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可怜的小子,没一丝色胆,竟敢偷窥姑奶奶出浴,若不是姑奶奶今日心情好,你这对‘招子’,算是废定了。”
“小的也不知为甚么会不顾后果……姑娘你肯原谅俺吗?”
“先原谅你一半,以后再看看你的表现。”
小树子心头怦怦乱跳,大着胆子问道:“姑娘要小的如何表现?”
“乳臭未干,你别想到邪门上去,癞虾蟆想吃天鹅肉!”
小树子心中有点失望,却忙道:“小的不敢。”
“好啦,捶肩赙吧。”
小树子走到另一端去,双手捏拳轻轻在姑娘肩上擂打着,问道:“姑娘您贵姓芳名?”
姑娘道:“你别得寸进尺!我问你,你在莱芜城多久?”
小树子道:“小的自小便在莱芜城长大。”
“联祥号的老板你认识不?”
“你是说那家卖油米的联祥号?那店子已开了好几年,怎会不认识?咱们客栈的油米也是光顾他们的。”
“姑奶奶是问你认不认识老板。”
“认识认识,那老板姓诸,叫合祥,他的姓很少见,听说是从远处搬来的。”小树子心神一定,话便多了起来。
姑娘道:“姑奶奶不是问这些,他为人如何你知道不?”
小树子沉吟了一下子才道:“他人挺和蔼的,生意也做得很好,他那店子一开,便把别家店子的生意抢走了大半。”
“人家不会找他霉气吗?”
“他又不是抢,只是价钱公道,所以顾客才改光顾他的。”小树子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就算他们不服气,要动粗,也未必会讨好的去。”
姑娘“哦”了一声,道:“为甚么?那老板很有两下子吗?”
小树子道:“俺有几次半夜回家,见联祥号后门有很多人偷偷出入,进出的都是些彪形大汉,一望便知是学过武的。”
姑娘吸了一口气,道:“那些人有甚么特征?”
小树子虽然有点奇怪,但为讨好她,不敢多问,只想了一会儿:“俺胆子小,不敢多看,只认得其中有一个减肥材的汉子,脸上有一团碗口般大小的青痣,十分好认……嗯,几乎每次那些人来,他都在其中。”
“小树子,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甚么时候?”
“嗯,是上个月。”
“上个月甚么日子,你想一想。”
小树子抓抓头皮,想了一阵才道:“好像是廿七八的样子,详细日期俺记不起了。”
“他们来找诸老板,是为了甚么?”
小树子道:“俺不知道。说来也奇怪,诸老板那种人,怎会跟那种人来往?”
姑娘冷哼一声,又问:“你们掌柜跟诸老板有来往吗?”
“因为生意上的,多少有点来往,但只是普通的应酬。”
“那些人有没有来住店的?”
“没有没有。”小树子再也忍不住地问,“姑娘,你问这个干甚么?”
姑娘忽然翻身,将他的手拨开,道:“用不着你了,告诉你,姑奶奶跟你说的话,你一句也不得透露出去,就算是你们掌柜问起,也不可说,听见没有?”
小树子迷惑地道:“俺记着就是。”
“你最好记牢,要是说了出去,小心姑奶奶将你的子孙根切了下来。”姑娘忽然露出一个媚笑:“但你若听话,说不定姑奶奶可怜你,会让你尝点甜头。”
小树子心头怦怦乱跳,姑娘的食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道:“傻子,还在发甚么呆?快去替姑奶奶准备晚饭。”
“是,姑娘喜欢吃甚么?小的,小的请你。”
姑娘“噗嗤”一笑:“小猴儿,你请不起我,还是把钱拿回去孝敬你爹娘吧,要不就去窑子里尝尝腥。拿最好的菜来,外加一壶酒。”
小树子唯唯诺诺出去,心中狐疑之至,既猜不出姑娘对他是不是感兴趣,也猜不出她到底是好人还是歹人,掌柜及其他伙计问起,他也支支吾吾地应付过去。
饭菜还是由小树子端进来的,姑娘道:“小猴子,你还是坐下来吧。”
小树子如奉纶音,立即拉开板凳坐下,姑娘夹了一块鸡脯道:“张开嘴吧。”
小树子依言将嘴张大,姑娘将鸡脯放进他嘴腔内,小树子受宠若惊地咽下,却呛得咳了起来,姑娘笑得花枝乱颤,道:“今日客栈有甚么扎眼的人吗?”
小树子用力将鸡脯咽下,已涨红了脸,道:“没有,姑娘放心。对啦,你下午教训的那个白灵猴,是本地的混混,有好几个兄弟,姑娘以后可要小心点,免得吃亏。”
“哼,凭他那副德性,也敢来动姑娘?他动得了姑奶奶一根毛,姑奶奶便让他白睡一览。”
小树子心头又是一跳,不知为甚么,听了她这句话,心中反而有点不好过。姑娘又道:“小猴子,你帮我做一件事,行不行?”
小树子一挺胸膛,道:“姑娘有事要办,小的愿意替你跑腿。”
“不用你跑腿,等下你藏在联祥号附近,看看那些人来了没有,假如又有三山五岳的人来找诸合祥,你就来通知我,你不必多问,等下没事做就去。呶,再张大嘴巴。”
小树子又乖乖张开嘴巴,姑娘又抛了一块鸡脯给他吃,然后赶他出去,临走又交代,假如晚上没有事不要来找她。
姑娘吃过晚饭,叫人将碗筷收拾好了,关上门吹熄灯,便躺到床上去。
那神秘女郎一睡如死,到了半夜,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敲响,她反应却极快,如兔子般窜坐起来,轻声问道:“谁?”
只听门外有人道:“独木难支,众志成城。”
姑娘道:“你是哪一城的?”
“姑娘是哪一城人,俺也是哪一城人的。”
姑娘走前将房门拉开,只见门外站着的是吉祥客栈的老掌柜,老掌柜向她行了一礼,姑娘冷冷一笑道:“还不进来?”
老掌柜走进房,顺手将门关上,道:“外面无人。”
“有人谅你也没胆子进来!坐吧。”姑娘说罢便坐在床上。
老掌柜则拉着一张椅子,坐在床前,道:“三姑来这里是为公还是为私?”
姑娘悠悠地道:“你说呢?”
老掌柜陪笑道:“老汉越老越糊涂,怎猜得出三姑的来意?”
姑娘冷笑一声:“山东道上谁不知道宋斌是条老狐狸?”
掌柜道:“三姑,老汉现在叫做沈祥福。”
姑娘又道:“不管叫宋斌也好,叫沈祥福也好,你就是你。好啦,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有甚么事来找姑奶奶?”
宋斌心中冷哼一声:“这女魔好厉害,分明是她来找我,反问我找她何事。”当下笑道:“三姑,假如老汉今夜不来求见,你会不会怪我?”
“这句话笑里藏刀,才像是宋斌的样子。”
“老汉怎敢在三姑面前放肆?”
“谅你也不敢。”姑娘道:“诸合祥那里有甚么消息?”
宋斌道:“最近他们那边活动十分频密,好像有甚么大事要办。”
姑娘冷笑一声,问道:“这是何时开始的?”
“去年底开始,今夏转密。”
姑娘双臂绕在一起,冷冷地道:“去年底发生的事,你为何不报上去?哼。”
宋斌忙答道:“因为当时还不能够确定……”
“几时确定的?”姑娘柳眉一竖:“不会是现在吧?”
宋斌忽然跪下,道:“老汉不上报,那是为了要将这消息告知您。”
姑娘眼珠子一转,问道:“拿这种事来奉告姑奶奶,你也敢逞功。”
宋斌听她语气稍松,忙道:“三姑也知道老汉不做无把握之事。”
姑娘一低头,目光落在宋斌脸上,这时候,她的神态跟黄昏在店外教训白灵猴的情况,完全不同,日间像一头豹子,现在则像一条毒蛇。“现在有几成把握?”
宋斌道:“七成。”
“起来说吧。”
宋斌站了起来,重新坐在椅上:“他们似乎已找到下落,大概这几天就会动手了。”
“你如何知道的?”
“三姑勿以为老汉年纪大了,一切便不行了。”
“好,你肯定他们还未动手?”
“还没有,因为诸合祥尚在他那丬店内。”
“他们不会悄悄动手,故意叫诸合祥留在店内,遮瞒咱们的耳目?”
宋斌笑道:“地点是诸合祥探到的,你说他会不去吗?”
姑娘急吸一口气,忙道:“地点在何处,你可知道?”
宋斌笑道:“三姑,老汉也想插上一手,分点油水。”
姑娘眉宇间的杀气一闪即逝,问道:“你要在甚么时候才肯说?”
“咱们一起上路?”
姑娘冷笑一声:“你不怕得到手后,姑奶奶会甩掉你?”
“老汉所求不多,只求十分之一,但求能享几年晚福,相信三姑不会连这点小恩惠也不肯施舍。”
“十分之一?你肯这般吃亏?”
宋斌哈哈一笑:“多要也许会将老命赔上,不如少要来得安稳和实际。”
“果然不愧是老狐狸的性格,甚么时候起程?”
“敌未动我先动,不过三姑黄昏前那一架,实在打得太不应该,一定会引起诸合祥的留意。”
姑娘反问:“白灵猴跟诸合祥可有关系?”
宋斌道:“他只是个小混混,诸合祥避免麻烦,有时会孝敬点给他兄弟买酒喝,但料他还没条件攀上去。”
“姑奶奶就是要故意引起他们的注意!诸合祥知道你的身份吗?”
“估计他会猜出来。”宋斌道:“老汉提议三姑明早离城,到外面跑一圈,然后再悄悄兜回来。”
“假如诸合祥在姑奶奶离开时动手,姑奶奶岂不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宋斌道:“三姑只需出城,跑几十里路,明晚再悄悄化装回来,料他们不会在日间行动。”
姑娘想了一下,道:“好吧,姑奶奶且相信你一次,假如发现你骗我,你自己知道后果会怎样。”
宋斌惶恐地道:“给天老汉做胆,俺也不敢骗三姑。”
“事成之后,姑奶奶分三成给你,不过这件事不许告诉老大他们。”
宋斌喜道:“老汉晓得,多谢三姑厚赐。”
“就这样,姑奶奶明日上午离开,入黑之后再回来,你出去吧。”
宋斌站起身向她行了一礼才开门出去,姑娘关上门,想了一下才躺下床,她闭着双眼不睡,心中不断琢磨着这件事。
想着想着,她脸上忽然浮上一片光彩,心中暗道:“姑奶奶若得了这笔财,便立即跑到上海,找个英俊的男人去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