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风雨再袭
雪落无声。
大地依旧为一片白雪所掩盖。寒冬,并未曾过去。
江湖,似乎已经平静了。所有的纷争,所有的刀光剑影,皆已尘埃落定。
然而,江湖,本来就是杀戮与血腥的代名词。
若是有一天,江湖中没有了杀戮与血腥,那便不再是江湖了。
所有的平静,只是暂时的。紧接而来的那场暴风雨,也许,谁也躲不过,谁也逃不了……
十二月初六 小雪
夜,举目一片苍凉破败,却隐隐透着一股诡异而血腥的气息。
雪止,风停。四下里,如死般寂静。蓦地,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闪现出一道冷厉无情的剑芒。一声惨叫,鲜血飞溅,染红了四周的雪地,触目惊心。
“你杀了她——为什么?你竟杀了她——”
凄厉的嘶喊响彻云宵,披头散发的男子抱着浑身是血的妻子,瘫坐在雪地上,目光中满是恨意。
面前,那一身虎袍玄衣的男子冷冷地看着他,却什么话也没说。
“无名,你怎么可以杀了她?!你怎么可以杀了她?!”跌坐在地上的男子凄厉狂笑着,疯了一般提剑冲过去。
“我杀了你!”
那一剑,绝望而悲愤。
那一剑,决然而无退路。
他已打算与眼前这名仇深似海的男子同归于尽。
玉石俱焚也罢,粉身碎骨也罢,既然他已一无所有,便已无所顾忌了。
一剑,疾刺,却落了空。剑锋从玄衣男子腰侧滑了过去,挑断了他身上的玉佩。
眸中利芒一闪,正欲再度挥剑刺下,眼前,一道冰冷的剑芒一闪,强劲的内劲顿时击中他的胸口,如寒流侵体,他连退了三步,再度跌坐在雪地上。
苍白着一张脸呆呆地看着已然走远的玄衣男子,他全身的血液几乎冻结了,这世上竟有这般至阴至寒的武功吗?
忽然他喷出了一口鲜血,发了狂般仰天大笑着,“无名——我不会放过你,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凄厉的嘶笑声回荡在空寂的夜里,仿如地狱深渊爬出的厉鬼。
“莲儿,莲儿,你不要死,莲儿——”
匍匐在雪地上艰难地前进着,他爬到妻子的身旁嘶声哭泣着,不停摇晃着怀中逐渐冰冷的身躯,“莲儿,我知道你不会死,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死……不会死的,哈哈哈……我会帮你杀了无名。莲儿——你听到了吗——”
他又哭又笑,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幽光,捡起雪地上的那枚玉佩,他恨恨地扣在手心之中,然后,一把抱起妻子,发了疯般冲入了风雪之中……
十二月初八 晴
四川唐门,江湖使毒第一大家,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武林中人几乎是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但今夜,唐门却面临着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劫。
一夜之间,唐门禁地三十六关,已被人破了三十五关,来人凭借那一身至阴至寒的武功竟如入无人之地,坐阵第三十六关的唐门掌门——唐秋一额际已微微现出了冷汗。
这三十六关之内藏着唐门的镇门之宝——焚心之泪。
二十年前,唐门已经失去了噬情之露;二十年后,唐门绝不可以再失去焚心之泪!
但那人,究竟是谁?竟可以单枪匹马连闯唐门三十五关?
“嘭”的一声,第三十六关的铁门已被掌力狠劈开了。
唐秋一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来人一袭虎袍玄衣,面目俊朗,但眉宇间却透着几分狂妄,几分不屑,还有几分不驯的野气。
竟然只是一名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子。
“阁下究竟是何人?”唐秋一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心中虽感诧异但脸上神色却丝毫不变。
玄衣男子冷哼了声:“无名。”
话落,剑光一闪,玄衣男子也不多说废话,直取唐秋一。
迎面,是一种几乎可以凝结人血液的冰寒之气。
“这是——”
唐秋一心中一沉,却来不及惊呼出声,浑厚的掌力已然迫近,容不得他再说半句话。
手中蓝光一闪,迎向剑锋。
“叮”的一声,无名为那股内劲击退了两步,然而,扬手间,剑芒再现,无名冷笑,眉宇间一片狂傲,“唐秋一,算你有些本事,不过,焚心之泪我志在必得!”
剑影再度欺近,来势凶猛而决绝,那铺天盖地的剑芒,几乎要将唐秋一活活吞噬。四周晃动的剑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剑光分错,使人无法分清哪一剑为假,哪一剑是真?
压力迫近,锐利的剑气仿若能穿透人的心肺。
唐秋一已是退无可退,只要他侧身避过,便可以闪过那致命剑芒。但他不能闪,因为他的身后正是——焚心之泪。
牙关一咬,他挥掌迎上剑芒,打算硬拼。
然而,无名竟忽然弃剑用掌,“嘭”的一声,两掌相击,一肌寒气顿时直迫入心肺,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唐秋一脚下不禁晃了晃。
但高手相争,岂容一丝疏忽?
只觉颈边一凉,唐秋一的脸色变了,抚着颈上那一道血痕,他可以想象得到,若是对方要下杀手,他早已人头落地。
但等他回神,身前哪还有无名的身影?
糟了!
霍然回首,身后,原本放置在铁盒中的焚心之泪已然无踪……
雪,铺天盖地飘扬而下,冷冽的寒风肆虐着大地,就像要吞噬世间的一切。
风雪中,一名披头散发的黑衣男子抱着一个血人仿佛疯子般又哭又笑。
“莲儿,莲儿……你不会死,我知道你不会死……”
凄厉的呼喊声,狂乱而绝望,刺得人心头难安。
“她已经死了,你就让她入土为安吧!”
跟了他一天一夜的燕修鸿,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这个疯子的哭闹,一指点了他的穴道,接抱过那名已毫无声息的女子。
“莲儿……无名……你杀了莲儿——我一定要杀了你——”
黑衣男子无法动弹,但依然像孩子般哭闹着,几乎震破燕修鸿的耳膜。再一指封了那个疯子的哑穴,燕修鸿抓抓头皮,神情有些无奈。
“都说好奇心会杀死一头猫!我为什么偏偏就管不住这颗好奇心啊!现在,又惹到一个疯子……真是自作自受……”
看了眼怀中浑身是血的素衣女子,他忽然又摇了摇头,“可惜了,红颜薄命……白白浪费了这张倾国倾城的美貌……”
“燕修鸿……你给我滚出来……”平地里蓦然响起一道娇喝声,让燕修鸿直直打了个寒颤。
“糟糕!”他忘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母老虎。
抱着怀中的素衣女子,他直觉就想走人。但没走几步,顿觉眼前一花,一道火红的身影已拦住了他的去路。
完了!
燕修鸿哭丧着一张脸,硬着头皮面对着那道红得似火的娇俏身影。
“燕三少,怎么,还想逃吗?”
娇艳的身影怒目瞪视着他,顿时让燕修鸿脚底生寒。
他实在是怕死了这个会使毒的刁蛮丫头,比见鬼还可怕。
“唐大小姐,我没有想逃啊?您大小姐亲自从四川赶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想逃?”燕修鸿嬉笑着,想蒙混过关。
“哦?不想逃?那走得那么急干什么?”唐可心冷笑,瞪着他怀中浑身是血的素衣女子,“她是谁?”
“她?呃——她是我的病人。我走得那么急,就是因为我想赶快找个地方治好她。”
“那他又是谁?”指着风雪中被点穴、不能动弹的黑衣男子,唐可心一脸怀疑。
“他啊,他是这名女子的丈夫。妻子快要死了,他得了失心疯。我实在不忍心他再受苦,所以点了他的穴道。”
“真的?”
“难道还是假的不成?”燕修鸿有些理直气壮起来,“我得抓紧时间啊,否则我来不及救治这个可怜人的妻子。他的妻子若死了,那他一定也活不成。你不想害死两条人命吧?我现在就去找个地方救人,而这个可怜的丈夫你先帮我看着。”
“那好。”看了那名浑身是血的素衣女子一眼,唐可心似乎相信了他的话,口气顿时软了下来,“你快找个地方救人。”
“好。我马上去。”松了一口气的燕修鸿,正要举步走人。
忽然又听闻身后一声娇喝:“等等。”
“又有什么事?”燕修鸿的一张俊脸几乎要皱起来了,他回过身苦笑地看着唐可心,“大小姐,救人要紧呀!”
“我知道。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也许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啊?这个……呃……我看不用了。我自己来就成。再说这个男人总要有人看着,否则冻死就不好了。”
“不会,自会有人看着他。”唐可心笑靥如花,一脸灿烂的笑容,刺得燕修鸿头皮发麻,“你不要忘记了我是唐门的少主人。看人这等小事还用得着我做吗?啪啪……”她忽然伸掌击了两下,“唐文。”
掌声方落,一道蓝影平空出现在空旷的雪地上,恭敬地立于唐可心面前。
“少主人。”
“替我看着这个人,少一根寒毛,我唯你是问。”
“是。”
交代完毕,她甜笑着对燕修鸿道:“燕大哥,我们走吧!”
“去哪?”可怜的燕修鸿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救人哪,你不是要救人吗?”
“好,我们救人。”转过身的时候,燕修鸿几乎想大哭出声。
今天,看来是他燕修鸿出道以来最背的一天。
救人?一个死人,让他怎么救?
好奇心果然可以杀死一只“猫”!
云来云去本来是一家很冷清的客栈,可是自从三天前,当云来云去来了几个奇怪的男女包下客栈二楼之后,云来云去便热闹了起来。
一会儿是疯疯颠颠的黑衣男子大哭大叫,一会是刁蛮任性的红衣少女踢门乱喊……客栈里很多人都受不了这种吵闹,纷纷退房而去。就连一楼那些赶路用食的客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对奇怪的夫妻,面不改色地默坐饮酒。
“唉,真不知是福是祸啊,这几个客官虽然给的房钱多,但这样吵法,还怎么做生意啊——”客栈钱掌柜唉声叹气地埋怨,都怪自己贪心,原来多给房钱是有代价的!
“这年头啊,怪人怪事可真多——”店小二阿福也小声嘀咕着,还悄悄看了眼那对奇怪的夫妻,心中暗叹。
真是可惜了呢,瞧那对夫妻,男的面貌俊朗,偏生一头白发,女的貌颜如花,却是满头灰发——
他还未发完感叹,就听“啪啪啪……”楼上又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
“燕大哥,你已经关在里面三天了,到底怎样了?你先开开门……燕大哥……”
钱掌柜仰头往上看了看,苦巴巴地皱起一张老脸。
“哎——又是那个唐大小姐在踢门了!”
“吵死人了!”紧闭的房内,终于爆出了一道冷冷的怒吼。
然而,门外声声焦急的女音还未中断,竟又开始杂夹着嘶哑的呼叫……
“莲儿……你们把莲儿还给我……莲儿……”
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嘭”的一声,紧闭的房门被狠狠地打了开来,从里面冲出了一名眉清目秀的白衫少年。
“通通给我闭嘴!”燕修鸿双目充血,瞪视着被吓到禁声的一男一女,已经有了杀人的冲动。
“燕少爷,人救回来了吗?”
冰冷的男声蓦然间插入,像当头给燕修鸿浇了一盆冷水,让他的火气降到了零点。
“唐文……你别再逼我……”看着一脸冷意的蓝衣男子,燕修鸿有些无奈,也有些懊恼。
三天前那一场骗局,他可以骗得过单纯的唐可心,却骗不过老练的唐文。
身为唐门少主的护卫,唐文可以说是唐门中一等一的高手。
他一眼就看出,那个女人早已死了。
三天前,当燕修鸿前脚踏进这座客栈,将唐可心骗在门外候着。然后准备丢下人就跑路的时候,后脚唐文就跟了进来。
“燕三少爷,你走不了的。”
那天,原以为可以顺利逃跑的燕三少爷,吃惊地瞪视着冷笑的唐文,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你骗得过大小姐,但骗不过我。”
唐文冰冷的双眼犀利而无情,“现在这间客栈的二楼四周,都让我布下了唐门的独门毒药。一头苍蝇也飞不进来,一只蚂蚁也爬不出去。”
“没想到唐兄竟是爱开玩笑之人!”燕修鸿擦着额际的冷汗,苦笑。
“我从不开玩笑。”唐文一板一眼地说着,依然面无表情。
“唐门的人,果然够狠!”燕修鸿耸了耸肩,决定放弃无谓的挣扎。
一个唐可心已让他束手无策,更何况又来了个唐文?
“说吧?你们究竟想怎样?在四川相遇那天开始,你们就一直紧咬着我不放。”
“我们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请燕三少爷走一趟唐门。”
像是被针刺到一般,燕修鸿跳了起来,“我死也不会再踏进你们唐家的大门。”
“你没有选择。”唐文无情地抛下一句话,转身便要走。
“唐文,你何必这样逼我?”
燕修鸿看着门口忽然停住的身影,心底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那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免得说我唐门恃强凌弱。”唐文回过头,看了眼被燕修鸿置于榻上的素衣女子,“你若救得活她,我就给你一次逃跑的机会。”
“救活她?”
燕修鸿僵硬地转过身,看着已是没有声息的素衣女子,心顿时凉了半截。
“唐文……”待他回过神时,寂静的房内早已没了唐文的身影。
“还说不是恃强凌弱?竟让我救一个死人,这哪算什么机会?我虽是名医术高超的大夫,但也不能救活一个已死的人哪!”
就这样,燕修鸿在房间里与死人关了整整三天。
“我救不了她!”经过数翻挣扎,终究要面对实现的燕修鸿终于公布了他最不想公布的答案。
“那便随我回唐门。”唐文冷泠地道。
“我不会去。”燕修鸿冷笑,“除非你们扛着我的尸体去。”
“我唐文要带一个活人去唐门,还不容易吗?燕三少爷,若是不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此刻你还会站在这里吗?”
“燕大哥,你誓死不踏进唐门,是因为我们的婚约对吗?”
唐可心充满生气的小脸忽然黯淡了下来,“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这一次我们追你回唐门,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
“大小姐……”唐可心话语未落便被唐文截住,“此事事关重大。为防隔墙有耳,我们还是打晕他,将他扛回唐门再说。”
“不用了。我们若是那样对燕大哥,以他的性子,就算是跟我们回到了唐门,他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帮我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燕修鸿有些不耐,半信半疑地看着心事沉重的一男一女。
唐可心苦笑,“我们唐门的镇门之宝丢了。”
“镇门之宝?”燕修鸿吃了一惊,“你是说你们唐门的焚心之泪?”
“不错。十日前一个玄衣男子闯入了唐门,连闯三十六关,夺走了焚心之泪。”唐文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夜,我们唐门损失了数十名精英,也未能保住焚心之泪。”
燕修鸿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胆量敢一人独闯唐门?”
“不知道。”唐文摇了摇头,“那男子自称无名。”
“无名?”燕修鸿皱眉,“这怕是化名吧?”
“我想也是。那个无名有着鬼魅一般的身手,每招每式都带着致命的寒气——”
唐文话未说完,燕修鸿忽地截口道:“等等——”
“怎么了?”唐文不解。
“你刚才说无名每招每式都带着致命寒气?”
“不错。”
燕修鸿站了起来,脸色凝重,“你们跟我来。”
唐可心和唐文跟着燕修鸿来到床边。
“你们仔细看看。”燕修鸿指着女子胸口致命的剑伤,伤口已经发青,不再流血,但伤口四周却凝结着一层碎冰。
唐文皱眉,“难道杀这女人的也是无名?”
蓦地,唐文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有人。”话语方落,唐文已掠出了门外。
在他掠出门外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一名蒙面黑衣人正一剑疾刺向门口那名被点了穴道的疯颠男子。
唐文心一沉,想抢救却已不及。眼看那男子就要命丧剑下,忽闻“铮”然一声,随着一道尖锐琴音响起,袭击疯颠男子的那把长剑竟“叮”的一声,应声而断。
竟以琴声伤人!
唐文面色一凛。
这时,一男一女已跃梯而上。
男子青衣白发,卓尔不群,女子白衣灰发,容貌秀美,怀中抱着一具古琴。
那黑衣人眼见敌众我寡,退了两步,正欲逃脱,但哪里逃得过唐文的利眼。
幽光一闪,一枚钉骨针已深深钉入了那黑衣人的肩头。
钉上涂了唐门秘制毒药无形散,那黑衣人只觉浑身一软,顿时无力地跌坐在地。
“你究竟是什么人?”唐文冷喝,正欲揭开那男子的面巾,忽见那男子闷哼了一声,双目暴凸,颓然往地上倒去。
“竟然服毒自尽了!”唐文掀开那面布一看,轻叹了口气。
回过身,他看了那对男女一眼,已猜出了两人的身份。
“想来两位便是江湖中盛传的白发与姑射了。多谢二位相助。”
姑射抱琴朝他盈盈一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此时早已站在门外的唐可心一声惊呼:“他们就是传说中的白发和姑射?”
想当年,纳溪梅岭上的那场武林大会,姑射力挫辽国高手,早已名动江湖,可惜,这浮云般的女子如今身边已有人为伴,不知粉碎了多少江湖子弟的美梦。
白发容隐并未理会唐可心的大呼小叫,而是走到那疯癫男子身前微微蹙眉。
那男子已被点了穴道,所以不能动弹,而且目光呆滞,口中喃喃有词,不知在念些什么。
“怎么了?”姑射不解地走近,当她看清那疯癫男子的样貌时,微微吃了一惊,“鬼医慕行风。”
“鬼医慕行风?”燕修鸿闻言一阵错愕。
原来,这疯疯癫癫的家伙竟是与烟霞山庄医术齐名的鬼医!
“他为什么叫鬼医啊?”唐可心好奇地问。
燕修鸿解释道:“鬼医医人之道与我们烟霞山庄不同,烟霞山庄是用药物救人,而鬼医,则是以毒物救人。”
唐可心“啊”了一声,目瞪口呆,“原来毒药也可以救人?”
燕修鸿瞥了她一眼,“大惊小怪,没听说过以毒攻毒吗?”
唐可心霎时瞪圆了眼,“燕修鸿,你说什么?”
“没,我什么也没说!”摸了摸鼻子,燕修鸿自动退让,不想自讨没趣。
对于两人的吵架,容隐自始至终都没注意,因为他的心神全被慕行风给吸引了过去,不过,引起他注意的,并不是因为慕行风本人,而是他手中的玉佩。
容隐眸光一闪,忽然一指点住那疯颠男子臂上要穴,那男子手上一松,玉佩顿时掉了下来,被容隐一把接住。
“无名——”男子眼见掉了玉佩,却又无法动弹,只能恨恨盯住容隐,目中露出了疯狂之色,嘶喊道:“无名——我一定会杀了你——杀了你——你杀了莲儿,我定要为莲儿报仇——”
唐可心闻言惊道:“原来,真是无名杀了那女子。”
唐文却是紧紧盯着容隐,“阁下认得这块玉佩?”
“与一个朋友的很相像。”容隐淡淡地道。
唐文目光一紧,“他在哪?”
容隐摇头。
唐文冷笑,“这玉佩的主人很有可能是唐门要缉拿的要犯,还望阁下据实告知。”
姑射笑道:“唐公子也说是有可能了,在事情未查清楚之前,怎可轻易下论断?”
唐文神色一冷,正欲反驳,却被唐可心拦了下来,“唐文!”
唐文闭了嘴,不再说话。
唐可心看了眼容隐,又看了看姑射,笑道:“既然此事可能与你们朋友有关系,不如,请两位助我们唐门一臂之力吧!”
“大小姐——”
她说得天真,却把唐文吓出了一身冷汗。
事关重大,大小姐怎可让外人参与此事?虽然白发、姑射在江湖中享有盛名,但毕竟关系着唐门生死。
唐可心笑着拍了拍唐文的肩膀,“唐文,不要这么紧张嘛!我相信他们是好人。”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燕修鸿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这刁蛮的小丫头真是太没心机了!这样的人行走江湖,迟早有一天被人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钱!
容隐忽冷冷地道:“我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但我必须要知道所有的事。”
姑射微微诧异地看了眼容隐,却什么话也没说。
她知道,容隐主动插手此事,必有他的理由。
唐可心此时早已高兴得跳了起来,“太好了,又来了两位高手帮忙,唐门一定可以化险为夷。来来,我们进去再说。”言罢,她当先拉着燕修鸿便进了房间。
唐文眼见事已成定局,心中无奈,但也只能先一把抓起那慕行风进了房间。
容隐跟着进去的时候,忽然低头在姑射耳畔轻言了一句。
“这玉佩,是上玄的。”
姑射一怔。
天亮的时候,唐可心便带着唐文和燕修鸿起身赶往唐门。
容隐站在窗前遥望着天际那一缕曙光,久久都没有说话。
圣香的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原以为江湖可以平静一些日子,谁知却偏偏又有了麻烦。
姑射拿了件外衫披上他的肩头,轻声道:“在担心配天和上玄?”
容隐淡淡地道:“圣香告诉我,配天早已离开了上玄,也不知去了哪里?而上玄离开大明山后也不知所踪。如果上玄真的就是无名——”话语一顿,容隐眼中眸光一闪,“他虽狂妄,却绝不嗜杀,更何况,他拿焚心之泪做什么?”
“这焚心之泪是唐门镇门之宝,据说是奇毒无比,是唐门制毒的药引。”容隐扣住了手中的玉佩,“我感觉,配天出事了。”
姑射一怔,“你是说能让上玄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来,必是因为配天?”
容隐轻点了点头,“当初上玄为了配天,可以抛下一切,离开汴京,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姑射叹道:“也许是我们多心了,无名并不是上玄。”
看了眼床上那名已然昏睡的慕行风,容隐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被杀的人不是鬼医,而是他的妻子?”
姑射摇头,“从掌间的细茧来看,慕行风的妻子似乎并不会武功。”
容隐皱眉,目光中已微现出了冷意,“竟杀一名不谙武功的女子?”
“四权五圣当中以聿修的武功最高,但上玄不知何时学来了这古怪的武功,看起来,怕是与聿修不相上下了吧!”姑射说着忽然眸光一闪,笑道:“容容,也许我有办法引出无名了!”
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而沉寂了一夜的小镇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求神医一名,伤者奇寒侵体,伤口凝结成冰,有能者请前来云来云去客栈天字一号房,若能治愈赏银一百两。”
不少人围在一座城墙下面,念着墙头的告示,议论纷纷。
“赏银一百两,真是不少啊,可惜,我没这个本事!”
“那还用说,这怪病还没听说过,哪有人伤口能凝结成冰的?”
“不知谁有这么高的医术拿这一百两银子?”
……
攒头的人群中,一名头戴纱帽的玄衣男子冷冷看了眼那告示,随即转身离去,没入人潮之中。
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转眼间,一天又要结束了!
云来云去客栈门口,阿福正忙着打烊,也没注意到某个阴暗的角落,一道人影轻盈地跃上了客栈的屋檐,身形一闪,随即又消失在夜色里。
天字一号房里,容隐和姑射正在下棋,神色平静。
忽然,房内烛火跳动了一下,容隐和姑射相视淡淡一笑。
“出来吧!既然来了,为何不见见老朋友?”
容隐口中虽在说话,但手上拿着的那枚黑子并未放下,而是蹙眉斟酌着该往哪里放。
“谁和你是老朋友?”
随着一声冷哼,屋外已跃进了一人,一袭玄衣虎袍,头戴纱帽。
“原来是你搞的鬼!”玄衣人一把摔了头上的纱帽,露出了一张桀骜不驯的脸庞,正是上玄。
“你果然未死!”上玄冷冷盯着容隐的白发,目光犀利如刀,“原来,你也会这招吗?诈死?你不是为了大宋甘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吗?”
容隐终于放下了手中黑子,转头看着上玄。
“我已经为大宋死过一次,如今,我为姑射而生。”
当年,他为了大宋心力交瘁,满头白发,原本以为自己与姑射自此阴阳两隔,有缘无分,但后来幸好降灵救了自己一命。历经了一回生死大劫,让他更懂得珍惜眼前人。
上玄冷哼:“但你欠着我一条命。”
爹是被赵炅和容隐联手逼死的,虽然爹的所作所为他并不赞同,但毕竟……那是他的爹……
“只要你可以放下,不再举兵,我的命愿意还给你。”
上玄斜视着他,眉宇间掠过一丝不屑,“皇权、兵势……都是些令人厌恶的东西——我不想再碰——但我此刻还不想要你的命——”话语一顿,他满目桀骜,“我要你永远欠着我的——”
姑射闻言终于暗松了口气,从上玄进来,她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
她了解容隐,若是上玄真以举兵为由要他死的话,他真的会毫不犹豫。
上玄看了眼容隐冷冷地道:“现在,我只想知道那个女人究竟死了没有?慕行风又在哪里?”
姑射轻叹了口气,“你果然是无名。”
“她早已死了。”容隐冷冷地道,目光如刀,“难道,你连慕行风都想杀?”
见容隐这样说,上玄竟似乎像是松了口气,“看起来他还活得好好的。”
容隐皱眉,他已看出了不寻常,“配天在哪?你做这些事,又究竟为了什么?”
上玄冷冷一笑,也不答话,竟转身就走。
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已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是不是配天出事了?”
上玄瞪着他,“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配天是我妹子。”
“是吗?”上玄忽然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可惜,该发生的事,它终究还是要发生,谁也阻止不了!”
容隐一怔,目光中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脸色煞白。
上玄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容隐竟也未阻拦。
姑射从未曾见过这样的容隐,即便是面临生死,他也是淡定而从容的。
究竟配天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一向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容隐露出了这样震惊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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