父子平平静静地坐下来吃一顿饭,不提朝政,只论家常,也是一件美事。
只可惜,燕王始终是燕王!为了那个错失的皇权,他会不记任何代价得到它!
敛去眼中的那一抹黯然,上玄转过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桌旁放着那一个钱袋。
“容配天!”低低地喃念着这个名字,他忽然冷笑出声。
今天一大早,这女人竟真的派人送了一百两银子过来。说是从此他们便两不相欠了!
但他又怎可这么轻易放过她?更何况,她是容隐的妹妹!
只是,容配天确实是一个让人不容易忘记的女人。眉宇间的那抹孤傲冷厉,可真是容隐那家伙的翻版!
不愧是兄妹!上玄冷笑。
“大人!”
门外,蓦地出现一道黑色的人影,一名影卫单膝而跪。
“查到什么了吗?”上玄脸上散漫的神情顿时一收。
“容配天跟着刑部的人去了城东十里外的树林。”
“他们去那里干什么?”
“刑部接了一宗命案,似乎跟奇门遁甲术扯上了关系,所以请容配天帮忙。”
“原来她会奇门遁甲之术?”上玄唇角一牵,没想到她竟还有这本事啊!
轻挥了挥手,他挥退了那名影卫。
反正闲着无聊,他就去走一趟,看看这个容配天究竟有什么本事!
细雪纷飞,山林中却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踏进这座林子的时候,配天便发现这里果真被摆下了五行八卦阵,而且对方显然是奇门遁甲中的高手。
这阵中,还有变阵。
似乎是九宫八卦阵!
配天微微蹙眉,凝神望着白雪皑皑的丛林。
“配天姑娘!”
刑部派来的张青,是断案的一把好手,可惜对奇门遁甲一窍不通的他面对这个奇怪的丛林,也是束手无策。
“跟着我走!”配天脸上并无太多的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只是那双眼眸却清澈得逼人。
雪地里的寒气几乎要冻僵人的血液,张青等人一直静静地跟在配天的身后,走了大半个时辰,竟没有绕回同一个地方,而是越走越进深处。
这两日来,他们在这丛树里转悠了两天,却总是在原处徘徊,无法进到丛林深处,最终只能铩羽而归。
这个容配天看来真是有些本事!
张青淡淡舒了一口气。
传闻中,她是个才华横溢的才女,琴棋书画、武功阵法样样皆通。然而,她每做一件事并不是因为兴趣,而是为了证明她可以做到最好!
真是一个冷傲要强而又个性独特的女子!
终于到了丛林深处,张青已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举目望去只是一片白色的苍茫,但张青却知道那片白色的底下所掩藏的是另一种东西。
“这里,就是这里——”
报案的是一名年轻的樵夫,此时,他惊恐地瞪大双目,浑身在不住地颤抖。
两日前,他误打误撞闯入这个丛林,在看见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之后,已是连着做了几夜的噩梦!如今再度来到这里,他几乎是站不住脚。
配天忍不住看了那樵夫一眼。
这样的阵法,他一个普通的樵夫究竟是怎样进来的?真的仅是误打误闯吗?
张青伸出右脚,将旁边的那层白雪轻轻拨开,便看见了几块沾染着血迹的白布,四周还有些血肉模糊的东西。
“真是好残忍的手段!”张青冷笑,能将人的身体粉碎到这种程度,应是一种浑厚的掌力所为吧!
“你照着原路便可以走回去了!”
耳畔忽传来配天那淡淡冰冷的声音,张青抬起头,拱了拱手,“多谢配天姑娘相助。”
配天微一颔首,转过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抹碧绿的幽光。
那是一对断裂的玉玲珑!
配天蹙眉,弯腰将那对玉玲珑捡了起来。
红色的流苏,精致的龙凤雕……配天低眉一看,竟与自己腰间的那对玉玲珑几乎一模一样。
“配天姑娘?”身后响起了张青的疑问。
“这也许是一个线索。”配天转身,将那对断裂的玉玲珑交给张青,淡淡地道:“玉质上乘,雕工如此精细的,开封怕是没有几家。”
“多谢!”接过那对玉玲珑,张青凝目看着配天渐渐走远。
真是不平凡的女子啊!不愧是容隐大人的妹妹,在她的身上自己几乎可以看到容大人的影子。
冷静、果断、从容。
也许,她跟容隐大人是同一种人吧!
虽是女子,却绝不输于任何男人。
已不知在林中转了多久,当又一次回到原地的时候,上玄目中忍不住冒出了怒火。
这该死的林子不知摆了什么鬼阵法,他竟在这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能走进去。
但他不甘心啊!
容配天可以做到的事,他为什么会做不到?
他绝不可以输给容隐的妹妹!
上玄轻合上双目,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五行八卦他曾接触过一些,一般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中,乾、坤为最重要的两卦,乾为西北,坤为西南,阵眼也一般都是在这个位置,但他无论是从西北方向还是从西南方向走进去,总会回到原处来。
看来是自己学艺不精了!
耳畔忽响起一道轻微的异响,上玄蓦地睁开双目,便见一名白衣长发的冷傲女子正凝目注视着自己,不禁微微一怔,“容配天。”
“不知指挥使大人来这里做什么?”容配天脸上的神色依旧淡漠,但看向上玄的目光却带着淡淡的冷厉。
“我做什么与你无关。”上玄冷哼了一声。
配天淡淡看了他一眼,“这并不是普通的五行八卦阵,阵中还有变阵,每隔一个时辰,它的阵眼就会变换位置——”
“不用你提醒。”上玄断然截去了配天的话,眉宇间神色不善,“这该死的破阵,我若不破解自不会罢休。”
“是吗?”配天唇角一牵,从上玄身旁绕了过去。
“等等!”
配天停下脚步,转过身。
“还你!”
一个东西朝自己迎面丢了过来,配天伸手接住一看,竟是自己早间派人送到燕王府的那一百两银子。
上玄挑眉看着那孤高冷傲的纤细背影,“东西既然是送你的,我自然不会收钱!”
配天看了手中的钱袋一眼,复又丢了回去,淡淡地道:“我送出去的东西,也不会收回来。”
两人就这么僵持互望着。
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让上玄微失了失神,随即,他冷笑一声收回了钱袋。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来这话不假!那么,他也不要再与一名女子计较什么了!
配天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容配天,我就不信我会输给你!”
身后那不服输的声音让配天禁不住产生了笑意,虽没有转身,但她依然可以想象得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这个赵上玄,似乎与他爹有些不同!
今夜并没有下雪,点点残星高挂,但寒风却很冷冽,丝丝寒意直渗入人的心肺之中,隐隐带着冰冷的疼痛。
配天站在窗前,看着远方那黑沉的夜幕,心神却已飘得老远。
忽然,腰间又响起了清脆的玲珑之声,她不禁低下头,拿下了那对玉玲珑。
淡淡的星光下,那对玉玲珑散发着一种碧绿的幽光,她不禁凝神低望,那一刹那间,她竟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一龙一凤腾空飞了起来。
这样精细的雕工真是不可多见!
忆起林间拾起的那对玉玲珑,隐隐间,配天总觉得这两对玉玲珑有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关联。
丛林中莫名被摆上九宫八卦阵……几乎无一块完整的尸体……还有那对断裂的玉玲珑……
开封似乎有事要发生了!
又有一阵冷风吹过,带来了阵阵寒意。
今夜可真是冷呵!
“赵上玄……”
忽然,她想起了林中那名扬言要破阵的男子。
他应该早回去了吧?
这样冷的天气,生活在锦衣玉食中的燕王世子不可能会呆得下去,只是……只是那样骄傲的人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吗?
丛林里一片漆黑。
冷风在耳畔呼啸着,配天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将手上的灯笼又提高了些,照出了一条昏暗的道路。
雪地上脚步凌乱,但凌乱之中却又透着某种规则。
他竟没走,而且似乎给他找到了一些门道。
真是固执狂傲得近乎孩子气!
配天唇角微微一牵,顺着脚印一路走下去,来到了丛林深处,正是那个命案发生的现场。
“你终于来了吗?”
耳畔响起了那熟悉而张狂的声音,配天不禁微微提起灯笼,淡淡的灯光顿时映出了一片光亮。
雪地上,那名玄衣虎袍的男子正盘膝坐在树下,脸色虽有些苍白疲累,但目光中的得意与狂妄却亮过她手中的这盏灯笼。
“我说过我一定不会输给你!”
配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又能证明些什么?”
“你——”上玄从雪地上跳了起来,却不禁为之语塞。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固执地破阵是为了什么?真的仅为了与容配天较出输赢吗?
冷哼了一声,他冷冷地转过身。
这一刻,他的心有些微乱。
蓦地,他神色一沉,忽然回过身一把抱住配天就着雪地滚了一圈。
灯笼掉落在地上,亮出一道灿烂的火花,便随即归为黑暗。
几乎在同一时刻,上玄只觉头顶上一缕寒意划了过去,被削去了几缕黑发。
那是剑气!寒森致命的剑气!
若不是他避得快,也许头皮都要破出一道大口。
黑暗的树林之中,蓦然出现了十数道影子,借着淡淡的星光,上玄看见那些人皆是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双狠厉凶残的眼睛。
“你们是什么人?”上玄冷叱,此时他正一肚子火没处发泄。
配天已推开上玄,冷冷地从雪地上站了起来,“叮”的一声,自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
“圣女有令,破阵者杀无赦!”领头的一名黑衣人冷冷地一挥手,顿时其余众人蜂涌而上……
黑夜里,血腥弥漫。
刀光剑影中,上玄终于见识到了配天超绝的剑术。
“剑术不错啊!”上玄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赞赏。
一剑挑了就近的一名黑衣人,配天眉眼一低,“反正绝不会输给你。”
上玄冷哼,这个女人外表虽淡淡冷冷,但内心其实比他还嚣张啊!
“那我们就看看谁更高些!”
纵身一跃,上玄双掌已出,带起一阵凌厉的掌风直扫向四周的黑衣人。
她当他这个侍卫骑军指挥使是当假的吗?
“嘭嘭嘭——”数声巨响,林中的黑衣人顿时倒下了好几个。
上玄得意地一扬眉,望向配天,却见她脚下也躺着好几名黑衣人。
“快撤!”剩下的两三个人见形势不对,慌忙逃窜离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配天一剑指向脚下一名未昏过去的黑衣人,神色冷厉,那气势竟不输于容隐。
那黑衣人目中神色一闪,忽然轻唔了一声,便双目暴睁,断了气息。
“服毒自杀了!”上玄掀开了那人脸上的黑布。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人,而且长相粗犷,似乎不像是中原人。
“配天!”
身后忽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配天一怔,转过身,“大哥。”
容隐环视了四周,微微蹙眉,“发生了什么事?”刚才他看见配天出门,放心不下便跟了上来,只可惜被林外那个八卦阵挡了一阵,他不懂奇门遁甲之术,好不容易才顺着配天的脚印到达这里。
上玄冷哼了一声,“你有眼睛不会看吗?”
容隐仅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弯腰检视着那些黑衣人,“这些人不是中原人。”
“我看八成是辽国奸细。”上玄撇撇嘴,自太宗平灭北汉,辽国和契丹都对大宋虎视眈眈,时不时都会派出高手潜入大宋境内伺机而动。
“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配天淡淡看了上玄一眼。
“你——”上玄咬牙,她那是什么眼神?
配天也不理会他,而是微一沉吟,“这些人能到达丛林深处,若不是对奇门遁甲颇有研究,便是布阵之人。而且跟那宗碎尸命案有直接关联。”
容隐点头,眼中掠过一丝赏许。
配天向来心细敏锐,洞察力并不比自己差。
望向丛林深处,容隐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一抹冷厉,看来这件事要找聿修商讨一下了!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