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是为了金砖奔波，俺建议咱们合作。”
朱凤冷笑一声：“姑奶奶为甚么要跟你合作。”
“姑娘独自一个，可以对付那么多的敌人吗？”
“谁说姑奶奶一个人？”
“哦，原来姑娘还有同党，不知有多少个？”
“这些事，不用你管。”
大白龙说道：“俺不敢管你的事，不过是诚心邀请你合作，这对大家都有好处的。”
朱凤哈哈笑道：“有甚么好处，本来是姑奶奶独占的，却要分一些给你，对姑奶奶有甚么益处。”
大白龙说道：“姑娘不要忘记，现在不但是董彪要杀你，连马氏兄弟也不容于你，以你那单薄的力量，可以与他们对抗吗？”
“姑奶奶有这种信心。”
大白龙叹了一口气：“姑娘这是故意跟我呕气，若不是俺几番适时在场，相信你现在已无机会说这几句话了。”
朱凤脸色一变：“姑奶奶没叫你来救我。”
大白龙笑笑，说道：“姑娘真善忘，刚才……”
“刚才姑切奶奶可有叫你救吗？”
大白龙一想，刚才她果然没有叫自己去救她。当下说道：“算俺记错！嗯……但以这形势来估计，姑娘的前途实在不乐观。”
“你多管闲事！姑奶奶自己活得不耐烦，我就是想让人打死。”
大白龙倒了一杯开水，一口喝干，忽然道：“姑娘且坐一下，俺昨夜没睡过一觉好觉，我要进去歇一下。”说着进房去了。
朱凤大怒，叫道：“你还不出来？”
大白龙在房里没答他，朱凤道：“你再不出来，姑奶奶便杀进去。”
大白龙声音自里面传出来：“俺正在换裤。”
朱凤一怔，很想离开这里，但又的确担心马海的人还伏匿在附近，终于忍了下来。
过了一阵，大白龙还不出来，朱凤忍不住叫道：“你到底出不出来？”
房内没有应声，朱凤心中暗怒：“岂有此理，你真以为姑奶奶不敢进去？哼，甚么样子的男人，姑奶奶未见过？”说着抽出那柄“大白龙”，推门进房，只见大白龙躺在床上，盖着一张薄被，好像睡着了。
朱凤大步走前，提枪对着大白龙，眼光落在他那张俊朗的面庞上，心头忽然一软，垂下手，正要收枪，大白龙忽然睁开双眼，道：“姑娘如果要杀死俺的，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
朱凤又提枪来：“你以为姑奶奶不敢？”
“你有何不敢？杀死了我，立即离开，对你来说，根本轻而易举。”
朱凤道：“你有甚么遗言？”
大白龙想了一下，说道：“俺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打死了俺之后，不知会不会后悔？”
朱凤冷冷地道：“姑奶奶做事，从不后悔。”
“会不会想起俺？”
“姑奶奶……”朱凤心跳加速，顿了一下才道：“姑奶奶若打死你，你会不会恨我？”
“俺若死了，到那时候还有甚么恨啊爱啊的？”
朱凤咬一咬牙，忽然收起枪来，微微低下头：“姑奶奶放你一马，报答你救我……但下不为例。”
大白龙笑道：“俺知道你嘴上说得凶，但心肠却软得很。”
“谁说的？”
大白龙双眼睁得老大：“难道你心肠也很凶？”
朱凤轻哼一声，说道：“姑奶奶的心肠如何，以后你就知道。”她顿了一顿，忽又问道：“你要跟姑奶奶合作，条件怎样？”
大白龙回答道：“衷诚合作，等到成功之后，看谁的作用大，然后再按功劳分摊。”
朱凤想了一下，忖道：“这也好，说不定到时候，姑奶奶来个反脸不认人，也少点话说。”当下道：“你的建议十分合理……嗯，你有甚么计划？”
“按照事态的发展而作安排，现在说了也没用。大白龙坐了起来，道：“第一步便是先找到董彪他们的下落。”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大白龙想了一下，道：“十有七分是在鲁山山区里，姑娘又有甚么见解？”
“姑奶奶等你先表现表现，不行的时候，再看我的。”朱凤明明也是心中无底，却故意留了一手。
大白龙喜道：“这样说来，姑娘已答应跟咱们合作？”
“有一件事，姑奶奶得先跟你说个清楚的，就是你那里不管有多少个人，只能够算上一分，姑奶奶这边也是这样，公不公道？”
“好，没二话，咱们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大白龙自床上跳了下来，叫道：“俺又可以去上海了。”
白灵猴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大哥，甚么事儿这般高兴？”
大白龙道：“朱姑娘答应跟咱们合作了。”
白灵猴推门进来，忙又退了出去，道：“对不起，俺不知道你们两个在房里，咳咳……”
朱凤啐了一口：“死猴子，你说甚么？”忽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在白灵猴耳朵上扭了一下，她第二遭感到羞涩，第一次是她破瓜的时候。
白灵猴忙叫道：“小猴儿下次不敢。”说着探头进房向大白龙打了个眼色，大白龙对他无声地一笑。
不知是马海的人已经撤退，还是杨基安排得巧妙，大白龙等四人安全离开沂源镇，漏夜策马北上。
虽然一路马不停蹄，但因马劣，到达五井，天已入黑。杨基道：“大哥，咱们一齐进去还是由你先去？”
大白龙道：“俺先去找他，你们去买些吃的吧。”说着首先进村，来到一栋土屋前，伸手敲门，若留心的话，便可听出，他敲门轻重有致，缓急有度。
半晌，木门拉开，探出一个剪平头装的青年来。
这青年浑身带劲，几乎有使不尽的气般。
大白龙向后看了一下，立即闪进。
那青年“蓬”的一声，将门关上，道：“队长，俺等了好几天了，怎地到现在才来？俺还以为您出了事哩。”
大白龙瞪了他一眼，道：“早吩咐过，别叫队长，小心功亏一篑。”
那青年笑笑，道：“现在没人嘛。”
“就怕你叫溜了嘴。”
“是，俺记住了。大哥，情况到底怎样？”
“他们都来了，朱凤也在里面，咱们按照原订计划跟编好的‘台词’进行。”大白龙道：“俺去带他们进来，嗯，咱们还没吃饭，先弄点吃的吧。”
“大哥，老胡跟小黄他们呢？”
“他们不能露面。”大白龙站住：“他们在附近吗？”
“在村里头，不过没我的命令，他们不会过来，您放心。”
大白龙嗯了一声开门出去，那青年便忙进灶房烧火。原来真正的大白龙在半年前，已被侦缉大队长“山猫”王森秘密逮捕了，由于他名头虽响，但认识他的人却不多，因此王森认为可资利用，便将消息卡住，除了侦缉大队的少数干部之外，外人并不知道。
如今的这个大白龙，其实是王森所扮的，这青年则是他的最得力助手小虎子，杨基则是杨镇，小混混白灵猴，很早便跟侦缉大队搭上了关系，是侦缉大队的“线眼”。
那天白灵猴吃朱凤一顿臭打，没处出气，便去找王森，告知莱芜城内的情况。
王森早就听到山东省有三山五岳人马在找寻金砖的消息，估计朱凤秘密来找宋斌，必有所图，因此定下一计，要利用朱凤的关系，一方面歼灭这些人，另一方面起回失踪的金砖。
这个计划看来有欠光明，但是面对凶残狡猾的流寇强盗，也就不能计较这许多了。
过了十分钟，木门又再响起，小虎子立即打开门，哈腰说道：“大哥，你们请进。”
众人入了屋之后，小虎子又多点了一根蜡烛，白灵猴道：“梅大哥，这些酒由你拿去吧。”
小虎子道：“俺做菜的本领差得很，还是请朱姑娘辛苦一下吧。”
朱凤笑道：“你叫姑奶奶烧枪，还容易过烧菜。”
杨镇道：“俺平素也是自己弄饭吃的，梅大哥，俺帮你煮吧！白灵猴，你帮俺洗菜。”
王森笑道：“姑娘连饭也不懂煮，将来怎样嫁人？”
“谁要嫁人？哼，有钱你怕请不到人来煮？上海没佣人吗？”
王森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若果找不到董彪他们，这场美梦便要落空了。”
朱凤道：“吃过饭之后，你陪姑奶奶跑一趟。”
“去哪里？”
“难道只你才有朋友，姑奶奶便没有了吗？离此五里之处，有姑奶奶的一个朋友。”
“他是谁？”
“高得福。”朱凤道：“这人跟马老大及董老大都有来往，也许他会知道董彪的去向。”
“就怕他不肯说。”
“所以要你陪姑奶奶去，他不肯说，咱们不会迫他说吗？”
王森笑道：“俺听您的指挥。”
朱凤小嘴一撇：“你可以不听！嘿，你以为姑奶奶不知道你的居心吗？摆出一副笑脸，百般奉承姑奶奶，其实你只是想得到那批金砖。”
王森道：“金砖谁不想要？你以为俺会相信你是真心跟俺合作的吗？你不过也是为了那批金砖，而且是形势恶劣，不得不如此。”
“好啊！咱们的协定大可以取消。”
“你又何必生气呢？咱们互相利用罢了。”
朱凤顿了一顿，忽然抬头问道：“假如你得了金砖，会怎样做？”
“不是说过了吗？到上海享福去！你不想去吗？咱们可以一道走。”
“你不想娶老婆了？”
“俺不想一辈子做光棍，但也要人家肯嫁给俺。”
朱凤咬一咬牙，不再说话。
王森入灶房捧了茶壶茶杯出来，替朱凤斟了一茶杯，道：“姑娘如果是累的，喝了茶就瞌一阵吧，晚上咱们还有任务。”
朱凤问道：“你睡不睡？”
“睡。”
朱凤喝了一杯茶便走进房去，王森却伏在桌上睡着了。
三个男人在灶房内弄了近两个钟头，总算将饭菜弄出来了。
王森叫白灵猴叫醒朱凤，五个人便围着桌子吃喝起来。
小虎子频频劝酒，朱凤酒到杯干，王森道：“朱姑娘，咱们还有任务，回来再喝。”
朱凤正要回他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五人匆匆吃了饭，王森向他们交代了几句，小虎子递上香烟，朱凤也叼了一根，她抽了两根烟，才与王森拉马离开。
夜里没有行人，五六里路，很快便到达。
两人下马将马拴在树旁，联袂进村。
朱凤轻声道：“高得福不好对付，你得小心一点。”王森关心地道：“你也得小心。”
朱凤含嗔瞪了他一眼：“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金砖？”
“两者都有。”
朱凤哼了一声，上前敲门。过了一阵，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谁？”
“高大哥，是朱三妹。”
“哦？”里面的人显然十分惊奇：“三更半夜你来干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点事儿跟您商量。”
“什么事儿？”
“高大哥，你这样子也算是待客之道吗？”
“对不起，现在不比寻常，你得先透露一点。”
“哼，你怕姑奶奶杀了你？告诉你，是为了金砖来找你的。”
“金砖？金砖什么事？”
“你不开门俺不说。”
过了半晌，门打开，露出一个中年汉子来，腰带上插着一柄枪，见到王森，脸上有警戒之色，问道：“这是谁？”
王森抱拳道：“小弟大白龙。”
“你是大白龙？”
朱凤冷哼一声：“如假包换。”
高得福上下看了王森几眼，冷笑一声：“俺上次见过大白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王森心头一震，脸上镇定如恒，心中迅速将他跟大白龙谈话的情况想了一下，记不起大白龙是否跟高得福见过面，当下一边暗暗戒备，一边笑道：“高兄记性太好了，但小弟几时见过你？”
高得福哈哈笑道：“你忘记了吗？上次咱们在衮州见过面。”
王森哈哈笑道：“小弟到现在还未去过衮州。”
“阁下记性太差了。”
王森心中已有了底，知道他只是在试探自己，因此道：“高兄不必用这种方法试探，你若不相信俺，就等于不相信三姑奶奶。”
高得福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莫怪莫怪。”
三人进了屋，王森与朱凤才知道里面还有三个青壮的汉子，人人脸上均有警戒的神色，高得福道：“三妹找俺有什么指教？”
“姑奶奶一向不喜欢拐弯说话，咱们是来找你商量找金砖的事。”
高得福双眼眯成一线，道：“你知道金砖的下落？”
王森道：“这是后话，现在要找金砖的人可不少，咱们互相合作，对双方都有利。”
“哦？怎样个合作？”
“条件可以慢慢再谈，问题是高兄有没有兴趣？”
高得福干笑一声：“咱们怎知道你们有没有诚意？”
朱凤道：“没有诚意，三更半夜来找你干甚么？”
高得福看了手下一眼，道：“若果连金砖的下落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合作？”
朱凤道：“咱们自然有几分把握才来找你，就怕高大哥你不肯说而已。”
高得福一怔，问道：“说什么？”
“董彪的下落。”
高得福吸了一口气，道：“董彪的下落跟金砖有甚么关系？”
王森道：“高大哥真的不知道？”
“俺知道，还用得问你们吗？”
“高大哥跟他的关系怎样？”
“不太好，但也不太坏。”
“俺看也不会好，因为他并没有带你上路。”
高得福脸色一变，脱口道：“莫非董老大知道金砖的下落？”
“高大哥圣明。”
朱凤见高得福眼珠子乱转，忙问：“高大哥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高得福略一沉吟，道：“俺不知道，而且俺也安份得很，虽然对金砖感兴趣，但俺对生命更加感兴趣。”
朱凤还要说话，却让王森的眼色止住：“高大哥不再考虑一下？”
高得福道：“多谢两位的好意，可惜高某怕死得很。”说着站了起来。
朱凤道：“高大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怕死的话，还会做强盗？”
高得福脸色又是一变，王森忙道：“既然高大哥没兴趣，咱们何必强人所难？还是去找别人吧！高大哥，后会有期。”他抱一抱拳，拉着朱凤离开。
朱凤埋怨他道：“你明知他在说假话，要不是你拉我出来，姑奶奶就一枪将他打死。”
王森道：“打死了他，咱们怎能找到董彪？”
朱凤十分聪明，一听就明白，脱口道：“你要跟踪他们？”
“不错，咱们现在立即回五井找白灵猴他们，然后叫他们跟踪，咱们再跟在后面。”
两人解缰上马，立即往来路驰去。朱凤心中忖道：“姑奶奶以为这小子傻乎乎的，原来并不傻，姑奶奶可也得小心一点，免得着了他的道儿……哼，大不了，姑奶奶在背后给他一枪，把他干掉。”
王森哪知她心情这么复杂，只低头策骑，一口气回五井，立即叫醒白灵猴他们，道：“高得福知道董彪的下落，杨兄弟跟梅兄弟你们跟踪他们，俺跟朱姑娘在后面，小虎子居中策应。”
杨镇跟小虎子二话不说，带上武器便出屋，五人重新上道，朱凤走在最前面，到达高得福居所附近，天已将亮，五人藏好了马匹，在树下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