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个混蛋欺负你？不给你买甜甜吃？嗯？”耐性地摸着她的脑袋，王晓琳轻轻地劝解她。
“……威威说，要带我回去。”颤着嘴巴，她终于找回声音，委委屈屈地吐出这句话。
这个消息已经不那么让王晓琳惊奇了，她略微一顿，复又抚着她顺滑的长发，“是啊。因为他工作做完了，所以要带小姐姐回家咯。”
“……没有家。”
“什么？”
“……那里没有家。我，我不想回去。”憋了很久的哭腔终于在一瞬间爆发开来，童稚的断续语句在她耳边哇哇炸开，“大姐会打人，我和威威，她会打……她打人好痛。二姐抽烟……拿烟头烫我和威威，痛……也好痛……我不想回去。”
“……不会有人打你了。他不会再让别人打你，也不会有人用烟头烫你了。你乖乖的，好不好？”
她拼命摇头，拽住她的手眼泪啪啪嗒嗒地掉，“小琳琳，不要觉得我麻烦好不好，我会自己把玩具收好，会乖乖吃药看医生，小琳琳叫威威不要送我回去。威威会听你的话……好不好……”
“……谁说我嫌小姐姐麻烦的？”
“没有没有。不是威威说的。”她极力帮自家弟弟辩护，极力摇晃脑袋，“是我自己知道……自己很麻烦，小琳琳才不来找威威玩，都是我把娃娃搞乱，威威就不敢找小琳琳来家里玩。”
“威威……不是故意不收拾，他不是故意。那几天，他的手痛，手痛。威威的手指头不能动。手指头……”她比划着自己的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点过去，再点回来，好像忘记在跟她说话，自顾自地言语起来，“威威的手指头，这根，这根，这根，不能动。因为……二姐坏，叫人欺负威威和小琳琳，后来威威的手指就不能动，不能动了……”
回忆，被一句破碎的话拉回三年前的那个片刻。
她从他的摩托车后座掉下来，被他硬拽回怀里，整个人带着冲撞力扑进他的怀里，他的手圈住她的腰身，代替她和地面做了亲密接触，几个翻滚过后，她没了意识，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
他右手老是搁在裤袋里，不拿出来。
所以——
他只能用左手写字，不是为了耍帅。
所以——
那个晚上因为太靠近，他怕被发现，僵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很，很痛嘛？”这句话，她开口问小姐姐。
因为她知道，从那个人的口里，她什么也问不出来。
“威威说不痛，一点都不痛。可是……每次打完架，他会抽好多烟，然后按手指头，一直按手指头……”
“来。小姐姐。跟我说，那个混蛋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我给你买甜甜。”她伸手牵起蹲在地上的小姐姐。
“好。甜甜！小琳琳不知道的……唔……我要想……想想。”
林祈威是在自己公寓楼下见到两个女人的。
三姐叼着棒糖舔得正美，而那个在他心口跳来蹦去，让他留也不是放也不是的女人手里正拎着好大两只塑料袋。
他抿了抿唇，决定还是拉开距离，走上前，只是冲着自家三姐教育，“又偷偷一个人溜出去？嗯？”
“……威威……凶。”哪知道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狡猾了起来，身一蹲躲到那个让他后怕的女人身后。
那个被当成挡箭牌的女人竟然全无自觉，一挺身，护住后面的家伙，“她不是一个人啊。我不是人哦？”他词穷，扁扁嘴，“我又不是那个意思。三姐……”
“她就跟我在一起啊？干嘛。不放心啊？”
“怕我把拐带了嘛？还是怕我把她教坏？”
“……怕她给你添麻烦。”他老实地开口，低眸。
“所以，现在的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女人？”她凉凉一哼，斜眸瞪着他，“林祈威，你的眼光还真烂。”
同样的斥责，听在他的耳朵里，仿佛隐藏着什么玄机，他回眸看她，想要确认什么，却见她完全不甩他，拎着塑料袋就牵着小姐姐就往大厦里走。
转身，他无奈地叹气，小跑跟上，伸手到她面前，“袋子给我。”
“干嘛？以前没有你，我也能拎上楼。”她傲娇地拒绝。
“那不是没有我嘛。现在有啊。”她白他一眼，抬手将手里的袋子交给他，看他伸出两手一手一个，她略微一顿，视线停在他绷带未拆的右手手指上，收回一只袋子，她低声开口，“这个我自己来。”他低首看了一眼自己缠着白绷带的右手，“没事。只是包得有点吓人。”
“最好是。”她坚持拎起一只，伸手按电梯。
林祈威没坚持，拎着袋子掂量，“买了什么？”
“菜咯。”
“……你要煮？”
“是你煮。”
“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呢？会下厨房这件事也很丢脸嘛？林先生？”
他不自在地搔头，“你也没问过啊。”
“哈？我干嘛要问。”她走进电梯，“从今天开始，我什么都不会再问你了。嘴巴里没有几句实话的男人，对吧。小姐姐？”
“……唔。对，对！对！”
“三姐，你知道什么就随便乱应。”
“唔？小琳琳说的都对呀。威威，难道你不这么想么？唔……我好难过。”捧心口状。
好吧，对着两个踩他罩门的女人，他能怎样？乖乖缴械投降。
再度踏进林祈威的公寓，王晓琳觉得意外的干净。
哄睡了闹腾了一天的小姐姐，她伸个懒腰看着林祈威换上家居服从房间走出来。
“阿姨来过？”她调侃他。
“我也有帮忙好好收拾。”他淡淡地说，拎着塑料袋直接进厨房。
“哦。”她踩着拖鞋倚在厨房门边看他料理袋子里的食材，“觉得丢脸哦？因为被我看到？”
“没有。”
“咦，逞强哦。有人在逞强哦，逞强不可爱哦！”
“……我现在手里有菜刀。你确定要惹我。”
“聊聊有什么关系，小气。”她白眼，经过他的身边，熟门熟路地打开人家家里的冰箱，“渴了，喝个什么呢。”
“碳酸饮料我不让三姐喝，所以没有买。家里只有牛奶。”
“……好严格的大叔哦。”她抱怨，拿出一小罐牛奶，坐在饭桌边小口小口地喝起来，“你真的觉得我会因为小姐姐很麻烦，怕被拖累，所以不要你？”
啊……菜刀顿住了。
她抬抬眼，确定菜刀只是僵在原地，没有朝她步步逼近。嗯，放下心，继续喝牛奶。
“跟你无关。是我自己。”
“你这样想小心小姐姐会难过哦。你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嘛？”
“如果我说，我不会呢？”
“喂，菜刀不要一直悬着好不好，给它切下去啊。我很没安全感耶。”切下去，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刚刚说什么？”
“我不觉得小姐姐麻烦啊。至少，她真心没有你麻烦。”
“……什么意思……”
“对了，你飞机什么时候？”想要问的话，被她的问题梗回喉咙，他牵起唇责怪自己想太多，“这周六。”
“哦。要送你吗？”她漫不经心地打开电视，无聊地翻着节目。
“……不用。”
“那好吧。刚好放假，适合在家里睡觉。”
林祈威说不出口。
他是怕离不开，才决定早点撤。他不是非走不可，只是怕被拒绝还一味缠人会惹她讨厌。
林祈威说不出口。
他收拾屋子，是不想她以为跟他在一起，让她很辛苦会累，他不是为了随便找个女人贪图方便，家事什么的，他会做。
林祈威说不出口。
这样踩着他的大拖鞋，自然地乱翻他冰箱的女人，他想留在身边。
打扰他看杂志，不准他躲在厨房里抽烟，在他的床铺上翻过来滚过去地闹腾，不给他一刻安宁。
这样的要求，要能说出口，不知道会有多快活。
时间好像变回三年前。
只不过同样的问题换了人问。
什么时候的飞机。你什么时候走。
那时候，他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好像是在赶她走。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时候的他有多不甘心她必须要走。
整理她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将塑料袋里物品一件件拿出来，一个奇怪的小瓶惹来他的注意。林祈威拿起瓶子凑上眼睛，莫名的中文让他望而却步，算了。他就是对中文没辙，拿起小瓶随手搁在流理台上，他隔着厨房门看向时间到了就去倒热水喂三姐吃药的王晓琳。
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她又晃到厨房来扰乱他。
“有点香。煮什么？”
“自己看。”他没抬眼。
“咦？煲汤哦？”她拍着双手，“我有买鸡回来。嗤，我还以为你会做口味比较重煎炸类哩，没想到这么清淡。”
他没抬眼自然地接道，“下次来做给你吃。”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沉默了。
是了。
哪里来的下一次。
再过不久，他就要回去。
就算再有工作关系来这里。
他也没有什么正大光明的借口做菜给她吃。
这种事，太暧昧。
“……那我要吃三杯鸡。”她却在这种暧昧的时候提出了……下一次的要求？
“喂。”她用多年前惹恼他的方式叫他，他却像木头一般似得没有反应，杵在原地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心一横，她顺势扳过他的肩头，瞪着眼睛仰面看向他，下一瞬……
她踮起脚，嘟着嘴在他嘴唇上轻轻一搁。
时间仿佛在他周围停滞。
他脑海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发觉她拍拍他的肩，没心没肺地声音从耳边滑过。
“好了。就这样。”
转身她像没事人一样朗格里格朗地要走人。
一，二，三——
双脚离地，她整个人被捞回到汤锅旁边的男人怀里，浓重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回荡，他没说话，只是忍不住在她耳颈边深深地呼吸着，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绪，揽住她腰身的手越收越紧，紧得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你要吓死我是不是。”
“到底是谁在吓谁啊。”她鼓眼。
她做了多大的心里建设，才做那个主动放下架子走近一步的人，一个在男女关系上没有任何建树的男人还敢跟她呛声？她才是那个功臣好不好？
本来想说，关系修补慢慢来就好，她先小踏一步探探路，结果好嘛，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差点撞翻到汤锅里去了。
是鸡肉不够，要她一起下锅给他填点料嘛？
“如果要吻，就用心点。”他不满地控诉。
“喂！我的目的才不是为了这个好不好，我是为了打破僵局，打破僵局你懂不懂。”
“什么姜橘？水果？”
“我还葡萄呢！哎哟，跟你这个中文很烂的人说不通。你根本搞不懂我的良苦用心。我是在……那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反正就是有一首歌啦……”
“什么歌教你偷亲我？”
“……林祈威，你又得意了是不是？”
“是啊。还蛮得意的。”他捏住她执拗想逃跑的下巴，硬扳向自己，“从来没这么得意过。”
“汤锅，汤锅，小心汤锅啦。”
“我只……唔……是想说大家可以重新……重新开始……你这个家伙，你不是说要追我嘛！”
“嗯。不是在追着么？”
“你这哪里是追！我没有同意，你抓着我乱啃来啃去是什么意思？”
“好吧。”他收起耍流氓的动作，可心思完全不能回归那锅鸡汤上，看着她不爽地整理好被他弄乱的头发，他从心底翻起笑意，非常严肃地追求道，“请问，你今晚可以不要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