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美丽的姑娘是大名鼎鼎的女强盗“火凤凰”朱凤,由于她在家里排行第三,因此道上的人都尊称她一声三姑。
朱凤不但武功好,枪法准,而且十分聪明,绝没人敢以女流之辈视之,栽在她裙下的男人也不知凡几。
自从三十年前一批失踪的金砖的消息在几年前传出之后,强盗头子马东英便将她拉到身边去。
可是这消息却不只马东英一个人知道,因此各山各路的英雄,都在打这金砖的主意。
马东英知道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提议各路英雄联合起来,实行见者有份,没想到一呼百诺,竟然得到同道的赞成。
这个协议已有三、四年的时间,但金砖仍不知在何处,可是这些人的心还未凉,依然密锣紧鼓地找寻和打听。
宋斌也是马东英拉来的,这人以前是以摆“天仙局”出名的。凡是能摆天仙局的,必是脑筋灵活、思虑周密的人,宋斌更是其中的表表者,所以有了老狐狸的外号。
诸合祥原名诸大胜,他是另一股强盗头子董彪的副手,虽说各路英雄同意联合寻金,但这只是表面上的,骨子里各有各的打算。
董彪有个外号,叫“阴阳面”,因此朱凤一听到小树子的描述,便知道那人的身份,董彪的特征十分明显,又是个通缉犯,他敢不断露面来找诸大胜,证明对方可能有了比较确实的消息。
朱凤决心走在他们之前,将那批金砖抢到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她不想将消息告诉马东英。
可是董彪手下的人马可不少,只她跟宋斌两个人可以成事吗?最重要的,是她不清楚对方的虚实和部署。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朱凤既不敢肯定宋斌是否真心跟自己拧在一起,又不清楚对方,这一局棋如何走?
朱凤为此几乎彻夜不眠。
次日,小树子又捧洗脸水进来,轻声道:“姑娘,昨夜俺在联祥号后面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出入。”
朱凤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真的吗?”
“真的,俺不会骗你。”
“多谢你,替姑奶奶准备些吃的,顺便替我多备一份干粮。”
小树子问道:“姑娘走了吗?”他见朱凤不答,又问了一句:“您……几时再回来?”
朱凤转头嫣然一笑:“几时想念你,几时便回来。”
小树子一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朱凤道:“还不快去准备?”
小树子高声答应,快步而去,朱凤“咭”的一声,笑了出来。吃过早饭,朱凤便收拾出房到掌柜台上,宋斌正在算账,那个算盘,打得震天价响,朱凤问道:“房租多少?”
宋斌抬头问道:“姑娘要走啦?”
“不走难道在这里等过年?”
宋斌向她打了个眼色,朱凤猜不出他的含意,要想问他,奈何旁边又有伙计,只得付钱叫道:“姑奶奶的马呢?上好了料没有?”
一个伙计应道:“姑娘放心,刚喂好了。”
朱凤出店翻身上马,游目四顾,见远处似乎有人在注意她,心中冷笑一声,大声问道:“那个白灵猴来了没有?”
一个伙计立即应道:“今天还未见到他。”
“哼,他夸下海口要找我霉气,他不来姑奶奶可不会等他。”朱凤说毕便拍马出城,向东南驰去。
宋斌只叫她顺便到城外溜溜,但朱凤驰了二十多里,便折回南方,宋斌有宋斌的打算,她有她的算盘,这是她昨晚想出来的,她不会单枪匹马赴会,要找人接应及准备运载金银的车辆,就得找几个可靠的人,最可靠的人,莫如自己的亲人。
朱凤有位二姐嫁到莱芜城东南六十多里的黄庄,知道她朱凤的人不少,但却无人知道她家的情况。
火凤凰在山东道上,就像是团迷雾。很多人想亲近她,又敬畏她;很多人想杀死她,又未能如愿。
她一向独来独往,行为十分独特,很多有势有财的人想一亲香泽,都栽在她手底下,但她有时候又很随便,陪个普通的男人上床。她有时候斤斤计较,有时候又很有江湖义气。她的朋友很少,但能成为她朋友的,对她都是诚心诚意的。
朱凤的二姐朱雀,跟她的性格便完全不一样。
朱雀虽也有一身本领,却不想出名,甘愿做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她二姐夫杨安家跟朱雀的性格倒十分相似,深藏不露,但朱凤却看出他是个不平凡的人。
朱凤费了好大的唇舌,朱雀两夫妇才答应帮忙。当朱凤到达莱芜城外时,已是晚上十点钟,这时候她早已换了一套装束,像个回娘家串门的小娘子,连马匹也换了。她是将马匹寄藏在城外,然后才进城。
小城的百姓,一早便上了床,何况现在是深秋时节,天气不冷不热,最好睡觉。
整座小城也似在沉睡中。
街头上,只偶尔见到一两头无家可归的野狗走过,不见一人,朱凤直赴吉祥客栈。
客栈的木门半掩着,朱凤闪了进去,只见柜台上坐着一个伙计,那伙计伏在柜上睡着了。
朱凤半侧着脸,用手轻轻敲着柜台,那伙计一惊而醒,立即含糊地问:“大嫂要房子吗?”
朱凤心头一跳,认出是小树子的声音,便捏声道:“是的……我回娘家……想不到他们出去了……有房没有?”
小树子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懒懒地道:“有,请大嫂跟我来。”他提着一盏灯向内走去,朱凤低着头跟在后面,到了一间厢房前,小树子将门推开:“大嫂,你看这一间合意吗?”
朱凤忽然将他推了进去,小树子一转身,认出她来,已让朱凤一手按住他的嘴巴,道:“别叫。”又用脚将门关上。
小树子退了半步,问道:“姑娘怎地又回来了?”
“不行吗?”朱凤瞪了他一眼,道:“有几句话问你,沈祥福呢?”
“沈掌柜已回家去了。”
“他不住在客栈吗?”
“他在客栈附近赁了一栋小屋住。”
“带姑奶奶去找他。”
“但……俺要看店。”小树子问道:“姑娘认得沈掌柜吗?”
“当然!将店门锁上,有事包在姑娘身上,快去。”
小树子好像着了魔般,连声应是。他带朱凤出店,将店门锁上,引她到客栈后面去,朱凤故意离他远远的,免被灯光照住,到了一栋砖屋前,小树子便道:“姑娘,到了。”
朱凤道:“敲门吧。”
小树子轻轻敲门,可是拍了一阵,屋内仍无人应他,朱凤眉头一皱,走前用力拍起来,屋内好像没有活人般。
朱凤见一扇窗子关不稳,伸手一扳,窗子便打开了,她抓住窗台,轻轻一扳,娇躯便升了上去,向里望了一下,便跳了下去。
屋子里到现在都没有反应,朱凤取出一柄小型的手电筒,打亮一照,床上空空,不见有人,屋子里的东西,颇为凌乱,她不用看,也知道厅内也不会有人,不由怒骂一声:“好狡猾的老狐狸!”
朱凤双眼闪过一丝杀机,急吸一口气,如一阵风似的,冲出厅,将大门拉开,只见小树子惶恐地站在外面,朱凤心头一跳,忽然一把将他拉了进去,随即将门踢上。
小树子吃惊地道:“姑娘,您……”
朱凤将油灯放在桌上,双掌紧捏住他一对手臂的关节,小树子一张脸立即苍白起来。朱凤双眼直瞪着他:“小树子,光棍眼里渗不了沙子,你还是老老实实对姑奶奶招出来,宋斌去了哪里?”
“宋斌?谁叫宋斌?”
朱凤手上再加了几分力,小树子杀猪似的叫起来。朱凤沉着声道:“你别跟姑奶奶耍手段,你还差得远呢。”
小树子苦着脸道:“姑娘,俺真的不知道谁叫宋斌,叫俺怎答你。”
“好,就算是真的。”朱凤放松了一点,和颜悦色地说道:“沈祥福到底去了哪里?”
“俺不知道,真的。”
“真的。”朱凤冷冷地道:“告诉你,若惹火了姑奶奶,杀死你就像踏死一只蚂蚁。他对你说了些甚么话?”
“他只说他这几天身子不大舒服,要休息几天,叫俺多辛苦一点,俺可不知道他要出远门。”
朱凤问:“你为甚么会去留意联祥号的诸合祥?”
“是……是沈掌柜吩咐的,俺拿他的钱,不敢不去。”
朱凤一瞪眼,声音更冷:“昨晚你真的甚么也没有看见?”
小树子身子一阵哆嗦,朱凤拿出一柄盒子炮来,在手上玩弄着,小树子颤抖更甚,嗫嚅地道:“昨晚那个脸上有一团青痣的汉子,又去找诸老板。”
话音未落,朱凤已掴了他一巴掌,怒道:“你今早怎样对我说的?”说着抓起枪来,枪口指着小树子的胸膛。
小树子身子一缩,双掌乱摇:“姑娘,请高抬贵手,不要开枪……这……这是沈掌柜教俺说的。”
朱凤冷哼一声:“你为甚么将姑娘吩咐你办的事告诉他?”
“是……是他问我的……我拿他的钱,不能不说。”
“好,你还知道哪些事儿?”
小树子道:“我……我不能说……要不然沈掌柜会解除俺的,俺家里还有人要养。”
“但你若不说,姑奶奶一枪过去,莫说要养老母,连老母也再见不着。”
小树子喘着气:“其实今日联祥号已换了一个掌柜。”
朱凤脸色一变,问道:“沈掌柜几时请假的?”
“姑娘一离开,他便请假了。”
朱凤用力一拍桌子:“真是岂有此理,让姑奶奶见到他,不一枪将他干掉了才怪。”
小树子嗫嚅地道:“姑娘可不能怪他,你离开后他怎通知你?”
“但是联祥号今早换了掌柜的事,你们是几时知道的?”朱凤见他答不出来,声音一变,说道:“你一早便发现,是不是?”
小树子想了一下点点头,忙又道:“但姑娘没问俺这个……”
朱凤忽然走到小树子身旁,小树子缩到墙角,却让她一把揪住,忽然在他脸上香了一下,放软声音道:“他们去哪里,你可知道?”
小树子不知所措地道:“俺……俺不知道……”
朱凤又香了他一记,问道:“你再想想,真的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宋斌又请假作甚么?”
“他说他不舒服。”
“老实说,你跟他说了些甚么?”朱凤把脸一沉,又变了一个人似的,同时又将枪举起。
小树子道:“俺只把昨晚见到的和听到的告诉他……姑娘你明鉴,他每个月给我一个大洋,专门在晚上打探他们的行动。”
“你听到甚么,乖乖说出来,要不然姑奶奶今晚便送你归西。”
“俺听诸老板对那个脸有青痣的人说甚么鲁山源泉对开两里路,还叫他准备,那个脸有青痣的说,明早就行动。”
朱凤又问道:“你在甚么时候告诉宋斌的?”
“昨夜俺回来,刚好掌柜自姑娘房中出来,俺告诉他之后,他便叫俺立即回家,而且不许告诉任何人。”
“今早他带几个人去?”
小树子道:“俺不知道,真的。”
朱凤道:“姑奶奶今夜便留下你一条小命,万一他回来,不许你告诉他,说姑奶奶来过。”
小树子忙不迭应是,朱凤收了枪,开门出去四周探望,只见小巷内不见一人,她快步穿巷而出,随即出城,找了那匹马上道。
朱凤胯下的黑马,大大不如她那匹红马,幸而夜里路上没人,是以速度仍然甚快,她驰了四五里路,忽然拐进一条村子里,将马放在林里,徒步到一棵小砖屋前,伸手拍门。
过了半晌,屋子内有人开声问道:“谁?”
“是七哥吗?俺是你表嫂朱雀的妹妹朱凤。”
门板打开,一个二十多岁、虎背熊腰的汉子走了出来,上下看了朱凤几眼,神色有点不信:“姑娘真的是三姑娘,好像有点不像。”
朱凤嫣然一笑,道:“你见过姑奶奶吗?”
“听说‘火凤凰’一身皆红。”
朱凤道:“因为有要事要办,不得不改变一下。七哥,二姐跟二姐夫明日便会来找你,烦你告诉他们,就说俺现在就赶去源泉对开二里处的地方,叫他俩连速速赶去接应,就这样吧,你都记住了吗?”
那汉子叫陈权,闻言一怔:“三姑娘不进来过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