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微上任后,发现部队因接连吃败仗,士气十分低落。于是,他开始细心调查研究,寻找恢复士气和转败为胜的办法。他查阅了大量的作战记录资料,惊奇地发现,中国军队一般都在有月亮的夜晚发动进攻,每次攻势一般持续七到十天。他确信,这是由于他们没有制空权。后勤供应几乎完全靠肩背马驮,因此,他们只能采取“月亮攻势”和“礼拜攻势。”对此,他决定采取一种“磁性战术”,即在对方进攻时节节抵抗退守,并以空中、地面火力杀伤对方,待一周后对方粮弹消耗殆尽时,再发起反攻。
李奇微运用这一战术取得了一定成效,在随后的一次反攻中,迫使中朝军队从三七线退回到三八线地区。
此时,麦克阿瑟的野心又死灰复燃了。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为什么不横扫朝鲜半岛打到鸭绿江边呢?还犹豫什么?为什么不跨过鸭绿江,直捣中国的据点呢?
与此同时,他得到华盛顿的指示,杜鲁门无意批准他的计划,甚至不打算进入北朝鲜,政府正设法从整个战争中“脱身。”
麦克阿瑟大感震惊。“什么,难道就白打了?数以万计的美国人难道就这样白白送命了?”他急忙从东京电告总统,在他看来,战争还远没有结束。他不满足只得到半个朝鲜,必须让他大干一场,占领整个朝鲜。
1951年2月11日,麦克阿瑟发回一个新的取胜计划:
一、对北朝鲜境内敌人后方的全部地区进行大规模轰炸,以造成混乱和动荡不安,切断公路和铁路交通。
二、采取有效措施,制止中国增援部队跨过鸭绿江。如果仍然禁止轰炸鸭绿江和对岸地区,应在敌人的主要运输线上布设放射性废料,以切断北朝鲜与中国的联系。
三、在北朝鲜东西海岸上端实施两栖和空降部队登陆,对敌人实行大包抄。那时他们要不饿死,要不投降。
参谋长联席会议对这些建议只作了简要答复,似乎有点粗鲁。大意是:别提了,总统想脱身了。
1951年3月7日,麦克阿瑟在东京召集了一次记者招待会,他抱怨说,现在朝鲜前线已经稳定下来,危险在于陷入僵局。除非近期派出增援部队,否则敌人将再次发动反击,那就可能是一次残酷的大厮杀。必须在“最高国际水平”一级上对此作出决策。
麦克阿瑟见华盛顿毫无反应,便于3月15日安排了合众社董事长休·贝利的一次专访。在谈话中,他批评了不准他的部队越过三八线的命令,他抱怨说,这项命令远不能完成既定的军事使命,事实上,美国和它的盟国早已放弃了这一使命。
这些公开言论完全违背了马歇尔曾发布的关于禁止军事指挥官直接与报界接触的命令。但华盛顿没有追究此事,而是发给他另一份电报:
国务院将很快草拟一份总统声明:由于南朝鲜大部分地区业已肃清敌人,一般认为,在使用重兵挺进三八线以北之前,应进一步通过外交努力达成停战协议。决定作出外交反应和使重新进行谈判成为可能,都需要一定时间。
气急败坏之下,麦克阿瑟决定背水一战。在没有华盛顿授权的情况下,他擅自发表了一项充满挑战性、攻击性和羞辱性的公开声明。他大言不惭地欢呼他的部队重新取得了军事主动权,然后对中国及其军队的能力和素质加以羞辱性诋毁,最后进行战争叫嚣。他说:
甚至在联合国军的行动遭到种种禁令的约束,红色中国因而获得军事上好处的情况下,事实也证明红色中国完全无力凭武力征服朝鲜。
因此,敌军现在一定痛苦地认识到,联合国只要作出决定,不再耐心争取把战争局限在朝鲜地区,而是转为把军事行动扩大到中国沿海地区和内陆基地,就将使红色中国陷于土崩瓦解的凶险之中……
这是一个战争狂对心中不满的发泄和对华盛顿的展丑,是对中国的战争挑衅。时隔不久,中朝几十万军队发动了一次声势浩大的攻势,给麦克阿瑟当头一棒。
1953年3月23日晚上,马歇尔已经上床休息,助理国防部长洛维特打电话给马歇尔,把麦克阿瑟的声明念给他听。没等马歇尔说话,洛维特就说:“这次他的确走得太远了,我们只好撤他的职。”
“只有一个人有权撤他的职,”马歇尔说,“那就是总司令。”
第二天,杜鲁门召集会议,马歇尔因有重要约会没有参加,由洛维特代他出席。会议没有决定马上撤麦克阿瑟的职,只是发给他另一份电报,警告他今后的任何声明均须符合1950年12月6日的命令。
4月5日,共和党国会领袖约瑟夫·马丁宣读了麦克阿瑟于3月20日给他的一封信:
奇怪的是,有些人似乎觉得难以理解:共产党阴谋家选定了亚洲开始实现他们征服世界的图谋,因而我们才在战场上参与了由此引起的争斗,就在外交家们在欧洲唇枪舌剑,用言语反击共产主义征服的同时,我们却在这里手持武器为欧洲而战。如果我们在亚洲这场战争中输给共产党,那么欧洲的陷落就不可避免;如果我们打胜,欧洲就可能避免战祸,依然保住自由。正如你指出的,我们必须打赢。只有胜利,别无他途。
这封信不啻火上加油,使华盛顿颇为气恼。杜鲁门似乎已拿定主意让麦克阿瑟下台,但他要征求马歇尔、艾奇逊、布莱德雷和柯林斯等人的意见。
布莱德雷认为应该马上撤麦克阿瑟的职。马歇尔主张有必要把麦克阿瑟召回华盛顿交换一下意见。杜鲁门实在气恼已极,他要马歇尔马上去查阅档案,以证明麦克阿瑟一贯违抗上司命令。
次日上午,马歇尔告诉杜鲁门:“我已经查阅过最近几年麦克阿瑟将军同总统的来往电报和信件,得出的结论是,两年前就该撤他的职了。”
“谢谢您,马歇尔将军,”杜鲁门不动声色地说,“请您替我写一份解除麦克阿瑟指挥职务的命令,由我来召他回国。”
马歇尔只有服从命令,在洛维特的协助下,他草拟了一份简短、尖锐、语气严厉的电报:
兹免去您盟军最高司令、联合国军司令和远东总司令各职。令您将指挥权移交马修·邦克·李奇微中将,立即生效。您有权发布各项必要的命令,以完成您意欲前往的地点的旅行。在向您发出此项命令的同时,我将宣布撤换您的原因。
马歇尔拿着命令回到白宫请总统签字后,他建议由正在朝鲜巡视的陆军部长弗兰克·佩斯将此命令当面交给麦克阿瑟。总统同意了。
但此事办得并不周密,因为在麦克阿瑟收到正式命令之前,有人已获得“小道消息。”当杜鲁门听说报纸可能提前发表此消息时,便决定不再等了。他在午夜过后召开特别记者招待会,宣布了免职命令。结果,在东京的麦克阿瑟夫人从收音机里听到她丈夫已被免职的消息。
4攻讦声里
1951年4月7日麦克阿瑟被免职后,4月19日他就离开东京回国。
华盛顿百老汇大街五彩缤纷,人们列队欢迎,不仅仅是为了尊敬这位经历了三次战争的老将军,而且是出于对杜鲁门及其政府的强烈不满,并想借机发泄对美军在朝鲜战败的失望和愤懑之情。民主党政府的政治对手立即利用了这种情绪,共和党参议员塔夫脱(已宣布要在1952年争取提名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更希望利用这次良机将杜鲁门及其顾问们推翻在地。
4月14日,范弗里特接任美军第8集团军司令。4月22日,中朝军队集中主力向东线美军和南朝鲜军发起反击,李奇微抓住时机于西线发动反攻。至5月底,中朝军队撤回到三八线地区。
5月下旬,杜鲁门批准了一项关于稳定朝鲜局势,寻求停战的政策声明。为此,马歇尔于6月5日悄悄离开华盛顿,前往东京和朝鲜作为期一周的短暂停留,以亲自了解情况。在视察了前线部队情况,返回东京后,他举行了记者招待会,试图平息关于他带来了最新指示的谣言。在一次午餐时,他对李奇微说,朝鲜的条件比国内任何人所能想象的还要坏,并说他很了解周恩来,他回国后要向总统建议双方不要再打下去了。
6月23日,苏联驻联合国代表宣布:苏联主张谈判停火。6月29日,华盛顿授命李奇微广播一项通知,希望与朝中方面停火谈判。谈判的道路从此打开,但达成最终停战协定还是很长远的事。在此后两年零一个月的时间里,双方边打边谈,谈谈打打,打打谈谈,直到1953年7月27日最终达成停战协定,战争才宣告结束。
马歇尔于6月12日回华盛顿,正好赶上共和党参议员约瑟夫·麦卡锡对他猛烈攻击的最高潮。
麦卡锡早已准备好一篇6万字的演说稿,以“美国从胜利退却:乔治·卡特利特·马歇尔的故事”为题。6月14日,他在参议院大厅里向众人宣读。美国在朝鲜的战败以及解除麦克阿瑟职务,使长久以来对马歇尔的敌意都翻腾了出来。麦卡锡指责马歇尔“完全不称职”,“从1943年起就和斯大林穿一条裤子”,并宣称马歇尔的一生经历是“扎根在虚伪之上,等到他的事情被全部揭露出来之后,就能发现一个极其邪恶的阴谋,其主使人将永远遭到一切正直人士的诅咒。”
对遭到如此恶意指责,马歇尔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指责和攻击任何一个人,只是强调了当时的实际情况和他作出一系列决定的客观依据。至于这种攻击是否伤害了马歇尔,两位作家威廉·巴克利和布伦特·博泽尔断言:
从各种合理的角度看,马歇尔的忠诚并未受到怀疑,但从另一个方面说,马歇尔在他同胞的眼里,不再像以前那样崇高了……麦卡锡仔细分析了马歇尔的一生记录,就其把马歇尔的威望拉下来降低到应有的高度这一点来说,麦卡锡作出了有价值的贡献。
毋庸置疑,这种攻击对马歇尔的威信是一次重大打击,同时也坚定了马歇尔辞职退休的决心。真正了解他的人仍旧对他怀有崇敬和信赖之情。艾森豪威尔在日记中写道:“马歇尔,公仆中最好的一位,显然他是不想干了。”
1951年9月的一天,马歇尔向杜鲁门总统递交了辞呈。杜鲁门接受了辞呈,并向马歇尔表示由衷的谢意,感谢他多年来为政府出色地工作。
马歇尔回到国防部,主持了最后一次工作人员会议。他在会上宣布:“到11点钟我就不是国防部长了。”他解释说,本来他只打算干6个月,但总统要他一直干到1951年9月。
他指出,他刚好为政府服务了50年,其中包括在红十字会的一年(这一年他旅行了35000英里)。过去一年里他与国会合作得非常好。他表扬了驻五角大楼的记者,他与新闻界人士的关系一直不错。他特别赞扬了国防部工作人员,他们是最有效率的群体,正直、忠诚、称职,是他在和平时期所未见过的。他向洛维特表示感谢,能得到他的协助非常幸运,在美国没有人能像洛维特那样理解和胜任国防部的领导工作。
马歇尔最后说,不能把工作成绩归在他身上,他只是做了一些推动工作。他建议大家坐下来好好地考虑以后应该怎么办。
同过去有所不同的是,他这次引退没有引起人们震惊和轰动,但许多官员仍旧留恋他。尤其是国防部和国务院那些步步上升的年轻助手们,他们把马歇尔奉为非凡的奇才。
马歇尔从此告别了办公大楼。但那里却开始流传起一个人人爱说的玩笑话。每当讨论新问题或新规划时,总有人会说:“我们需要有个像马歇尔那样的人来解决问题。”然后大家会齐声应道:“可我们没有像马歇尔那样的人哪。”
1952年夏,共和党全国大会确定艾森豪威尔为总统候选人。艾克是马歇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手提拔和培植起来的。
在竞选演说交火最激烈的时候,马歇尔曾再次遭到共和党人荒唐的攻击,凡是与政府相关的“丑事”均要在公众面前抖落个干净。这时,人们希望能有人站出来为马歇尔主持公道,一些人把希望寄托在艾森豪威尔身上,因为只有他的话最有分量,也最有说服力。
遗憾的是,在整个竞选期间,艾克没有在公开场合为他的老上级马歇尔作过一次有力的辩解。为此,凯瑟琳气坏了。她生气丈夫听到此事只是耸了耸肩,咕哝了一句:“这些人都在搞政治。”她知道丈夫内心深处受到了伤害,她拿定主意,只要她活着,就永远不原谅艾森豪威尔的懦弱表现。
然而,马歇尔却毫不嫉恨。大选结果公布了,艾森豪威尔当选美国总统。马歇尔很高兴。1952年11月7日马歇尔给他写了一封信:亲爱的艾森豪威尔:
鉴于您的胜利是如此辉煌,祝贺您的成功看来已微不足道了。
您正面对着艰难的岁月,我为您祈祷。我特别为您祈祷慎重选用您周围的人员。选用人员,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能决定今后几年的问题和历史的进程。要选用合格的人。
我希望竞选的紧张程度不至于严重影响您和艾森豪威尔夫人的身体。我认为她为您做了卓越的工作。
您忠实的
G. C.马歇尔
艾森豪威尔给马歇尔写了回信:亲爱的将军:
首先对您的热情来信深表感谢。我时常对自己落到目前的境地感到不解——恕我冒昧地作一揣测:
1942年春您我一同苦干的时候,假如我声称自己有朝一日要为国家的政治、经济问题操心,流露出领导一个大党赢得大选的念头,您一定会把我当做危险分子关押起来。
最近几年的事态发展,我越来越相信这样一句至理名言:“你永远看不到山的那一边。1945年12月,您曾以为自己永远退出现役了,打那以后,您想必也常常感到世事难测吧。
不管怎样,我现在已经处于这种地位,自然要尽最大努力奋争,只是要谨守道义、公平、正派的原则。
不过,整个环境与一个长期服役的军人所熟悉的那一套如此不同,我有时的确觉得很难适应。鉴于您有切身体会,深知此点,恕不赘言。
玛咪和我向您和马歇尔夫人致以诚挚的问候,祝您们事事如意。
您忠诚的
艾森豪威尔
1952年7月17日
1953年,再度当选英国首相的丘吉尔到美国访问,马歇尔夫妇被邀请前往白宫参加为丘吉尔举行的宴会。
“我才不去呢,”凯瑟琳断然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