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是那个穿着花衬衫，踩着人字拖，满嘴脏话的混混，我喜欢的是那个因为我嘲笑他文盲，就小心眼报复的家伙，我喜欢的是那个一直想念大学抱怨我有机会却不好好读书的爱说教的家伙，我喜欢的是那个嫌我麻烦，叫我滚回中国的混账。”她硬生生扳开他的手，推开他的拥抱，“……你已经不是他了。”
“可他在我这儿。”
“你喜欢的那个混账，他只在我这儿，谁也没有。”
“那个混账对我说，就算他不在了，我也不准看上别的女人。那个混账说，他只准我记得WangXiaoLin。那个混账说，我肯定没有他好，但是，如果我肯上进点，也许你看在他的份上，会给我一次机会。”
“……”
“就算你只喜欢那个混账，我也没关系。我没有你那么挑剔，会说英文的你，不会说英文的你，我都喜欢。”
带着厚厚指茧的拇指滑过她的脸颊，抹掉她不知何时稀里哗啦往下掉的眼泪，他醇韵的声音还在敲打她的心房。
“是不是又和那个混账不一样了？”他浅浅一笑，“我记得那个家伙好像从来没有对你开过口。那么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可以闷声不啃那么久，真不明白你喜欢那个蠢货什么。”
“没自信，没能力，没责任感，连自己想要的女人都留不下来。喂，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她眼光就是这么差！行了吧？
因为眼光差，才会挑上他；因为眼光差，才会看上他；因为眼光差，才会觉得现在的他好刺眼。堂堂一个如今的高富帅，败给一个回忆里的屌丝，够他没面子的吧！
“不过没关系，谁让我连你眼光差这一点都喜欢呢。”
“如果你能分一点喜欢给现在站在这里的家伙就好了。”
分一点喜欢给他？
说得真简单。
如果能随便划分自己的喜欢，她不知道会有多快活！不用站在这里像个傻瓜，不用因为再度被他搂住就酸涩到鼻子也不通气，不用哭得他衬衫都湿漉漉。
她可以把自己的喜欢自由分配，给谁都好，就是不要给他。
带着几分报复和不甘咬上她的脖子，成人的贴近，本来就意味着情欲的蔓烧，她不知道抱着何种心理将他领进房间，按在床上，胡乱糟糟地撕扯他的衣服，一阵兵荒马乱，一阵蛮横硬来，她跨坐在他身上累得气喘吁吁，像个操控他全身的土匪，他却毫无所动，安静地像尊雕塑。
“干嘛不动？”
“你不是来找我做这种事的吗？”当年的他们不就是那样，不计后果，想来就来。
“做完你就会走吧？”跟以前一样。
“不做算了。”
黑暗中，她颓丧着双肩，视线找不到焦点地往下瞪视。只觉得无趣，翻身就爬到床边一角，被子一拉，倒头就睡。
一条手臂从被窝下钻来，搂住她的腰肢，轻轻将她带入怀里。
她沉默地等，等他接下来的动作，等他接下来的声音，等热切的巫山云雨。
她以为他会和她做。
毕竟气氛已到，就算发生什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好像玩爱情攻略游戏，这种时刻，她选择了“跟男角做下去”，可剧情突然朝她根本没有选择的选项发展起来。她突然不知如何面对昨天和她单纯睡了一觉的男人。
窗外的阳光悄然射进王晓琳的公寓小屋。
她醒着，却不敢动身起床，整个人被包裹在林祈威的势力范围里。
他均匀的呼吸着，就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三年的时间，她从未见过他，也不敢去想他会变成什么样，直到这片刻，她才敢好好打量他。
眼眉鼻唇没有变，只是脸庞轮廓比之前更加精瘦，麦色的皮肤比三年前更深色，肩膀，胸口皮肤更是黝黑又粗糙，一道看起来就很痛的伤痕沿着锁骨沿线向上斜入颈脖，似乎在昭示着，过去的三年，他过得是什么日子。
这应该不管她的事，这是他自己选的人生，而且走到现在，似乎……他过得并不比她这个大学生差，可是……
“已经不痛了。”
他突如其来的哑音拉回她的注意力，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贴抚在那道伤口上。
他嘴唇微扬，并眼儿眯眯，未完全睁开，似乎在享受什么似的，让她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他却不以为意，继续开口。
“当时痛得我要死，满地打滚，你猜我哭了没有？”
“……管我什么事。”
他似乎已经习惯她的不友好，无所谓地笑笑，“……我是想告诉你，原来人一旦痛过头，连哭都会忘记，只会一直嗷嗷乱叫，手下的兄弟说我嚎起来难听得要死。”
“那……为什么会被……”呸，她干嘛要开口问，都说了不管她的事情了！
“你想知道吗？”
“……不想说算了。无所谓。”她索性一骨碌翻身起床，他们之间，不适合盖着棉被纯聊天。
“荣哥动手的。”
“因为，我又想逃跑。”
“太苦了。熬不下去。明知道逃不掉，还是想试试看。”他双手枕在脑后，语气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事不关己，“每天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还要藏头缩尾的，偷偷跟你说，我现在看见条子还是拔腿就想逃。是不是很丢脸？”
不需要跟她交代过往啊，她并没有特别在乎。不需要好像跟她解释，他为什么没有来找她的原因，她已经释怀了。
更加不需要……一副很配不上她，好像请求她别嫌弃他的样子……
他现在很好，好到她快不认识他了。
默默地从床上爬起来，王晓琳满怀着心事刷牙洗脸，不自觉地替他拆了一份新的洗漱工具，转头想去房间叫他过来刷牙洗脸，却听见他坐在床沿肩顶着手机讲话。
“……起床了吗？今天要去哪里？是嘛？那你要乖乖听话哦。”宠溺的微笑，软软的口气，好像在细心呵护一个被他视若珍宝的小情人，是办公桌上照片里的女人么？
“我？昨晚有些事情所以才没回去。”呵。男人……夜不归宿的理由，真好笑。
“好好好。是我不对。今晚我会回去。”
……所以，他们已经同居在一起了。而她拉着一个有固定女朋友的男人，还把他压在床上，一副很猴急的模样。
难怪不要跟她做。
是因为怕内疚？是因为不想被骂一脚两船？是因为……怕她有借口纠缠他？
“叮咚”
门铃突然响起来。
她愣愣神，皱眉正要走到门边，却见他一边微笑讲着电话，一边站起来拿出皮夹，朝门边走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竟然毫不心虚，举起手指比了一个“嘘”，就从她身边走到门口。
“我在做什么？准备吃午饭。吃什么？叫外卖咯。”
“你不可以吃外食。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可以。”
“乖乖的。不要闹。”
一边安抚着电话里的女人，林祈威一边从门口外卖人员的手里接过袋子，见她傻站在一边，还朝她招手示意。
她冷笑连连，却只能挪步走到他面前，接过他手里丢来的袋子，冷艳看着他从皮夹抽出钞票付账，再抬起左手签单。
……左手？
“你果然变很多。”
她凉凉地说，转身回到客厅，打开PIZZA自顾自地吃起来。
没有发脾气，没有跟他吵闹，也没有多余地询问。
因为……她没有权利，亦没有资格。
她跟他什么都不是。
就像他从头到尾也没问过她，和学长之间到底怎么样。
这样……很好。
大家……很不熟。
公司茶水间，王晓琳抱着马克杯不想回办公位，元辰昕的声音从饮水机边传来。
“所以，哭着跑回去的结果是？”元辰昕一边低身接热水泡咖啡，一边仿若漫不经心地开口问。
“……干嘛自己出来泡咖啡。不是有助理吗？”
“你说呢？”他挑眉，“我的特助现在在助别人。”
“别说笑了，学长。”明明有一票下属在，谁没空余给他多泡一杯咖啡啊。
“我是在难过。”
“翘班到下午才来，难道不是有情况发生么？”
“什么都没有，真的。Trustme。”
他挑挑眉，不置可否，倚着流理台一口一口地喝着咖啡，“心虚就撂英文。”
“他女朋友打电话来查岗，你觉得还能干吗？”
“……女朋友？”
王晓琳点头。
“你确定？”
“起床了吗？我早点回来。乖乖的，别闹。这种话你除了会对女朋友说，还有第二人选么？”
元辰昕扬眉正想接话，茶水间却溜进两个新的闯入者——两个部门女职员。
无视他一个和茶水八卦间格格不入的大男人杵在这儿，她们迫不及待地开始分享刚刚入手的新鲜八卦。
“晓琳也听到了哦。是在说林祈威总监跟他女朋友讲电话对吧？我刚刚进去找林总签字不小心听到了，真心好肉麻哦？”
王晓琳尴尬地一笑，朝元辰昕丢去无奈的眼神。
“不过不知道林总的女朋友长什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你没看到哦？桌子上有照片啊，说长相嘛，还蛮漂亮清秀的。就是眼神看起来呆呆的。晓琳也看到过吧？就是那个放在她左手边的金相框里的妹子呀。”
“……啊。看到过。上次不小心还打翻了。”
“哇噻，你真胆大，林总没有削你么？弄坏他女朋友的照片！”
“拜托。多大的人了，一张照片而已，不至于要削我吧。”她详装没事，低身给自己的马克杯续水。
“才怪呢。我觉得林总监，不，是Will……看起来笑眯眯的，但相处起来有点吓人呢。上次我拿企划的资料给他签字，就是那种过目确认扫一眼就好的文件而已耶，他盯着资料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好多遍，最后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
“嗯？说什么？”
“以后所有正式文件请给我英文原件，这份资料也请翻译成英文原件入档后给我。”
“噗！”一口茶水险些喷出口，王晓琳一脸干笑呵呵了两声。
“很严格是不是。如果是国际合作资料函件那走英文程序是没问题啦，可是就是我们普通的资料而已耶，他也坚持要英文版。”当然啊，因为那个文盲……半个汉字都不认得。想到他眼里满是天书，还要装出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翻阅的蠢样，她就忍不住想笑出声，直接说“我中文不好”不就得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过，也难怪，Will是左撇子嘛。听说左撇子的人都很有才，但是很怪癖呢。”
“左撇子？他哪里是左撇子？”王晓琳狐疑了。
“晓琳你不知道哦。Will是左撇子啊。他签字都是用左手的。喏。你看。”
一份签好的英文文件递到王晓琳眼前，她凑上去看。
“林祈威”三个显然有设计过的签名字样跃然纸上。
“啊。是哦。”她哼哼一笑，漫不经心地应道。
这么做作的三个字，一看就是有好好练习过，啧啧，真爱显摆，为了暴露自己中文文盲的真面目，还特意用左手练习写自己中文名字，不如去练杂技好了。
“很在意的话，就自己先开口啊。”不和谐的声音从倚墙的元辰昕嘴里蹦出来，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他抬步准备离开，“凡事都要等别人替你做决定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
王晓琳瞬间僵住，身边的女同事完全不了元总监话从何来，眨着迷茫的眼目送元总监丢下咖啡杯，大步离开茶水间。
“晓琳。你跟元总监……吵架哦？”
“没有。不是跟他啦。”
“咦？那是跟谁？”
“……一个文盲。”
“哎？”
学长的话刺痛了王晓琳，茶水间的镜子里分明映出一张提到“林祈威”就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找到他的缺点和不是，然后不留情面地吐槽骂街的嘴脸，如果这都不算在意，那她的中文……也和文盲没两样了吧。
钢笔蘸着黑墨水，笔锋劲道，左手熟练地唰唰签下“林祈威”三个字，抬手将文件交给王晓琳，林祈威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开口自然地问她。
“晚上想去哪？”
“……回家。”谁准他这样漫不经心地约她的，谁要跟他一副关系暧昧的模样。好吧，她就是不可爱，她承认不行吗？要她当着他的面承认在乎什么的，她宁可当文盲。冰冷的拒绝让黑眸一瞬移向她，轻轻一眨，他换上轻笑，“闹别扭？”
“没空。”
“好吧。”他沉下眼眸，不再同她争论，似乎很简单地就接受了被拒绝，更像是……晚上可以随时有其他的时间安排。
后者的猜想让王晓琳更加不爽地咬牙切齿。忿忿地抽走他桌上的文件，她鼓着眼转头要走，背后却跟来让她却步的声音。
“可能昨天进展太快，你的反应让我有点得意忘形。所以，我没有好好开口对你说。抱歉。不过，现在说应该也不算太迟。”
“……说什么？”
“我想追你，王晓琳。麻烦你准备一下。”
“这一次，我有能力谈将来了。”
心脏咚咚乱跳，王晓琳逃到洗脸台前不停地用冰水降低脸颊的烧热。
她不是在害羞被人提出追求要求，她是在害羞，多大的人了凭什么还有这等弱爆了的少女反应。
镜子里酡红脸颊的女人让她感到丢脸到家，索性背过身去仰天长叹。
林祈威的话没有让她热泪盈眶，只是让她御姐成女的内心一瞬间萝莉了，彻头彻尾热切翻腾了一阵。被冷水降温过后，成女强大的内心又回复正常运作状态，开始清理消毒那些不实际的少女粉红泡泡。
所谓人生——就应该是全情投入认真谈恋爱的时候，没能力谈将来，而有能力谈将来的时候，已经忘记怎么全情投入认真恋爱了。
那种有钱有情有时间的状态，是不存在的。
——所以，王晓琳你不可以对林祈威投降。不管他是想去和现任女朋友分手，还是想脚踏两条船，你都不可以缴械投降。他会这样对那个女人，难保哪天不会这样对你。
别傻了，那种有能力谈将来，就想脚踏两船的男人；那种有能力谈将来，就想喜新厌旧的男人。到底哪里好？
——可会不会……他是没料到他们俩还会再见到，她也不可以这么霸道，要求人家为了她当一辈子和尚吧？如果不是他又出现，你不是也和学长已经开始交往了嘛？
——喂喂！你是哪头的！你干嘛帮那个混蛋讲话？如果他压根没料到会再见，那就当做大家没见过就好了，既然已经安排了下段人生，就应该好好负责任啊，怎么？因为有能力了，就可以比以前更加不负责任了嘛？
——少扯了，你这样讲，就好像你在吃醋。
——放屁哩，才没有！
——你装啊，继续装啊！跟你自己还装蒜！你看看你自己满口都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说来说去，你就是纠结那个女人，那如果那个女人不在，你是不是就欢天喜地跑去跟他再谈一次有将来的恋爱？
——……可她就是在啊。
——……
——不仅在，还好大好闪一只。连让我相信，他对她没有感情，只是逢场作戏，只是移情作用都办不到。
林祈威不是那种人。
没有感情，他不会肉麻到电话叫人起床，过问有没有吃午餐，向人报备行踪。
林祈威不是那种人。
没有感情，他不会把女朋友的照片放到办公桌上，每天对着她。
林祈威不是那种人。
没有感情，他不会轻易和女人住在一起，朝夕相对。
干嘛说得她好像很了解他一样。她对他根本也不算多了解啊！只是几天几夜的相处，谁知道这三年他变成什么下三滥的样子！
再纠结你就中计了，王晓琳你给我清醒点，过你该过的日子，纠结纠结房价水电费就好！
拉上思绪的封口，她擦掉满脸的水珠，收拾办公桌下班走人。
今天，哪儿也不想去，她只想回家补眠，好好睡一觉，好好的……
因为她在洗手间磨蹭半天，公司里该走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电梯叮声打开，大堂里很安静，她打着哈欠往外走，旋转玻璃门对面映照出一张看起来眼熟，却分明不认识的笑颜。
一头黑长直的头发，眨动的水眸，甜美的长相，鼓着嘴巴蹲在地上对着玻璃门出神地笑。
是林祈威桌上那张照片里的女人。
王晓琳下意识地想要躲开正面碰撞，从侧门擦身而过。
“威威是在这里上班嘛？”
女人率先开口，软软地出声叫住她。
威威……好吧。她果然老了，这种称呼，把她剁碎了也叫不出来。
她的记忆里没有一个叫威威的神经病，她帮不了忙，先走为上。
“威威……威威还不回来。人家不喜欢一个人睡。”
真是够了，林祈威你选女人的品位还真是……呼！忍耐，王晓琳，发火你就输了，发火你真心是在吃醋了，发火你就真真正正地像个老女人一样在心里不平衡了。
转头，绷紧笑脸，王晓琳礼貌地开口，“可爱的小姐，如果你是要找林祈威林先生的话，他的办公室在22楼，电梯就在那边，你走进去就可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