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似是故人
时光飞逝,犹如白驹过隙!
那时,他与配天放弃一切离开了开封,原以为他们便这样幸福地生活下去……不再倦入那些皇权兵势的争斗……很简单,很快乐地生活……然而,世事却是如一盘棋局,每一个人都是命运的棋子,当你走错了一步,你的人生便就此彻底改变……
记得离开开封的时候,配天还说要去塞外,至少她要查清有关玉玲珑,有关天魔教的事,他也曾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会陪在她的身边,跟她一起查明真相。
但后来所发生的事实在太过措手不及,实在……太过残酷!
燕王被赐死。
那时大街小巷到处争相传迅,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也是害死爹的凶手之一。
如果他没有离开,爹就不会死了吧?
内疚、痛苦、自责……他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容隐和赵炅……更无法原谅这个朝廷……
当北汉残军的首领姜明臣找到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幸福在那一刻也停止了……当他决定跟着姜明臣一起举兵造反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即使他知道姜明臣是利用自己……他不甘被利用,但真正陷入那个满是权势的棋局时,已是身不由己……
“你会后悔。”
这是配天知道自己的决定时,所说的一句话,也是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他是怎样回答的?
他说,他绝不会后悔。
那样的决绝而毫不犹豫。
可是当他历经了两年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他后悔了!
后悔当时的决定,后悔当时没能留住配天!
飞扬的细雪,在稀稀落落地下着,寒风冷冽,不远处却隐隐传来狼嚎之声,那是野兽饿极时的呼唤。
微裹了裹身上的裘衣,上玄落寞地眺望向远处那不知名的地方,眼底闪过一丝自嘲的轻笑。
“我不为死人活着。”
还记得在大明山底,那个丞相府的大少爷一脸笑颜灿烂地望着他,那双琉璃似的眼眸里看似无瑕,其实却是藏着很多很多东西。
我不为死人活着!
多简单的一句话,但要真正做到,却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当年,他就是放不下爹的死!
如今,一切皆如过眼云烟,当一切尘埃落定,他却发现自己失去的不仅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还有,自己的心!
没有心的驱壳怕只有一具行尸走肉吧?
他笑笑,眼底却没有太多的悲哀!
他已不再自怨自艾,因为那并不能改变什么!
“嗷呜——嗷呜——”
忽然,远处的狼嚎声激烈起来,隐隐间甚至有些急促凄厉。
上玄双目一凛,直觉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当下起身足下一掠,已向狼嚎声发出的地方急奔而去。
还未靠近狼群,他已闻到了极浓重的血腥味。
微一皱眉,他轻盈地跃上一株寒雪覆盖的大树,俯身在枝头,小心向下环视着。
黑夜里,那一双双阴森的狼眼散发着鬼魅般的绿光,让人不寒而栗。
此刻,那些狼群正聚集在一起互相争斗撕咬着什么?
雪地上血淋淋的一片,令人触目惊心。
原来这些狼在争食!
他可没兴趣看这些野兽的表演!
微一挑眉,他正欲离开,忽然看见一块白色的东西自狼群中被掷了出来。定睛一看,他发现那似乎是一块白色的衣料。
看来是哪个倒霉的人被狼群袭击了,但刚才他并没有听到什么打斗挣扎的声音,也许那只是一具死尸!
没兴趣再在这方面浪费精力,上玄转过身,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抹微弱的碧光。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离这株大树不远的另一株树底下,一对碧绿的玉玲珑正静静地躺在地上,散发着微弱的绿色光芒。而在玉玲珑的旁边,还丢着一只染满了鲜血的白色布鞋,看那花样款式,明显是女子所穿。
上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也不顾狼群就在树下,他竟就那样跃下了枝头,疾冲了过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当他颤抖着手拾起雪地上的玉玲珑时,才微吐出一口气。
幸好,不是!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满手心竟全是冷汗。
一阵冷风吹过,他手中的玉玲珑迎风发出了阵阵悦耳的声音。刹那间,他的神思变得好远好远,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蓦地,上玄感到背后传来阵阵灼热。霍然回首,他看见雪地里那些原本夺食的狼群早已放弃了原本的食物,一双双碧绿的狼眼贪婪而凶狠地盯着自己。
扣紧了手中的玉玲珑,上玄冷笑。
这些野狼,他还不放在眼里。
将内力暗运于掌,他的周身已凝结起一股股强烈的漩涡气流,极寒之气霎时漫延开来。
寒风中,那一袭衣袂激扬,猎猎作响。
群狼似已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有几只甚至不自觉地微微退了两步。
“想走?怕是已来不急了吧!”
上玄薄唇微勾,扯出一抹极冷的轻笑,眼底却是凝满了杀气。
这些畜牲害他白白担心了一场!
就凭这一点,便该杀!
一掌无情地挥出。“嘭”的一声巨响,石破惊天,积雪飞扬。
“嗷呜——嗷呜——”
凄厉的惨叫声中,鲜血四溅,将四周的积雪都染成了红色……
待一切尘埃落定,恢复平静之时,雪地上竟赫然躺着一具具狼尸,横七竖八。群狼竟无一幸免,皆被他掌力活活震死。
将掌力收回,上玄面无表情地走到那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前。
那的确是一具女尸,只可惜被狼群咬得面目模糊,肢体分离,已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将手中的玉玲珑放在了那女尸身上,上玄淡淡地道:“虽然我们互不相识,但看在这玉玲珑的分上,我便做一次好事!”
话落,他斜空劈出一掌,积雪飞扬间,在那具尸体的雪地旁已硬生生破出了一个大洞。
运劲于掌,他轻轻一托,将那尸身轻放入了雪坑里,再回身一掌劈回,积雪纷落,瞬间便将那雪坑埋得严严实实。
望着那拱起的雪堆,他忽然笑得落寞。
“配天,若是你此时看见我这样做,定会很吃惊,是吗?”
想他赵上玄从来不多管闲事,更何况掩埋一具完全陌生的尸体?
只因那一对玉玲珑啊……
收回心神,他淡淡扫了眼那遍地的狼尸,冷然一笑,踏雪离去。
夜,徒然间又恢复了原先的寂静。白雪依旧纷扬而下,渐渐地掩盖了地上的血迹和狼尸,也掩盖了一切人们所不知道的真相……
在上玄走后不久,黑夜里却又闪出了另一道身影,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鹰般犀利的眼眸。
“赵上玄,你终于来了!”
牢牢盯着上玄离开的方向,那黑衣人的眼中露出了一道刀光般的精锐异芒,隐隐带着兴奋,就像是守候已久的猎人,终于等到了他等候的猎物……
这里是塞外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小镇上只有一家简陋的客栈,没有好酒,更没有上等的佳肴。
但上玄却已在这里呆了整整半个多月。
自那日大明山底,圣香被他二哥赵祥带回家后,则宁也要自己回家。
可是他又哪里还有家?爹已经死了,他还哪有家可回?
此时此刻,他越发地想念配天,但如今,配天又在哪里呢?
不知配天查出玉玲珑的真相没有?那时,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放任配天一人来这荒蛮塞外。
咽下口中苦涩的烈酒,他忽然回想起那些还在汴京时的日子,和容隐的水火不容,和歧阳、圣香吵架,还有和配天的相遇、争吵、较劲……那时的生活虽纷扰不断,但毕竟,他不是一个人!
而如今,他却是寂寞的!
很寂寞,很寂寞!
落寞一笑,他将手中之酒再度一饮而尽,耳边却传来了争执之声。
“去去去,你没钱来住什么客栈?我们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若是每个人都如此,这不是让我关门大吉吗?”
“店家,我的银子真的不知何时丢了,外面风大雪大,只求住宿一晚。”
那是名女子的声音,低柔悦耳,带着哀求。
上玄眉一挑,连眼也未抬,继续喝着自己的酒,却又耳尖地听到熟悉的清脆之声。
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一名容貌秀丽的白衣女子手执玉箫,站在客栈门口,正与掌柜低声哀求。
那身形竟有几分像配天?
上玄眉峰微蹙,黑沉的眼眸却盯上了那女子腰间的玉玲珑。
原来刚才自己听到的玲珑之声,并不是幻觉!
昨夜自己遇上的那具女尸,也是白衣,带着玉玲珑!是巧合吗?自己现在竟又遇到了一个?
心中念头电转,他忽然伸指一弹,一块白银“噔”的一声,已准确地射在了客栈的柜台上。
“让她进来。”他的声音虽不大,却很冷,很狂,不容对方拒绝。
那客栈掌柜吃了一惊,看到白花花的银子,脸上却已换上了大大的笑容,点头哈腰,“姑娘请,姑娘请,就算姑娘要住十天半个月也没关系!”
那女子缓步走到上玄身前,腰间上的玉玲珑不断地发出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多谢公子相助!”
上玄微一颔首,表示自己已领谢意,又继续埋头喝他的酒。
那女子微微一笑,也不介意,而是走到旁边的另一张桌旁坐了下来。
“姑娘,要些什么?”
机灵的店小二早已跑上前来,端茶送水,热情非凡。
女子笑问道:“小二哥,我想先打听件事!”
“姑娘要打听何事?”
“这几天,你是否有看见过一名身形与我差不多的女子?”微一沉吟,她又道:“也是跟我一样穿着白衣,还有,腰间也挂着一副玉玲珑——”
“啊——”店小二挠挠头,道:“这几天我们店里倒是有来了一些女客,但没见过姑娘形容的那名女子——”
“哦!”白衣女子显是有些失望,却复又微微一笑,柔声道:“多谢小二哥,我看我住一宿,明日去别处找找看。”
“你不用找了!”一旁喝酒的上玄冷冷地道,“她已经死了!”
“啊——”那女子惊呼一声,“你说什么?配天姐姐死了?”
那一声配天姐姐,顿时让上玄脸上失了血色,“嘭”的一声,手中酒杯应声而碎。
白衣女子尚未回过神来,忽觉眼前一花,右手手腕已被人牢牢扣住,隐隐生疼。
“你认识容配天?她在哪里?”
耳畔响起的声音很冷,很犀利,就像一把刀。
白衣女子抬头,眼中带着不解和惶恐。
“刚才,是你说她死了——”
“她不会死!”上玄眼中闪过一抹凌厉,“就算她去了地府,我也会把她找出来!”
夜色凄凉,一灯如豆。
寂静的房间里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氛。
这里是上玄的房间。
水嫣然已经在房间里坐了很久,可是面前的男子依旧是一言不发,状似很悠闲地饮着热茶,但眼中的神色却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般。
虽然刚才的一切都已解释清楚,原来他们误会了。他所说的人并不是容配天,但下一刻,自己就被这个叫赵上玄的男子给强行扣在了房间里,为的,只是要询问有关容配天的一切。
“你究竟是什么人?和配天什么关系?”上玄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可那语气却像是在审问犯人一般。
水嫣然苦笑,“我是玲珑堂的人,三个月前无意中碰到了病倒的配天姐姐,便将她带回了玲珑堂。”
玲珑堂?
上玄皱眉。
来塞外这么久,这玲珑堂他倒是有听说过,似乎是一个薄有名声的名门正派。
“这些日子配天都跟你们玲珑堂的人在一起?”上玄问。
水嫣然点了点头,“配天姐姐与我们情同姐妹,直到月前方才离去。”
把玩着手中空空如也的茶杯,上玄眉眼未抬,只是一字字地问道:“配天既已离开了玲珑门,你又为什么要找她?”
水嫣然顿了顿,才道:“配天姐姐是因为掌门师兄才离开的。”
“掌门师兄?”似隐隐猜到了什么,上玄的心底掠过一丝烦闷,手中的茶杯不觉又握紧了些。
“一个月以前,掌门师兄向配天姐姐求婚,被拒绝了,随后,配天姐姐便离开了玲珑堂。”
“求婚?”上玄的脸色已变了,一声异响,手中的茶杯已被他捏得粉碎。
冷然望着自掌心徐徐洒落的碎末,上玄吐字如冰:“你此次出来寻找配天,是为了替你师兄说情?让配天嫁给他?”
“原本是这样!”水嫣然轻叹了口气。
上玄听到这话,本欲发作,却又觉得她话中有话,当下便忍了下来。
“你有话就全部说完,我可没有耐性。”他已经受够了和这女人绕圈子。
“配天姐姐不辞而别后,掌门师兄便派出玲珑堂的子弟四处寻找配天姐姐的下落,谁知我们这一路寻来,却发现多名玲珑堂的女弟子遇害。而且,遇害的女弟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一身白衣,身形与配天姐姐差不多。”
上玄似听出了什么,神色一紧,“你是说配天遇到了危险?”
“我想很有可能。”水嫣然叹了口气,“其实,玉玲珑是我们玲珑堂的标志,门下弟子,无论男女每人都得配戴。配天姐姐身上也有一副玉玲珑,又常年一身白衣,我们猜想,可能是那些想要杀配天姐姐的人,误将玲珑门的女弟子认作是她,便下了杀手。”话落,她微一皱眉,“不过也许还有其他我们未知的原因。我已派人回玲珑门禀报掌门师兄了。”
“此事不用你们玲珑门的人插手。”上玄冷冷地道,“还有,告诉你那个什么掌门师兄,趁早对配天死了这条心。”
“可是——”
水嫣然方才开口便被上玄冷冷地打断:“说过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水嫣然都已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次了。
“那至少,赵公子该带我去看看昨夜所遇到的那具女尸吧?”水嫣然苦笑,“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我们玲珑堂的弟子?”
雪,已经停了。
水嫣然看着雪坑里那具面目模糊的女尸,满目哀伤。
“是小玉。她是我们玲珑堂最小的女弟子。”
上玄扬了扬眉,“你如何认出的?”
抚摸着手中的玉玲珑,水嫣然低声道:“我们玲珑堂的人所配戴的玉玲珑,都刻着自己名字的标识。我的玉玲珑刻着一个‘然’字,而小玉的,则刻着一个字‘玉’字。”
上玄淡淡看了那对玉玲珑一眼,不再说些什么,然后丢下水嫣然,转身便走。
他耐着性子带这女子来这里,完全是看在配天的分上。
如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是现在配天遇到了危险,自己又该怎么找到她?
配天,配天,你究竟在哪里?
心绪不觉地激动起来,脚下的步伐也跟着加快。
忽然,树林里响起了阵阵音律,似是箫声……那箫音缠绵悱恻,低柔哀伤,使人肝肠寸断……
一股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顿时心痛如绞。渐渐地,上玄觉得自己的神志也开始变得恍惚起来,眼前的影像也越发显得模糊不清。
怎么回事?
脚下忽然一个踉跄,他忙伸手抚住身旁的一株老树,甩了甩昏眩的脑袋。
那箫声……似乎有问题……
还未及细想,他却看见前方不远的地方正站着一道刻骨铭心的熟悉身影。
夜风中,那白色的衣袂翻飞如蝶,玲珑之声不绝于耳。
“配天——”
强压下体内的不适,他惊喜地急掠了过去,一把紧紧抱住朝思暮想的女子,低喃道:“配天,配天,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
此时箫声忽然尖锐了起来,或高或低,或急或缓,激得他体内一阵气血翻腾,但他却丝毫不顾,只是牢牢圈住怀中的女子,眉宇间满是思念和痛楚。
“配天,我后悔了——不要再离开我——配天——不要再离开我——”
失去她的痛苦,他已经历了一次,他不想再承受一次!
蓦地,“铮”然一声,一道尖锐的琴音划破长空。
箫声顿住了。
眼前的影像忽然豁然开朗起来,但怀中却是一片空虚,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配天——”
他一怔,忽然清醒了过来,自己想来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那箫音定是迷人心志的鬼魅之音,只是,是谁救了他?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白影在丛林深处一闪,继而消失在丛林深处。
他目光一闪,正欲追上去,忽听身后传来阵阵玲珑之声,有人急唤道:“赵公子——”
是水嫣然的声音。
上玄停下了步伐。
“赵公子,我方才听到箫声——”
水嫣然微喘着气,手执玉箫已赶了上来。
“你没事吧?”
上玄轻摇了摇头,淡淡地问道:“你刚才也听到箫声了?”
水嫣然点了点头,“如果我没听错,刚才那箫声,是天魔教的天魔焚音。”
“天魔教?”上玄目光一寒。配天来塞外就是为了追查天魔教的事。
“这个天魔教里,是不是有个叫上官小颜的女人?”上玄冷声问道。
水嫣然一怔,“有没有叫上官小颜的人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这天魔焚音专门迷人心志,从而让人产生幻象,遇见心中最渴望见到的人或事,心绪激动之下,便会被魔音侵体,经脉尽断而亡。”
上玄沉默,回想起从前配天曾跟自己提过,慕青云曾说过天魔教有一种魔音可以控制人的心神,似乎就叫做天魔焚音。
上玄捂着胸口,眼眸望向丛树深处。
刚才那道白影究竟是谁?是救他的人?还是害他的人?
突然,丛林的另一处响起了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上玄和水嫣然双双心神一凛,已朝声音来源处急掠而去。
“月儿——”
当水嫣然看到树下躺着的那名浑身血迹的白衣少女时,不禁惊呼一声冲了过去。
“月儿,你怎么了?”
那名唤月儿的少女吃力地睁开双眼,艰难地道:“二师姐快——快去救配天姐姐——”
上玄闻言心中一沉,“配天怎么了?”
“我和配天姐姐,原本想回玲珑堂,但没想到经过这片林子时,却遇到了天魔教的人——她——她被他们——”
月儿颤抖着手指向丛林的北边,但话未说完,已开始不住地喘粗气,似已无力再说下去。
“月儿——”水嫣然大惊,却见上玄已起身朝北面直掠而去。
“赵公子——”水嫣然想追上去,然而还是放心不下小师妹。
“二师姐——你快去——”月儿此时脸色已恢复了不少,“你不用管我——我休息下就好了——快去——别误了正事——”水嫣然点了点头,当下牙一咬,急忙跟上上玄。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原本坐在树下的月儿捂着胸口吃力地爬了起来,唇边却勾起一抹诡异的轻笑。
她转身,正欲迈开步伐,面前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来人一袭黑衣,脸上戴着银灰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眸。
张了张唇,她正欲开口,却见那黑衣人一掌朝她灵台疾劈了过来。
“你——”口中鲜血顿时直涌而出,月儿痛苦地瞪大双眸,似是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黑衣人。
“你好狠的心——”
挣扎了半晌,她最终颓然倒下,气绝身亡。
“别怪我手下无情,月儿,你应该知道,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守住秘密。”
踢了踢月儿冰冷的躯体,黑衣人冷笑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一切,终于要开始了……
上玄追到丛林北面深处之时,他又听到箫声。
这一次,他已有了准备,连忙净守灵台,极力地保持心志清明。但那箫声就像是无孔不入般,不断地侵入他的脑海之中。
不知不觉间,他又回想起跟配天的一点一滴……她的孤高,她的冷傲,还有她的机智……但每想起一件有关配天的事,他胸口的窒息便多出一分,气血不住地翻腾着。
只要,他不想起配天……
深吸了一口气,他连封住胸口几处大穴,止住胸口翻腾的气血。
强迫自己心神入定,他朝林中冷喝道:“给我滚出来!”
“哈哈哈——赵上玄,你真不愧是四权之首,竟可以强压下天魔焚音——”
狂笑声中,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冷冷地落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名黑衣男子,脸上戴着银灰色的铁制面具,只露出一双如鹰眼般锐利的眼眸。
“是你抓走了配天?”
上玄凌厉地盯着面前的黑衣男子,已暗中运劲于掌。
那黑衣男子眼中神色一沉,冷笑道:“衮雪神功!赵上玄,今日我倒要见识一下,你的衮雪神功究竟有多厉害——”
话落,他出掌如风,向上玄直袭而去。
掌风中竟隐隐带着令人窒息的腥臭味。
这掌风看来含有剧毒。
上玄心中一沉,已暗中闭了气息,但耳旁箫声却忽又尖锐起来。
这些人是想他两面受敌吗?
上玄冷哼了一声,竟不顾耳畔箫声作祟,将所有的功力运于右掌,施尽全力隔空往那道黑色的掌风劈去。
轰然一声巨响,地晃山摇。
上玄和那黑衣人两人各退了三步。
黑衣人盯着上玄,冷笑道:“赵上玄,你还有力气出第二掌吗?”
上玄的神色微显苍白,但唇角却依旧噙着一抹狂傲的轻笑,“我不仅有力气出第二掌,还有第三掌,第四掌,你要不要试试?”
话音方落,他脚下的积雪忽都飞扬了起来,在他周身极速旋转,形成了一股股白色的漩涡。
在那一刻,黑衣人感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寒气直扑而来。
没想到赵上玄的功力竟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之外!
这微一闪神,上玄已是先发制人。
浑厚的掌力直扑而到,黑衣人连忙侧身一闪,险险避过那致命的一击,但左肩头依旧被余风扫中,踉跄退了一步。
“抓住了你,我就不信找不到配天!”上玄冷笑,狂妄而高傲。
他一招接着一招,简直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黑衣人连连败退,被逼得几乎只有喘气的分。
似感应到同伴的劣势,林中的箫声更是越发高亢尖锐,蓦地,上玄身形一滞,那黑衣人趁机从他掌风中脱离了出来。
“赵上玄,我今日定要擒住你!”
冷笑声方落,黑衣人往身旁的一株老树侧身闪去,竟失去了踪影。
上玄知道,更大的危险将朝自己逼近,连忙凝神聚气。
四周的树木忽然都移动了起来,不住地变换方位,诡异非常。
上玄心一沉。看来自己是陷入了某种阵法之中。
林中箫声一阵强过一阵,上玄心中忽然一痛,想起当日配天离去时的情景,喉间顿时涌上一股淡淡的腥甜,不禁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血染衣襟。
“哈哈哈——”
林中回荡起了黑衣人张狂的大笑声,“赵上玄今日你是逃不掉了!”
他笑声未落,忽然,林中一抹白影一闪,紧接着西南处一阵轰然巨响,一大片树木应声倒下,而箫声也戛然而止。
上玄正欲迈开步伐,眼前却是一黑,几乎站不住身形。身后,却有一双温暖的手及时扶住了他。
“配天——”
恍惚中,他似看见了那张熟悉的容颜,但还未及说些什么,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便失去了知觉。
“什么人?”
那黑衣男子见阵法被破,不禁变了脸色。忽然,眼前又是一阵轰然巨响,随之一阵烟雾缭绕,使人看不清四周的情形。
等那尘烟散去,林中哪还有上玄的身影?
“该死,只差一步就抓到赵上玄了!竟然功败垂成!”黑衣男子眼中暴射出狠利的光芒,“那白衣人究竟是谁?”
“右使!”林中忽又飘出了一名白衣蒙面的女子,手执玉箫,垂首而立。
黑衣男子冷冷看了她一眼,“那赵上玄果真有些本事!竟任由你焚音伤身,还能强撑与我力战!”
白衣女子微一皱眉,淡然道:“我们原本已计划好一切,赵上玄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是插翅难飞。但没想到在这塞外,竟还有高手破得了右使的移行换影阵?”
黑衣男子冷哼了一声,眼中异芒闪动,“难道是容配天?这塞外荒蛮之地,除去精通奇门遁甲的容配天,我想不出还有第二人个可以破得了这移行换影阵。”
“容配天?”那白衣女子似吃了一惊,“容配天不是已经死了吗?那****坠下千丈崖,我们也在崖底找到了一具与容配天身形相似的女尸——就连身上的玉玲珑都一模一样——”
黑衣男子目中一寒,“那除去容配天还有谁?难道又有高手来到了塞外?”
白衣女子微垂下双眸,“其实,你心中并不希望她死,是吗?”
“焚音!”黑衣男子冷喝。
“属下逾矩!”白衣女子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
黑衣男子冷哼了声,转头看向远方黑沉沉的夜幕,借机掩去了眼中的那抹心虚。
他似乎真的希望容配天未死!
在黑暗中沉浮着,上玄想起了很多很多曾经发生过的往事。
那些开心的,或不开心的。他知道,只要是关于配天的,他都不会忘记!
他们从不同路的陌路人,最终走到了一起,这期间历经了多少风雨,多少辛酸。
然而,上天偏偏不让幸福长久。
配天,终究还是离开了他!只留给他一个永世难忘的背影!
……
难道,注定了他只能一个人?
“配天,不要走——”
从昔日的旧梦中惊醒,上玄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株梅花树下,身上还盖着一件白色的披风。
默运了下功力,发觉体内翻腾的气血似已平息了不少,显然是有人为自己疗过伤了。
记忆中,他倒下的时候似乎看见配天了!
心中一紧,他抬眼望去,眼前有篝火闪动,一道白色的人影正背对着他,不断往火堆里加着枯枝。
那身形,竟是那般刻骨铭心地熟悉……
“配天——”
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他嘶哑着声轻唤,然而当那身影回头之后,他却像是被人从头顶硬泼了一大盆冷水,直寒进心底。
原来,竟不是配天?!
映入眼帘的,分明是一张英俊的男子脸庞,虽略显纤瘦,却又风雅出尘。
“你醒了?”
那男子笑得很淡漠,略略带着冰冷的味道,竟让上玄再一次想起了容配天,几乎失神于那抹笑容之中。
配天每次都是这样对自己笑的!
“怎么了?”
耳畔响起了略带疑惑的声音,上玄心中悚然一惊,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是想念配天想疯了吗?眼前分明是一名男子!
“多谢相救!”他淡淡地说着,挣扎起身,但体力未恢复,这一站竟未能站起来,复又跌坐了回去。
那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眼底有莫测复杂的光芒闪过,似是担忧,又似是关切,又似是心痛,但当他开口时,语气却显得有些冰冷。
“没想到堂堂四权之首,竟如此鲁莽冲动!为了与那黑衣人一战,置那天魔焚音于不顾,但你可知,这天魔焚音的伤杀力有多大?”
“你究竟是谁?”上玄冷冷看着他,他竟知道自己曾经是四权之一?
“我只是个看不过眼的路人。”白衣男子淡淡地回答,眼中的冰冷并未完全褪去。
上玄重重冷哼了声:“我爱怎样打便怎样打,用不着阁下多管闲事!”他向来最受不得气,但如今这白衣男子却老是一副冷言冷语的模样,让他不由得怒从心生,若不是看在他救过自己,可能老早就一拳过去了。
咬了咬牙,他倔强地强撑着身子站起了来,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的一方古琴。
抬起头,他紧紧盯着那白衣男子,“前两次也是你救我的?”
白衣男子轻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继续加着他的枯枝。
“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救我?”上玄犀利的目光几乎要将那男子穿透。
那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而是径自拾了古琴,便要离去。
上玄身形一闪,已拦在了他的身前。
“回答完问题再走!”
他那狂妄的态度让白衣男子微皱了皱眉,冷然道:“难道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是又怎样?”上玄双手环胸,挑眉望着他,一副得不到答案便誓不罢休的模样。
白衣男子微微垂眸,掩去了目中的那抹精光。
“我只是受一名故人所托!”
“故人?”上玄浑身一怔,脸色已变,“哪个故人?”
“你想知道?那你就先乖乖回客栈养伤,时机到了,故人自会相见!”
上玄紧张地问:“你是说配天吗?她在哪?”
焦急中的上玄,并没有捕捉到白衣男子唇边那一闪即逝的轻笑。
“若你再问,便永远也见不到她!”
一句话,便将上玄吃得死死的。
“你——”上玄暗暗咬牙。
这是除了容配天之外,第二个给自己吃瘪的人。
“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曾见过我。”
眼睁睁看着白衣男子抱琴飘然而去,上玄怔然呆在雪地上,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
罢了,罢了,这世上又有什么比配天的下落来得更重要的呢?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