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9日,丘吉尔很快在唐宁街10号第一次接见了戴高乐。会见后,戴高乐对丘吉尔的“第一个印象”是好的。但是在涉及问题本身时,丘吉尔并没有满足法国的要求,因为丘吉尔断定法国是输定了,法国本土不可能重建防线,所以他断然拒绝派空军支援,只同意把曾在比利时作战残存下来的部队留在法国。
戴高乐从英国回来后不久,政府已不能在首都视事了,先迁往图尔,然后又迁往波尔多。然而波尔多也绝非偏安之地。
时局进一步恶化,投降派更加紧锣密鼓地活动。巴黎失陷的前一天,丘吉尔来到图尔,他只能作一番道义上支持的姿态,雷诺神情颓然,魏刚当着丘吉尔的面向雷诺报告:法军已经精疲力尽,全线崩溃,陷于极度混乱之中,因此除请求停战之外别无它途。法国政府乱作一团。
当丘吉尔离开会议厅、穿过通向庭院的过厅时,看见戴高乐冷峻地、毫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在相互致意后,丘吉尔用法语低声地念叨了一声“honundedestin”(应运而生的人),匆匆而去。
戴高乐决定在这降与搏的最后关头尽最大努力把部队转移到北非去。为此,首先要挫败投降派的阴谋,只有这样,法国政府才可以堂堂正正地主动撤离,继续坚持抗战。
然而投降派的势力太大,雷诺能坚持多久呢?戴高乐深知阻力极大,但仍然于6月12日带着移师北非的计划来见雷诺。此时,德国军队已经渡过塞纳河,巴黎的失陷在旦夕之间,雷诺决定把政府迁往波尔多。
贝当、魏刚等包围了雷诺,反对一切移师北非的抗德方案。海军上将达尔朗曾经表示要打到底,但是当戴高乐敦促他无论如何不能使法国舰队落在德国人手里的时候,达尔朗却转了180度的大弯子,听从了魏刚的命令。国务部长让·伊巴尔内加莱也曾经是少数主战派当中的一个,但事到临头却说:“作为一个老军人来讲,除服从我的上司贝当、魏刚元帅以外,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决定我的看法了。”
丘吉尔正是看到法国局势垂危,所以匆忙赶到法国,向雷诺提出不能将舰队落入敌手。如果英国连对法国舰队也不能指望,那么法国对英国还有多大用处呢?
不出所料,巴黎终于在1940年6月14日被德军占领。这期间,戴高乐奔走于英法之间,他想通过借助英法联盟的力量,对雷诺起一些精神上的刺激作用和鼓励作用。也可以多少牵制一下投降派的阴谋。
戴高乐决心下定,要与德国法西斯战斗到底,但在法国本土已根本无法立足了。6月17日上午9时,戴高乐携妻子女儿,飞往伦敦。
戴高乐抵达伦敦后,专门向法国国防部发了一份电报,内容大致说:“我已达伦敦。昨日曾根据雷诺先生的指示,与英国国防部就以下问题进行了磋商:第一,一切由美国政府向盟国提供的军备物资均将储存在英国领土,这不影响已经协议的或即将协议的分配方案;第二,目前在法国的德国战俘将在波尔多移交给英国军事当局。关于英方就德国和北非间人员和物资的运输提供援助问题,我已向英方要求从6月19日起,在3周内援助50万吨位的轮船。我现在处于无权地位,我应否继续磋商?”
可是,贝当政府已经做出了投降的决定了,戴高尔所请示的有关抗战的事情也就无关紧要了。戴高乐接到的复电是召他回国的“命令”。戴高乐立即给魏刚复信说,只要不投降,我愿意参加可能组织起来的任何法国抵抗力量。
6月30日,贝当又发了一道命令,叫戴高乐到图卢兹的圣米歇尔监狱去“自首”,听任“战争委员会”的审判。委员会先是判处戴高乐4年徒刑,后来根据当了伪政权国防部长魏刚的指示,改判戴高乐“死刑”。
戴高乐在伦敦与丘吉尔会晤时指出:只要贝当一公开宣布投降,他就通过英国广播电台向全世界宣布:自由的法兰西将继续战斗。于是他于1940年6月18日下午6时,坐在英国广播电台的播音室里,向全世界、也向沦亡的法国,发表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六一八”演说。戴高乐郑重宣告:“法国并非孤军作战。它有一个庞大的帝国作后盾。它可以与控制着海洋并在继续作战的不列颠帝国结成同盟,也可以像英国一样充分利用美国巨大的工业资源。”他号召:“我,戴高乐将军,现在在伦敦。我向正在英国领土上和将来可能来到英国领土上的持有武器或没有武器的法国官兵发出号召,向目前正在英国领土上和将来可能来到英国领土上的一切军火工厂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发出号召,请你们和我取得联系。”他指出:“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法兰西抵抗的火焰不应该熄灭,也决不会熄灭!”
就这样,戴高乐在海峡彼岸的伦敦,树起了第一面法国反抗德国法西斯的旗帜。
戴高乐的事业,在开始时得到的最重要的支持来自英国。6月23日英国政府就发表了公告,不再承认贝当“政府”是法国的政府。6月28日,英国政府正式宣告:英国认为戴高乐将军是世界各地的自由法国人的领袖,为前来投奔戴高乐的人提供方便。
6月30日,海军中将爱米尔·米塞利埃来到伦敦,表示支持戴高乐。同时,在利物浦附近驻扎的法国阿尔卑斯山轻步兵师内服役的军官,如柯尼希上尉和安德烈·德瓦弗兰上尉及梯也里·达尔让利尼海军上将也投奔了戴高乐。
募兵工作虽然不如想像的那样一帆风顺,但到7月14日法国国庆日那天,第一支“自由法国”的队伍终于组织起来了。这一天,戴高乐在白厅广场上检阅了他的战士。检阅完毕,他向第一次世界大战盟军司令、法国的福煦元帅雕像献了红、白、蓝3色花束。同时,确定“洛林十字”为自由法国武装的标记。一个星期以后,第一批戴高乐的空军部队对鲁尔区进行了轰炸。到7月底,戴高乐已经动员了7000之众。
8月,戴高乐在泰晤士河畔的圣史蒂文大厦安置了自己的办公室。自由法兰西政府初具规模。
8月7日,《丘吉尔—戴高乐协议》向全世界发表,协议载明戴高乐是自由法国武装力量的最高统帅。但协议中写明戴高乐也要听取英国统帅部的一般指示,而且协议也没有按照戴高乐的要求,明确英国要对恢复法兰西帝国的疆界作出保证。戴高乐由此感到他不能完全依靠英国,必须到非洲殖民地去寻找更广阔,更坚实的基地。戴高乐决心为他所首创的自由法兰西选择一条独立发展的道路和一个更坚实可靠的基础。
10月24日,戴高乐到达布拉柴维尔。这时,“自由法国防务委员会”的人选已经就绪了。10月27日,是继6月18日后另一具有历史意义的日子。这一天,戴高乐发表了有名的《布拉柴维尔宣言》,宣言指出:“设在维希的贝当政府已经沦为敌人的御用工具。因此,必须建立一个新的政权来承当领导法国投入战争的重担。”宣言最后说:“我们将为了法国去完成这项伟大的任务,竭诚为它服务,确信取得胜利。”
防务委员会行使政府的职能,自由法国从此有了它的政权机构。1941年9月21日,戴高乐所领导的第一任自由法国全国委员会,像一个政府那样堂而皇之地组织起来。委员会不仅健全了经济、财政、外交、军事、司法、教育等政府机构,而且任命了部门官员。戴高乐自然成为委员会主席,即当然的政府首脑。
至此,戴高乐完成了3件在法国现代史上有转折意义的大事:第一,从法国沦陷的第一天起,他还只是孤身一人的时候,就以大无畏精神高擎起抗战的旗帜,向法国人民发出了救亡的战斗号召;第二,由于他代表了民族利益,所以很快赢得了一批军政人员的支持,在广漠的西非各地树起了“六一八”的旗号;第三,在不长的时间里有了一支为自由法国所用的武装力量,不仅有陆军,还有空军和海军。这一切都给年过半百的戴高尔提供了施展才华的广阔天地。
自从丘吉尔与戴高尔初次会晤以来已经几个月了,彼此都互相钦佩,但是他们之间也有摩擦。戴高乐发现这位强大的朋友时常不按照自由法国的意愿办事,有时竟不顾损害戴高乐的利益。戴高乐身在伦敦,但绝不想长期寄人篱下。
戴高乐与丘吉尔之间,慢慢地产生了一些看不见的裂痕。有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差点儿使戴高乐同英国政府反目。那是1940年底,戴高乐从非洲回到伦敦,非洲之行虽然谈不上一切顺利,但无论如何也为1941年的进一步发展打下了一个很不错的基础。然而就在元旦那天,新任英国外交大臣安东尼·艾登要求戴高乐火速到伦敦会面。艾登见到戴高乐时告诉他,自由法国驻英最高司令爱米尔·米塞利埃海军中将与贝当伪政府勾搭,并企图将英法联军的军事情报透露给贝当驻北非的司令官达尔朗。但这个军事情报被英国情报机关截留。艾登说,丘吉尔认为此事很严重,他在报请内阁批准后,下令逮捕了米塞利埃。
戴高乐听完以后,满心孤疑,他对艾登说,英方手里的情报是否确实很值得怀疑,并没有足够证据,而且英国竟然事前不打招呼就强行逮捕了一名法国的海军中将,起码是粗暴无礼的。戴高乐要求立即释放米塞利埃,他亲自到伦敦警察厅看望了被囚禁者并确信英国情报机关截留的所谓“情报”纯系捏造。
l月8日,戴高乐召见斯皮尔斯将军,强烈要求在24小时内释放米塞利埃,并给他赔礼道歉。否则,自由法国就和英国“断绝关系”。据说,斯皮尔斯承认确实搞错了,“情报”也的确是假的。第2天,丘吉尔和文登在唐宁街10号会见戴高乐时,正式表示歉意,并且保证立即释放米塞利埃。
1941年5月19日,戴高乐委派勒内·普利文作为自由法国的全权代表到达华盛顿,争取同美国建立经常性联系,要求美国总统罗斯福及时向喀麦隆、乍得和刚果派驻空军,自由法国控制下的太平洋属地也可以为美国提供便利。因为美国一旦参战,它必须以非洲为基地,才能向欧洲进攻。但是,普利文6月到达华盛顿后,却受到冷遇。罗斯福认为,贝当出任法国总理无非是政府领导人的更迭,这无碍于对希特勒的斗争。相反,对于流亡国外坚持抵抗斗争的戴高乐,却认为不可信任。在总统罗斯福、国务卿赫尔等人的眼里,戴高乐不过是一个“暴发户”,自由法国是一个没有代表性的“非法团体”,在涉及法国利益的问题上就不能同它打交道。
一次,美国国务院准备同普利文和英国驻美使节讨论美国支援英法抗德战争的问题。美国国务院提出,普利文只能以“专家”名义,而不能以自由法国代表身份参加。普利文向戴高乐报告了此事后,戴高乐当即复电普利文,指示他坚持原则,一定要以自由法国代表的资格参加会谈,否则就拒绝出席。戴高乐指出,自由法国需要的是作战物资,而不是医疗用品之类的救济品。
经过斗争,美国终于作了一些让步。9月,赫尔宣布美国和自由法国之间有共同的利益。10月,罗斯福也不得不转变对自由法国的态度,他致函斯退丁纽斯,决定把租借法案的受惠范围扩大到自由法国。
至此,美国和自由法国总算建立了某种关系,戴高乐终于可以在租借法案范围内得到一些美国提供的作战物资。
戴高乐感到,自从美国在战争舞台上正式登场以来,盟国间的关系更复杂了。每当自由法国同英国或美国发生摩擦时,英美总是站在一起。戴高乐不可能摆脱“1对2”的局面。
1942年5月21日,美国新任驻伦敦大使约翰·怀南特拜会了戴高乐。事后,艾登向戴高乐透露,美国可能正在考虑对自由法国全国委员会的态度。7月9日,美国果然发表公报,承认自由法国是法国抗战力量的象征,美英两国政府认为,法国政治前途将在自由和没有强制的条件下决定。公报虽然措辞含糊,但也能表明罗斯福不能再完全忽视戴高乐的存在了。
1944年8月25日,戴高乐检阅法军第2装甲师。7月中旬,戴高乐决定把自由法国改名为“战斗法国”。这时法国国内的抵抗运动已开始承认戴高乐,愿意接受他的领导。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罗斯福一直在玩着排斥戴高乐的把戏,11月8日,艾森豪威尔指挥的英美联军背着戴高乐攻入北非,在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登陆,于是卡萨布兰卡、奥兰、阿尔及尔的维希政府驻军被击溃。11月11日,正在阿尔及尔的维希政府外交部长弗朗索瓦·达尔朗与美国的克拉克将军签署了停战协定。
令人不解的是,罗斯福居然让达尔朗留下来继续担任在北非的法国代表,原来维希政府派驻的总督诺盖斯等军政人员也一概留任。同时,把来到阿尔及尔的法国五星上将吉罗安排为达尔朗的第二把手。显然,罗斯福根本不想让准备到阿尔及尔来的戴高乐插手。
圣诞节前夜,达尔朗突然被暗杀。吉罗立即接任。在罗斯福支持下,吉罗准备成为法国海外抵抗运动的总代表。
本来,罗斯福在阿尔及尔亲自导演的事件就是对戴高乐的极大冒犯。现在又想让吉罗出来取代戴高乐。这对戴高乐来说,将是更大的挑战。
戴高乐认为,战斗法国的力量已经布满赤道非洲和地中海东部地区,要打回欧洲,解放法国,就必须进入北非,而且这是他1940年6月出走伦敦以来一直为之奋斗的。为此目的,他可以和吉罗合作。吉罗到达阿尔及尔后,戴高乐多次主动写信给他,建议为建立一个统一的抗德运动进行磋商,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战斗法国湮没在吉罗领导的运动里。
1943年1月,罗斯福和丘吉尔在卡萨布兰卡举行会议,讨论战局,决定盟军究竟是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还是先在西西里岛登陆。
根据罗斯福和丘吉尔的安排,吉罗先到了卡萨布兰卡。丘吉尔和艾登出面邀请戴高乐也到摩洛哥来与吉罗会面。开始时,戴高乐严辞拒绝,表示他同吉罗会晤与否和在哪里会晤,是法国人之间的事,用不着“盟国高级法庭”来安排。经丘吉尔一再劝说,戴高乐于1943年1月22日来到卡萨布兰卡。他第一次见到了罗斯福,也同吉罗进行了谈判,但丝毫未改变原先的立场,不愿同吉罗平分领导权。罗斯福则固执地认为,法国抵抗运动的领导权既不能交给吉罗,也不能交给戴高乐,而是要用吉罗来平衡戴高乐。比较而言,罗斯福更喜欢吉罗一些,因为他认为戴高乐傲慢偏执,根本不把美国放在眼里。他甚至认为,想不出另外一个人比戴高乐更加靠不住的。罗斯福几乎是强制性地让两个政敌握了手。两个人握了手,也照了相,但是问题却一点儿也没有解决。
1943年4月10日,吉罗向戴高乐提出一项奇特的建议:在阿尔及尔建立法国“海外领地委员会”,吉罗和戴高乐都是这个委员会的成员,但是委员会不具有实际的政治权力。对于这个毫无意义的建议,戴高乐决定不予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