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见自己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就又生一计,宣称要送还英宗。于谦识破了也先的这一计谋,通告各地守将,要加意防守,不要送财物给也先,并指出也先送还英宗是假,勒索财物是真。这样一来,也先的计策又成泡影。但于谦从此也为自己种下了祸根,一是他严守北京城,二是他拒绝也先送还英宗,这本是为国家着想,但英宗却因此深深地恨上了于谦。英宗复位以后,终于找个理由把于谦杀害了。
这回,也先是真的要放还英宗了。景帝听到这一消息后,十分惊慌,深怕他回来后会危及自己的皇位,但这理由又说不出口,其实众大臣也都心里明白。众臣商议了一下,觉得必须迎还英宗,否则于大义不通,但景帝的皇位可以不动。在群臣的劝说和保证下,景帝才勉强同意迎还英宗,态度当然十分消极,只是派礼部侍郎前去联络,并不见在诏书上写下迎还英宗的话。7月11日,李实等人到达也先营地,也先派人陪同李实等到三十里外的伯颜帖木儿营地去见朱祁镇,李实看到朱祁镇坐在围帐中,帐中床铺也没有,只有移营的一辆牛车一匹马,吃的又都是牛羊肉之类,没有大米疏菜。李实就把随身带的几斤大米交给朱祁镇。朱祁镇说:“我在这里待了一年了,朝廷怎么不派人接我回去,你们把我的衣服帽子带来了吗?”李实说:“自从陛下被俘以来,朝廷曾几次差人迎接,都被也先挡了回去,这次朝廷是特地派我前来打听您的消息,所以不曾带衣服等来。”朱祁镇又迫不及待地说:“你回去告诉景帝和朝臣们,要他们派人接我回去。我回去后愿意去看守祖宗陵寝,哪怕是去做一个普通百姓也好。我只求回去,决无再当皇帝的心思。”李实从朱祁镇那里出来回到也先营地,也先对李实说:“明廷的敕书里并无要迎英宗回去的意思,但我还是要放他回去,为的是千年之后图个好名声。请你们速派人来迎接。”
李实回去以后,也先求和心切,又派了使者到明廷督促,在这种情势之下,再不迎还,实在说不过去了。虽然当年宋高宗赵构没有迎还徽、钦二帝,那是金人扣住不放,也未派使者送上门来。景帝当然知道宋朝的徽、钦二帝也说过只求南归,做一看守祖坟的小吏即可之类的话,与如今英宗的情况一模一样,宋高宗硬下心肠,腆了脸皮,就是不要。可景帝没有这分决断,还是同意迎还英宗,但敕书中仍没有迎还的字样。
也先会见了明朝使者杨善,也先问杨善:“敕书中怎么没有迎回朱祁镇的话?”杨善说:“这是想成全您的美名,如果把这事写明了,别人会认为您是迫于朝廷命令而放了他,并非出于您的诚意。”瓦剌平章昂克接着问:“你怎么不带重金来赎他?”杨善说:“我如果带了很多钱财来,别人会说太师是贪利小人,我现在这样做,就可显示太师的仁义美德。太师于是可以名垂千古,留芳百世了。”杨善的巧辩遮掩了景帝朱祁钰不愿迎还英宗的真实心理,也迎合了也先的虚荣心。于是,英宗归来。
欢迎仪式当年是极其简单的,英宗参拜了景帝后,便被送进了南宫(今北京南池子),派人服侍,其实是监视起来。
虽然如此,景帝有两大不安,一是英宗之前已做过十多年的皇帝,朝内朝外有许多亲信,可以说根深蒂固,而景帝自己才做了一年多的皇帝,根深不稳。其二是太子仍是英宗的儿子沂王朱见深,将来皇位还会落入别人之手。景帝对这两件事都采取了措施:对于英宗,景帝派专人监视,连南宫四周的树都砍掉了,不准朝臣前去拜望,不准和外人交往;至于太子,他策划了一场“易储”活剧,逼迫朝臣在一个投机分子递交的“易储请愿书”上签字,终于废了太子朱见深,立自己的亲生儿子朱见济为太子。
然而天不作美,朱见济仅做了一年太子,就一病不起,呜乎哀哉了。这样一来立储又成了大臣们争论的焦点问题,有人竟又提出重立朱见深为太子,景帝恼怒,严惩了此人。
不久,景帝也病了,群臣见他病势沉重,便要立储,以防不测。景帝看到奏章上多是请求立朱见深为太子,就不同意,并说自己病势轻微,等愈后再议。但罪臣石亨见景帝虚弱,不能理事,有可能一病不起,就串通徐有祯,想让英宗复位。这样一来,既可以免掉自己所犯的罪过,又可博得高官厚禄。两人商量已定,当晚就立刻行动起来。
石亨借边关警报调动了一千多军马,守卫皇宫,夜深以后,他带兵奔向南宫。其时南宫的门已被锁上,石亨就令人爬入墙内,里应外和,用大木撞倒了围墙。石亨、徐有祯找到英宗,说要让他复位,英宗当然大喜过望。于是,石亨等人把英宗扶上车驾,往皇宫而来,守宫的卫士见有人来,便加阻拦,英宗喝斥道:“我是太上皇,谁敢阻拦。”卫士见状,急忙放行。
石亨、徐有祯一面布置好兵马,一面收缴各种印玺符绶,把住各个衙门,又紧闭四门,以防外兵入城。一切妥贴以后,就让英宗坐上龙椅,石亨、徐有祯率领手下官员士兵,先跪下拜贺,造成既成事实。紧接着,天已黎明,百官在外等候早朝,徐有祯高呼一声:“英宗复位了!”就宣告了英宗的复辟,景帝的退位。不久,英宗就把景帝活活勒死。
哥哥又把皇位从弟弟的手里讨还回来了,这听起来真像一场儿戏。其实,历来官场的争权夺利,就是一场游戏,而且还是一场无规则游戏。
特务统治时的明朝
朱元璋起自布衣,南征北战以登帝位,确实不易。除去开国时的巩固政权的需要不说,朱元璋个人的生活经历也对他多疑的性格有很大的影响。朱元璋最初投奔郭子兴,作战十分勇敢,甚至成为郭子兴的女婿(郭的义女马氏嫁给朱元璋,后被册封为皇后),但郭子兴却经常疑忌朱元璋,不禁屡次夺他兵权,还差点因此送命,尤其是郭子兴的两个儿子,多次设计,要置他于死地。朱元璋这段痛苦的经历使他充分认识到人心的复杂和险恶,在他称帝之后,对人就加意防范。
当然,明朝初年朝政吏治确实混乱,朱元璋为了使社会尽快地安定下来,一方面改革官制,集中权力;一方面实行严刑峻法,残酷杀戮。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就是为了防止群臣密谋造反,他特设锦衣卫,由自己直接掌管。他把锦衣卫派往四方,弄得满城满国都是,不要说大事,就是大臣头天晚上在家请客,吃了什么菜,作了什么诗,发了什么牢骚,为什么生气,朱元璋都无所不知,第二天上朝,当面对证,群臣无不惊骇。
但就是在这样严密的统治之下,丞相胡惟庸还勾结内外,进行谋反,差点把朱元璋杀掉。因胡惟庸谋反案而被杀掉的有三万人之多,后来又兴蓝(蓝玉)党大狱,杀掉了一万五千多人。两次杀人好几万,朝中功臣勋旧几乎扫荡一空。朱氏政权总算稳住了脚跟。
朱元璋死后,其孙即位,是为建文帝,但朱元璋的儿子朱棣不服,起兵造反,打败了建文帝,登上皇位,是为明成祖。朱棣在反建文帝的过程中得到了太监的支持,从此,朱棣十分宠信太监,明朝的宦官专权,从此开始了。
朱元璋所设的锦衣卫,下辖十七个所,有五六万人之多,而一般的卫只有五个所,最多也不过五千人。这还罢了,关键是锦衣卫可以不经任何官吏和法律程序,可直接把有关任何人的情报送到皇帝手里。
到朱棣时,他感到一个锦衣卫不够使用,特别是锦衣卫是外臣,情形难以捉摸,而且权力越来越大,如果没有一个机构来约束它,恐怕不妥。于是,他就抽取身边得力的宦官,开设了东厂。东厂既可行使锦衣卫的职能,又可控制监视锦衣卫,又旦夕在朱棣的身边,易于了解和掌握,这样,明成祖朱棣觉得放心多了。
这两个特务机构,到了宪宗朱见深手里更为完备和发达,可以说达到了中国特务统治的顶峰时期。宪宗时期的政治比太祖和成祖时远远不如,宪宗的父亲英宗在土木堡惨败中被瓦剌首领也先俘虏,带到北方达一年之久,宪宗朱见深当时被立为太子,接着就由他的叔叔朱祁钰即位,后来迎回了英宗,但朱见深的太子地位也被废掉了,景帝朱祁钰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不久朱见济又病死。在朱祁钰病重时,大臣又发动了“夺门之变”,让英宗复辟,从弟弟的手里讨还了皇位。英宗死后,朱见深才即位为宪宗。这一复杂的政治历程,不仅使朱见深感到难以把握,就是全国的政治形势,也每况愈下。在这种情况下,宪宗只有继承祖宗的传统,大力发展特务统治了。
特务首领、太监汪直应运而生。
汪直是大滕峡人(今广西桂平人),瑶族,在宪宗去南方平乱时被俘获,入宫初期服侍宪宗的宠妃万贵妃,由于聪明伶俐,会体贴人意,博得了万贵妃的欢心。特别是他能尽心尽力地替万贵妃纳贿敛财,以至于万贵妃觉得应当对他有所报答,于是,万贵妃就在宪宗面前极力推荐汪直,宪宗禁不住耳边风的吹拂,就让他做了掌管御马监的太监。
汪直成为锦衣卫,出自一个偶然的机缘。有一个叫李子龙的术士,说自己能呼风唤雨、驱鬼招神,且能预知人世间的无常祸福。内使鲍石、郑忠等人对此深信不疑,就把他推荐给宪宗,经常出入宫禁,和宪宗一起登山游乐,虚弄骗术。时间长了,这李子龙竟然和几个内使勾结起来,想谋害宪宗。但做事不秘,竟被锦衣卫侦知,于是一并逮捕斩首。这次阴谋虽未成功,但对宪宗的震动却非常之大,他不能不严加防范。于是,他让汪直改换成锦衣卫军官的衣服,带着锦衣卫出去,到街市之上盘查。汪直抓住这一机会,极尽表示自己的忠诚和尽职,他经常微服私行,把一些街谈巷议、官民举动,无不汇报给宪宗。此时的宪宗正没有安全感,觉得无人可托为心腹,汪直的这一举动,恰好迎合了宪宗的心理。引得宪宗倍加高兴和信任。宪宗想,锦衣卫和东厂都是前人设立的厂卫,人员情况把握不准,不如自己设立一支亲信队伍,以控制其他的厂卫。于是,宪宗下令,设立西厂,总督西厂的人选当然就非汪直莫属了。
汪直一任西厂总管,立刻身价百倍,权势陡然上升。但汪直绝非一个昏虫,他知道,如果想扩大影响,必须沽名钓誉。他时时注意,寻找时机。
时机终于来了。南京镇监覃力朋是个骄横跋扈的人,而且十分贪婪。在一次往朝廷进贡以后,他用百艘官船装运私盐,大摇大摆地沿运河南下。盐、铁专卖是明朝的法律,私运者一律处死,但覃力朋权大性凶,无人敢管。走到武城县的时候,一个大胆典史居然要查阻盐船,覃力朋哪把他放在眼里,当即挥拳打落了他的一对门牙,还顺手刺死了他身边的一人。汪直接到这一案件,立刻传报四方,大造舆论,并马上逮捕了覃力朋,查他贩运私盐、殴打官吏、滥杀无辜的罪行。汪直奏告皇上,坚决要求将覃力朋处死。
宪宗虽然最后没有处死覃力朋,但觉得汪直秉公执法,又忠心耿耿,对之信任有加。一般官民也认为汪直刚正不阿,因此,汪直声誉鹊起。
汪直见权势已固,就使用特务手段,大造恐怖气氛,对朝廷官吏横加逮捕、杀戮,对一般的民众,更是滥施淫威。由于西厂可以不经过任何法律程序就可将人逮捕、处置,只须奏明皇上即可,西厂也就变成了一个无理可讲的魔窟,汪直欺瞒皇帝,很多案件并不奏明皇帝,擅作处置,因而许多民间斗鸡走狗、丢斧失钩、口争械斗之事往往被处以重刑乃至极刑,很多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西厂。就是一些朝廷官吏,也象鸡狗一样被汪直随意处死。
例如,建宁指挥使杨晔与其父杨泰为仇家诬告,逃到京城,藏于姐夫董王的家中,董替他向韦瑛求情,韦瑛是西厂的锦衣百户,是汪直的心腹之人,因此,韦瑛虽在表面上答应董,但为了邀功,立即报告了汪直。汪直一听,沽名钓誉的机会又来了,便立即逮捕了杨泰父子,严刑拷打,杨晔挨刑不过,便自诬犯了受贿罪,把一笔钱寄放在做兵部主事的叔叔杨士伟家里。汪直得了这个口供,也不继续调查清楚,就立刻逮捕了杨士伟。结果,杨晔因受刑过重,死在狱中,杨泰被处斩,杨士伟被贬职。此案一出,京师百官人心惶惶,唯恐落个杨家的下场。
汪直不把小官放在眼里,即使当朝的一、二品大官他也视若无物。一次,兵部尚书项忠出门,正遇上汪直,项忠自行其道,并没有主动给汪直让道,结果惹得汪直大怒,当面加以羞辱,并扬言要找个碴儿惩办他。汪直之耀武扬威,可以说与皇上无异,他每次外出,车驾护从,塞街填巷,所有行人,纷纷避易,莫敢与之争锋。在这种情势下,朝中的许多大臣,如郎中武清、乐章,参政刘福,行人张建纲都被冤捕入狱。朝中人人自危,不能自保,于是,许多正直之人纷纷要求罢免惩处汪直。
历史上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反对奸官佞臣的,武将并不首倡其议,文臣当中,也少有人出头,倒是每每具有大学士身分的文人学者做出头的椽子。这次,又是一位名叫商辂的大学士率先上书说:
近来秘密侦察太多,政令实行得太急促,用刑太密太重,使得人人疑惧,惶惶不安。这都是因为陛下把这些事委于汪直决断,而汪直又把这些事交付给一群小人的缘故。现在,宫廷之内和宫廷之外都骚动不安,怎么能保证没有意外之祸发生呢?过去曹钦反叛,也是由于奸臣激变而致。一旦祸患兴起,就很难一下子平息下去。希望陛下能够圣心决断,撤销西厂的设制,罢免汪直以便使他得保首领,诛杀韦瑛以便使他罪有应得,那么臣民就会心悦诚服,也就会妥帖无事了。否则,天下是不是十分危险,实在是很难预料的啊!
对于如此恳切诚挚而又实事求是的奏章,昏庸的宪宗看了一遍,竟当众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只用了一个太监,怎么足以危乱天下!”这还不够,宪宗还专门派人去指责商辂。使臣怀恩见了商辂。商辂不慌不忙地数出了汪直的三大罪过:一是擅捕三品以上京官,为第一大罪,二是擅自拘禁逮捕大同、宣府等边防重地的守备多至二三人,造成军无主帅,边防危急,是第二大罪,三是到皇上的根本重地南京擅自搜捕,是第三大罪。怀恩听了,吓得直吐舌头,当即转回去向皇帝汇报。
恰在这时,兵部尚书项忠也率九卿一起奏劾汪直,宪宗感到压力很大,迫不得已,只得于公元1482年(成化十八年)撤销了西厂,把汪直仍斥回御马监。但这只是暂时的现象,宪宗对汪直的好感未变,对西厂仍念念不忘,因而只要一有机会,西厂就会重立,汪直也会再去。
果然,机会来了。御史戴缙,九年没有升官,十分郁愤,琢磨了很久,忽生一计,看到皇上仍然十分宠信汪直,索性迎合上意,也许从此便会飞黄腾达。于是上书,极言汪直如何如何公忠体国,在西厂立有多少功劳,又说西厂极当重要,以除奸佞,安国家,不仅可为今日法亦可为万世法等等。宪宗一听,正中下怀,即刻下诏再开西厂,汪直又走马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