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暗夜凶火
转眼元宵已过,那宗命案容隐已交托给了聿修,但一直未果,只查出一条线索,就是那对断裂的玉玲珑是点玉坊所制。
点玉坊可谓开封第一玉器制作工坊,以手工精细独特出名,而且所出售的玉器皆为上乘之品。
这两天配天一直感到心神不宁,每每听到腰间那对玉玲珑发出声响,总觉得在警示着些什么……所以,她决定去点玉坊走一趟。
“你一直低着头走路,难道这里有金子捡吗?”
前方不远处响起一道冷冷的嘲弄声,配天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抬眼冷冷一笑,配天望向眼前正环胸靠墙而立的玄衣男子。
“指挥使大人最近似乎很清闲!”
“我才不会被那一份官职绑住自己!”上玄素来嚣张狂妄,胡作非为,即便是宋太宗本人在此,他可能也是这样回答。
配天淡淡看了他一眼,也不再搭理他,从他身旁绕了过去。
“你是要去点玉坊吧?我见过那对断裂的玉玲珑了,与你那对一模一样。”
配天一怔,停下了脚步。
上玄耸耸肩,直起了身,懒懒地走到配天面前,“这件事既然被我撞上,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管,更何况——”上玄目光一闪,“他们对我下了杀手,我哪有这么简单便放过他们?”
“但我们并不同路。”配天冷冷地望进他的眼里,燕王素有谋反之心,即便这个赵上玄与他爹有些不同,但毕竟他们是父子。
那冰冷的眼神让上玄心生烦躁之感,“谁要与你一起去点玉坊了?”他怒吼了回去,“我只是好心来告诉你别白跑一趟了!”
配天蹙眉,“什么意思?”
“昨夜一场大火,点玉坊已经化成了灰烬。上下五十八口,包括当晚值夜的长工,没有一个人逃出来。现在你那个大哥和聿修正忙得焦头烂额。”
“起火的原因是什么?”难怪一早就不见大哥,只是点玉坊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起火?
“当然是有人纵火行凶。”上玄扬了扬眉。
配天听说话外之音,神色蓦地一沉,“你知道凶手是谁?”
“想知道就跟我走。”话落,上玄转身便走,配天连忙跟上。
这个赵上玄究竟在搞什么鬼?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来到了郊外的一座破庙之中。
配天走进去的时候看见一名长得瘦小如柴少年被绑在庙里梁柱上,嘴里还被塞了破布,正在不断地挣扎。
“他就是纵火行凶之人?”配天双眉不禁又皱了起来,他看起来仅是个普通少年。
“他自己承认的。”上玄冷冷地看了那少年一眼,“天亮的时候我接到点玉坊起火的消息,便赶了过去,看见这家伙鬼鬼祟祟地在一旁转悠,就把他揪住了。”
配天走上去,将那少年嘴里的布条取下,没想到那少年身体虽瘦弱,但长得却是眉清目秀,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
“真是你放的火?”配天问道。
“是。”那少年目中流露出一抹强烈的憎恨之色,“我恨他们,恨他们所有的人。”
“为什么?”
“不关你的事。”少年倔强地别过头,“你们要杀就杀。”
上玄双手环胸,扬了扬眉,“你问他,还不如问我。这小子倔得像头牛。”
配天回过头,淡淡地看了上玄一眼,“你似乎知道很多事。”
上玄唇角一牵,“我若是连一个人的身世都查不出来,那这个侍卫骑军指挥使也不用当了。”
“他叫刘少明,是点玉坊的前任当家刘启的儿子。两年前,刘启暴病而亡,只留下刘少明和他的母亲柳氏。刘启的弟弟刘程便以刘少明年幼为名,强霸了点玉坊,然后又借些名目将他们母子二人赶了出去……而后,柳氏因无钱治病,病入膏肓而亡,这小子便成天想着报仇——如今,终于给他找到机会了——”
上玄话语未落,刘少明已嘶喊了起来,泪流满面,“是他们害死我爹娘的,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为什么不报官?”
“报官?”刘少明大笑起来,目中所流露出来的,却不是一名少年该有神色,“你以为有什么官府会听一个乞儿喊冤吗?更何况,官官相护!”
配天闻言微垂下眼帘,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她抬头看了上玄一眼,“应该把他交给聿修!”
上玄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只有那家伙会断案吗?”
配天一怔,赵上玄果真是个做事随心所欲的人,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证明给自己看,他并不输给大哥和聿修吧?
只是,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如果他只为了证明自己,那么抓住这少年送往刑部就行了,但他却将少年绑到这破庙之中……
“你应该还有事情没告诉我。”
上玄上下打量了眼配天,“不愧是枢密使的妹妹,心思细密。”话落,他看向那名正怒目瞪视着他们的少年,“他只是一个孩子,如何能放出这么大的火毁掉整个点玉坊,而且一个人都没能逃出来?”
“自然是有人幕后主谋。”配天淡淡地接过话,而且,这件事发生得太过巧合了,就在他们追查到点玉坊的时候,点玉坊却出事了。
“可惜,这小子嘴巴太硬!”上玄冷哼了声,“不过,我就不信撬不开这小子的口——”
配天目中忽然寒光一闪,低低地道:“看来,你来不及让这孩子说出来了。”
“你——”上玄话音未落,已住了口。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剑气,森冷。
寒光交错的那一刹那,庙里已多出了十数名黑衣人,打扮穿着几乎与那间林中的刺客一模一样。
他们应该是同一伙人。
“竟要杀人灭口吗?”上玄目中的神色沉了下去,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配天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却是朝那少年退了过去,护在少年的身前。
这个少年将是他们唯一的线索,绝不可以出事。
“你们太多管闲事了!”
黑衣人当中,有一人站了出来,个子高大,双目如电,冷冷地打量着上玄与配天。
“风堂主,就是他们破解了圣女的九宫八卦阵。”身后的黑衣人当中,忽有一人开口。
配天认得这声音,正是那夜领头的黑衣刺客。
这时,门外又掠进一名黑衣人附耳于那黑衣头领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黑衣头领目光一闪,“原来是侍卫骑军指挥使大人和枢密使的妹妹。”他的声音渐渐缓和了下来,“我们并不想与你们官府作对,只想你们将那个孩子交给我们。”
配天心底一沉,这些人来历不简单,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出了她和上玄的身份。
上玄轻哼了哼,眉宇间满是轻蔑,“你以为我会把这孩子交给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吗?”
“我并不想与官府的人为难!”
那黑衣头领看了眼上玄,又调转过视线望向容配天,蓦地,他的目光顿住了,牢牢盯在配天腰间那对玉玲珑上。
“是那对——”那群黑衣人中显然也有人看见了,不禁惊呼出声。
那黑衣头领举手一挥,成功阻止了那声惊喊。
配天低眉一看,唇角牵起一抹冷笑。
这对玉玲珑果然另有玄机!
“原本,我并不想将事情闹大——”那黑衣头领冷冷地看着配天,“可惜——”他话语一顿,目中已露出了杀机。
“杀无赦!”
一声令下,庙里,杀机四起。
所有的人都没注意到庙外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随即消失在天光里……
这些人的武功明显比林中遇到的黑衣人要强上数倍,特别是那个黑衣头领,武功路数更是奇怪少见,不似中原一般武功。
显然,他们真的来自塞外。
配天剑术虽高,但双拳难敌四手,一边要应付敌人,一边还要护住那少年,不免有些吃力。
上玄被众多的黑衣人团团包围,虽不落下风,但几次想要突围都失败了。
这些人明显都不惧生死,就像他爹养的死士。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忽听到屋顶上传来一阵异响,上玄一惊,一掌迫退近身的几名黑衣杀手,抬眼望去这时,脸色忽然一白。
“小心!”
他惊呼出声,却已不及!
屋顶上不知何时已多出了数名黑衣人,他们的手中正拿着一张巨网,往下一撒,朝配天和那少年落去。
配天目光徒地一沉,却是临危不乱,长剑挑去少年身上的绳索之际,将少年抱着往旁边一扑,躲过了那张巨网。但落地的那一刹那,左肩传来一阵剧痛,已被那名黑衣头领一剑划伤了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衣。
“容配天——”
眼见配天受伤,上玄心中焦急,却苦于无法脱身。
此时,他忽然恨起自己的莽撞。早知道这场纵火案并不是那么简单,他如果将那少年交给聿修或者刑部,也不会落至如今这个地步……他只是……他只是不服气那夜配天在林中看他的眼神……
大喝一声,他运劲于掌挥出了全力,迫退身前的几名杀手之人,不顾身后又窜出一名杀手一掌劈向自己背心,借力往前一扑,突出了重围。
随即,他右脚一挑,踢起地上一把长剑,刚好撞上那黑衣头领正要落下的第二剑。
“叮”的一声,铁剑交鸣。剑锋被震歪了少许,直直插进配天身后的那个梁柱里。
几乎在同一时刻,上玄已掠至,一掌劈了过去,那黑衣头领不得不弃剑侧身避过。
上玄拦在配天和那少年面前,一把将插入梁柱的长剑拔了下来,冷冷地逼视着面前的黑衣杀手。
“果然……果然是藏头露尾的鼠辈,连女人和小孩都不放过。”
听出上玄底气不足,配天心中莫名地一紧,“你受伤了!”
“死不了!”上玄不以为然地拭去唇边渗出的血丝,一字字地道:“是我带你来这里,自然要带你出去!”
心底莫名地一颤,配天扶着那少年站了起来,淡淡地道:“那就一起闯出去。”
上玄稍稍侧头,眼角的余光已瞥见配天肩上那一片触目的腥红,“你伤得不轻!”
配天眉眼一低,手中软剑“刷”的一声,挺得比直,“我说过,我绝不输于你!”
上玄扬了扬眉,眼中竟有了笑意。
“原以为你和你那个大哥是同一个模子造出来的,看来我错了,你比你大哥狂妄得多!”
“彼此!”配天淡淡地回了他一句。
这一刻,他们彼此的心中都涌起了一丝淡淡的惺惺相惜。
那黑衣头领冷哼了一声:“你们谁也走不出这个门口。”
“是你们谁也走不出去!”门外,忽然响起另一道冷厉的声音。
配天不禁精神一震,“大哥!”
门口一名青衣男子正冷冷地负手而立,被他目光一扫,几乎所有的黑衣杀手都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那样的气势,胜过千军万马。
破庙的四周已被官兵团团包围,那黑衣头领见形势逆转,目光一闪。
“撤!”
随着那一声令下,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往地上一丢,“轰”的一声,四周顿时炸起层层烟雾……
他们想趁着烟雾逃脱!
容隐面色徒地一沉,身形方动,身后已有一人比他快了一步,直逼那名黑衣头领。
好快的身手!
那黑衣头领神色一凛,没料到对方武功竟会如此高强,烟雾之中,竟还能准确地抓准自己的位置。劲风直逼来而,他想退已是不及,右手手腕顿时被扣个正着,紧接着浑身一僵,穴道已被点住,动弹不得。
来人素衣宽袍,容貌却是极其俊秀,甚至带着一丝腼腆之色,若不是刚才露出这一手超绝武功,定以为这仅是名普通的读书人,但他浑身却散发着一股正烈之气。
这个人……难道便是四权五圣当中武功最高的天眼聿修……
此时四周剩余的那些黑衣杀手多数已被官兵抓获。
“你也来了!”容隐看了聿修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
几乎同一时刻,仿佛心有灵犀般,聿修也拿出了一张字条。
城北十里外观音庙,容配天遇险。
两人的字条上的字竟是一模一样,显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大哥——”
配天已带着那少年走了过来,容隐皱眉看着配天肩上的伤口,“快回去疗伤。”
他语气虽冷,但配天依旧听得出那份关切。
“我没事。”配天轻摇了摇头。
“他是刘少明?”聿修看了那少年一眼。
配天一怔,却随即释然,赵上玄能查到的事,一向断案如神的聿修自然也能查得到。
想起上玄,她不禁回过头,却见上玄正捂胸靠着门边,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神色有些疲倦。
他看起来伤得不轻!
“你们先疗伤,然后全都跟我回去。”聿修一向铁面无私,只讲律法不讲人情,即使配天是容隐的妹妹,即使上玄是燕王的儿子,但在他的眼里,人人都一样。
三天后……
“胡闹——真是胡闹——”
燕王府里爆出了阵阵怒吼,府里的下人们人人唯恐躲命不及,纷纷避而远之。
此时燕王正暴跳如雷,三天前他出了一趟远门,没想到回来时竟要去牢里接出那个不孝子。
聿修一向不讲人情,而且这一次上玄太过胡作非为,明明抓到纵火凶手,却私下绑去,自行查案,差点遭人杀人灭口。按大宋律法本应处于重刑,但太宗一手压了下来,只是给了上玄一些小惩戒,关在牢里三天。
燕王神色阴沉地盯着还躺在床上养伤的儿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上玄的内伤不轻,而且竟是为了容配天受的伤。
他与容隐一向在朝中水火不容,没想到这不孝子竟与容家的人扯上关系。
“我只是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上玄并没有睁开眼,满面悠闲。
“胡闹!”燕王又冷叱了一声,“容隐一直在找机会除掉我们,你怎么可以如此大意?”如果这一次赵炅不是顾忌自己手中尚有兵权,哪会这么容易便放过上玄。
“他想除掉我,没那么容易!”上玄蓦地睁开了眼,冷冷一笑。
燕王轻叹了口气,“上玄,你就是太过狂妄冲动。很多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上玄冷哼了声,复又闭上双目。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真是太过烦人……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什么皇权兵势之类的东西,那么,世间将会清静很多。
“好了,你先好好休息,将身上的伤养好!”
燕王站起身,眼中掠过一丝叹息,他辛辛苦苦地在为夺回江山而作准备,可是这个不孝子却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
上玄没应声,直到燕王离开他的房间,他才睁开了眼。
“不知道她的伤怎样了?”
眼前又浮现出配天满身是血的样子,他心口莫名地一揪。
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拿出笔墨纸砚,写了几个字。
“侍剑。”上玄轻唤。
门外一直守候的侍剑应声推门而进,“少爷,什么事?”
“把这封信送去容府。”
侍剑犹豫了下,但还是接过了书信,“是。”
侍剑转身走了出去,轻轻为上玄带上了房门,但才刚刚拐过一个弯角,却发现前面一道人影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王爷!”
……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暖意轻洒而下,让人舒适而又温暖。
配天站在窗前,看着掌中的那对玉玲珑微微出神。
三天前,那些被捕的黑衣杀手集体在狱中服毒身亡,没有人透露出一个字,线索就此断了。
而聿修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让那名叫刘少明的少年全数招供了。
原来,在纵火之前点玉坊里的人已全部被杀害,而凶手正是那些黑衣人。原本他已被黑衣杀手发现,但他们却没有杀他,只是要他放一把火。然后将所有的罪行承担下来。因为恨极了刘程,刘少明也觉生无可恋,便咬牙答应。点火后,他在点玉坊门前故作徘徊,只是想引起官府注意,但没想到,却被上玄早一步发现……
配天至今还记得那少年目光中的怨恨,那并不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所该有的神色。
官官相护!
若是大宋多一些像聿修这样的人,那个孩子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那些人故意让孩子放火,混淆视听,就是怕惊动官府追查到真相。只是他们为何要杀光点玉坊里的人?
是因为这对玲珑玉佩吗?
忽有风吹过,掌中的玉玲珑忽又玲玲作响起来,声音清脆而悦耳。
如果这对玉玲珑真的有问题,那么,那个卖玉的老者……
“配天小姐!”
一道轻唤打断了配天的沉思。
配天转身,只见一名青衣侍婢手中拿着一封书信,站在自己身后。
“还龄,什么事?”
还龄淡淡地微笑,她笑得并不美,但那笑容却让人看起来很舒适。
“上玄大人派人送来一封信,约配天小姐见面!”
配天微微皱眉,接过那书信一看。
“今日酉时城西百里亭一聚。”配天目光微微一沉,低声道:“他又想干什么?”
城西百里亭——
冬日的黄昏,就这样漫不经心地走来了。淡淡的,带着一股令人舒适的暖意,驱走了冬日的严寒。余辉将四周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红色,映衬着四周的白雪,有一种如梦似幻般的感觉。
这样宁静和谐的傍晚似乎并不多见呢!
配天深吸了口气,轻合上双目。
这几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陷阱、暗杀,还有那对玉玲珑的秘密……
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是我带你来这里,自然要带你出去!”
那一日上玄是这样说的吧!
他真是一个骄傲的男人,即使做事略显冲动莽撞,甚至有一些孩子气,皆因为那份要强……他不想输给大哥,输给聿修……还有输给自己……
他与他的父亲燕王果真是不同的!
唇角微微一扬,配天不自觉地牵出一抹笑容,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竟莫名地愉悦起来。
转眼已是酉时,但上玄还没有出现。
配天遥望着西边那快要落下的夕阳,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像赵上玄那样骄傲的人,既然约了自己出来,就不会爽约。除非……心中猛地一凛,颈后已感觉到了森冷的寒意。
转身,拔剑,相迎……所有的动作皆一气呵成。
“叮”一声,她击退了那名偷袭的刺客,又往后飘移了两步。
“你们是什么人?”
冷冷环视着亭中出现的那数名黑衣刺客,配天手中的剑不禁又握紧了些。
那些人并未吱声,而是互相交换了下眼色,齐攻了上来。
他们的武功路数竟是承袭中原一派!难道,这些人跟前几次袭击自己的人不一样吗?
华光一闪,配天一剑挑了一名欺身而近的刺客,那人倒下之时,她看见一块腰牌从他衣内滑了出来。
这是一块上等檀木制成的令牌,牌面上刻着一个“燕”字!
竟是燕王府的人!
赵上玄!
在那一刹那,配天忽然觉得心中一痛!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痛什么,但那种被背叛的感觉却真真实实地存在……
原来……他跟他爹是一样的人……
唇角牵起一抹冷嘲,她冷喝一声,提剑迎了上去。
刹那间,剑光交错,剑影绰绰!
忽然,配天觉得左肩一痛,手上顿时失了力气。那天的剑伤还没完全恢复,此时力战之下,伤口已再度崩裂了。
蓦地,杀气弥漫,左右两边同时刺来一柄冷剑,配天一脚踢飞左面那柄冷剑的同时,右手一剑已疾刺而出,“叮”一声,击退了右面直攻而来的刺客,但前方门户大开,一道凌厉的掌风已直逼胸口而来。
眼看那一掌便要印上配天的胸膛……
“配天——”
平地里响起一声断喝,紧接着黑影一闪,已有人拦在了她的身前。
“嘭”的一声,双掌相迎,那袭击的刺客硬生生跌退了五步。
配天捂着伤口,牢牢盯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心中竟是澎湃如潮。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受……那天在那破庙之中,这个男人也曾这么拦在自己面前……但此刻……
那些黑衣刺客见上玄出现,竟互相交换了下眼色,扶起倒地的同伴,转身便飞奔离去。
上玄冷哼了声,回过头。
“你怎么样?”
配天抬起头,迎上那双焦急的漆黑眼眸,“赵上玄——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戏?”
“什么哪出戏?”上玄一怔,只觉配天眼中的冰冷像把刀。
配天冷笑,冷冷地推开上玄,弯腰将地上的腰牌捡了起来,丢向上玄。
上玄接住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是燕王府死士所用的令牌。
紧紧握着手中的那块令牌,上玄一字字道:“我并没有派人杀你,也从来不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配天眉眼一低,神色更见冷漠,“那你约我出来又是为何?”
“我……”上玄双拳握得更紧,他该怎么说?难道告诉她,他约她出来只是想问问她的伤好些了没有?但此时此刻,无论他说什么,她也必定当笑话看吧?
更何况是他迟到了,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出门时他被他爹拦下了,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了出来,难道这一切真是爹的策划?
配天见他不回答,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即使这些人不是你所派,但也跟燕王府脱不了关系吧?我说过,你我终究不是同路人。”这一刻,在庙中的那一点惺惺相惜已是烟消云散。无论赵上玄是怎样的人,他,毕竟是燕王的儿子!
终有一天燕王定会走上起兵谋反之路,而终有一天,上玄和大哥、和她都会成为敌人!
“哈哈哈——”上玄忽然大笑了起来,眉宇间却掠过一丝淡淡的悲凉,“你早已认定我是叛臣贼子,我们又怎会同路?”
丢下话,他转身就走,现在,他要回去找他爹算账!
配天淡淡看了他一眼,也转身离去……他们……本应不该有交集……
在二人走后不久,亭外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两道人影。
“左使,我们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容配天,拿回玉玲珑?”
不解地看着身旁那名冷厉的年轻剑客,黑衣男子被那森冷的目光一扫,竟不自觉地噤了声。
也没搭理那名属下,年轻剑客面无表情地望着配天消失的方向,低低地道:“容配天……容隐……容邵……”
当他念到第三个名字的时候,目光中寒芒一闪,那是比刀锋还锐利的光芒……
“出来!”上玄一回到燕王府就一脚踹开了他爹的房门,满面怒色。
而房内,燕王却是不动如山,坐在太师椅上,神色阴沉地盯着直闯而入的儿子。
“这就是你对待你爹的态度吗?”
上玄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令牌丢了过去。
燕王接住那块令牌,却是一怔。
“你若要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不要借我的名义!”上玄目光湛深,他受够了这些皇权兵势的东西。他虽也不服气当今天子得位不正,但朝廷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真是令人厌恶……
“啪”的一声,燕王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掌甩到了上玄脸上。
“见不得光的事?”燕王冷笑,“原来我赵德昭所做的事,在你的眼中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吗?”
上玄捂着发烫的脸颊,眉宇间却满是桀骜不驯,这是他爹第一次打他。
“你不要忘记了,赵炅是杀了你的祖父才得来这个皇位的。这个江山原本就是我们所有,却被赵炅强占了。若说我见不得光,那赵炅所做的,又算是什么?现在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拿回原本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上玄,难道你服气吗?我们原本就应该是天子,却沦为臣子,对着仇人俯首称臣——我劳心劳力做尽一切,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你爹我已经老了,即使夺来这个江山,也是为了你。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上玄轻闭上双眼,忽然之间,他觉得很累很累……
爹所想的是什么,他怎会不知?爹所做的又是为了什么,他又怎会不懂?只是……
“上玄,爹知道,其实你的心思很简单,你根本就不适合这种尔虞我诈的争斗,所以,爹能为你做的,全都为你做了——只希望将来夺得江山,你能稳坐下去——”
上玄心中一恻,理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默默地转过身。
“我并没有派人去杀容配天。”
身后燕王的话,让上玄一怔,不禁停下了脚步。
“容府的人都知道是你约容配天出去的,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下手,让容隐抓到机会打击我们……”
上玄暗中握紧了双拳。
对方不仅对他们的举动了如指掌,甚至可以拿到燕王府的死士令牌,那这些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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