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凤望着他背影无声冷笑,待他去远,她也进镇回到旅馆,到房外见地上有一条红色的扎发绳子,便知道二姐朱雀他们来了,抬头望去,斜对面那扇房门外,地上也有一段红头绳,便走了过去,轻轻在门板上敲着。
她五只手指,有规律而又迅速地弹敲着,房门忽然拉开,开门的果然是朱雀,朱凤一闪而进。
朱雀立即问道:“有消息了吗?”
朱凤不答反问道:“二姐夫他来了没有?”
“来了,他跟七弟同房,就在隔壁。”
朱凤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这才扼要地将晚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二姐,你看董彪他们是不是使诈?”
朱雀道:“这个不好判断,不过你说得对,盯着他有益无害,不过咱们得提防他还有人会跟在咱们背后。”
朱凤道:“小妹就是要跟你商量这个,你们明日驾着马车远远跟着,不要让他们思疑。”
朱雀道:“就怕马老大知道,咱们敌人一多,就不好办了。三妹,这件事你得再仔细考虑一下,这可是玩命的事。”
“小妹还不知道?但我若不做件轰天动地的事,这辈子也算是白活了。”
朱雀叹息道:“真拿你没办法。”
“你跟姐夫要小心,小妹只怕连累了你们。”
朱雀笑着说道:“这个你可放心,二姐跟你姐夫也不是饭桶,你担心你自己才好。”
“得了手之后,小妹不会亏待你们……”朱凤双眼放光,道:“我想到上海去,好好地找个人嫁出去,洗手不干了。”
朱雀笑着道:“要嫁人,就得去上海嘛?”
“总之山东呆不下去的了,我过不惯乡下的生活,总得到大城市去。”
朱雀道:“难道你只想一个人去?”
朱凤先是一怔,继而喜道:“二姐,你肯陪我去?”
“你既然不能在山东呆下去,难道你姐姐、姐夫便能住得安稳不成?”
“这就好,咱们索性叫大姐跟大姐夫一齐走吧。”
朱雀笑道:“瞧你,好像金砖已经到手般。”
“咱们要争取时间,在马老大和其他人到达之前下手。”
朱雀又笑了起来:“孩子话,这件事不由得咱们作主,要靠董彪。”
朱凤这才醒起:“对啦,小妹还得去镇外等董彪。”
朱雀笑道:“董彪二姐见过一次,脸上有一团青痣的对不?你先歇一会儿吧,二姐先替你去一趟。”
朱凤道:“自家姐妹,我也不说谢了。”她走到床前,一歪身便躺到床上去。
朱凤醒来的时候,已是上午八点半,她吃了一惊,立即出房,隔壁那房的门也开了,探出一颗脑袋瓜子来,却是陈权。陈权陪笑道:“三姐要找表哥?”
“唔,姐夫呢?”
“出去找二姐了,你请进来吧。”
朱凤瞟他一眼,闪身进去,陈权立即将门关上,朱凤见桌上有热豆浆、油条大饼,问:“这是你吃的?”
“不,是表哥叫我买给你的。”
“你倒听他的话。”朱凤抓起一条油条,便塞进嘴巴。
陈权陪笑道:“表哥叫你再休息一下,有事他会上来通知你。”
“他叫你陪姑奶奶?”
陈权笑着说道:“这三个字才有点像你。”
朱凤一怔,问道:“那三个字?”
“姑奶奶。”
“去你的。”朱凤又瞟了他一眼,道:“姐夫叫你亲近我?”
陈权见他问得率直,有点手足无措,朱凤又道:“他希望撮合你跟我?”
陈权干咳两声,半晌才道:“好像有点……这个……”
“甚么好像?压根儿就是这但意思。你也不是死人,怎会听不出来?”
陈权一吸气,道:“这是他的意思,不是俺的意思。”
“这话才有点人味,老实说,你对我有没有意思?”朱凤啜了一口热豆浆,头也不抬地问。
陈权真的受不了,笑道:“这种事又不是买卖,俺有意思,也得你有意思。”
朱凤一挺胸脯,道:“别打岔,说你自己,你有没有意思?”
陈权目光落在她胸脯上,心头一阵燥热,忍不住道:“像三姐这种人材,谁会不喜欢。”
“你也不是东西,你给我滚出去吧!姑奶奶再看到你,就吃不下。”
陈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咽了一口气才道:“姑娘慢吃,俺下去走走。”说着连忙开门出去。
朱凤轻骂,道:“不自量。”她又抓起油饼,送进嘴巴,刚吃了一块,房门便敲响,朱凤跳了起来,一阵风般冲前,将门拉开。“叫你滚,你又……”
话只说了一半,便忍住了,原来进来的是杨安家。杨安家脸上没有表情,不温不火地问:“三妹,你发甚么脾气?”
“二姐夫,你出的馊主意?”
“董彪出城了,向东走。”
朱凤跳了起来,道:“你先跟着,我先去找宋斌,回头再追你们。”
朱凤仍然一副村姑的打扮,出来之后,立即向镇东走去,到镇外只见村后闪出一个人来,正是宋斌。
他脸带笑容问道:“三姑,可是有了消息?”
朱凤道:“你昨夜睡得可好?”
宋斌干笑道:“三姑好利的眼睛。”
“姑奶奶不管你睡不睡觉,总之有人替你看守便行。董彪去了东里?”
宋斌笑道:“三姑何必明知故问。”
“你怕姑奶奶食言,所以也派人到镇东,是不是?”
“不是,三姑你可别误会了,老汉找到手下之后,派人去替你,好让三姑养精蓄锐。”
“不管你用意如何,你该知道……”
宋斌截口道:“老汉知道,他俩由镇东出去,俺的手下已跟上去了,老汉专诚在这里等您。”
朱凤道:“你有马匹没有?”
宋斌道:“在镇西。”
朱凤提缰拨转马首,道:“那姑奶奶在镇西等你。”说罢拍马而去。她催马急驰,到镇西果见有人拉着匹马,又见树枝上挂着一条红头绳,她循树枝的指向驰前,一口气驰了七八里才追上朱雀。
朱雀问道:“三妹,你怎地至今才赶来?”
朱凤道:“小妹去通知宋斌,董彪往哪里去?”
“由这条路直去,呶,前面那两匹马便是。”
朱凤道:“二姐你躲在一旁等姐夫,别让宋斌发现,小妹先追去。”她不敢追得太贴,与前面两骑,始终距离十多丈,再驰了三四里,便听见背后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朱凤回头,见来的是位虬髯汉子,她看了几眼便认出那是宋斌假扮的,便向他打了个眼色。
宋斌慢慢靠近朱凤,道:“三姑好眼力。”
朱凤道:“他们就在前面,咱们别追得太急。”
宋斌道:“看来那批金砖还是在鲁山山区里。”
两人驰了一阵,前面马路拐了一个弯,弯角处恰好有一座树丛,朱凤道:“快追。”拍马当先驰去,转过树丛,见前面那两骑仍在十多二十丈处,一颗心才放松,仍然不疾不慢地跟着。
这样走了个多钟头,双方的坐骑体力已消耗得差不多,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朱凤忽然发觉有异,忍不住轻声道:“咱们追了这么久,为甚么他们连头也不回?难道听不到咱们的马蹄声?”
宋斌也诧异地说道:“瞧呀!唔……莫非他们故意要引咱们到甚么地方去,然后……”
朱凤截口道:“有理,快追下去。”宋斌尚在犹疑,朱凤已催马急行,宋斌没办法,只好也追上去。
前面那一对马,也在此刻加快了速度,朱凤一咬牙:“姑奶奶就跟你们斗斗骑技。”她抽出马鞭,连下几鞭,胯下马匹洒开四蹄窜出,将宋斌抛在后面。
朱凤再下几鞭已追上前面那两骑,这时候马背的骑客才回过头,朱凤忽然一怔,一张小嘴张得老大,原来竟不是董彪。
朱凤一怔之下叫道:“停!”
一个骑客问道:“姑娘甚么事儿?”
朱凤满腹怒气,没处发泄,马鞭一扬,抽向那人的肩上,那汉子虞不及此,被抽个正着,不由也怒道:“你这女人怎地这般不讲理!”
另一个汉子忽然将马拉横,斜斜挡在朱凤的马前,朱凤再一鞭抽去,那汉子上身在马背上一伏,堪堪闪过,但朱凤怎肯放手?左掌用力在那马腹上一抽,那马匹忽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那汉子一不留神便跌落地上,朱凤哈哈大笑。
另一位汉子也将马勒停,骂道:“你这女强盗,到底想干甚么?”
朱凤忽然抽出枪来,喝道:“别动!把手举起,要不然姑奶奶可不客气。”
那两个汉子都举着双手,宋斌拍马而来,道:“甚么事儿?”
“正要问他们,董彪去了哪里?”
一个汉子道:“谁叫董彪,咱们可不认识。”
朱凤道:“看来姑奶奶要开枪了。”
“你不能不讲理,随便杀人。”
“你以为姑奶奶不知道你们的诡计,董彪分明已出镇,他叫你俩先在树丛内藏好,等他经过时,你们再骑马出来,引开咱们。”
宋斌道:“一定是这样,你们如果不说,只有饮弹的下场。”
那两个汉子互相望了一眼,齐道:“的确是这样,不过咱们不知道大哥去了哪里。”
朱凤冷冷地道:“这种话连三岁小孩也未必相信。”
那两个汉子叫了起来:“真的,咱们昨晚是经过这里的,他便吩咐咱们留下来。”
朱凤转头问宋斌:“你相信吗?”
宋斌道:“老汉自然不相信。”说着便抽出一柄枪来,那两个汉子霍地跪在地上,高叫饶命。朱凤跳下马,去搜他俩的身,他俩身上只有利刀,都让朱凤缴了。
朱凤道:“把马放下,滚吧。”
那两个汉子连滚带爬跑开,朱凤重新跳上马背,道:“咱们转回去。”两人返回树丛,哪里还有董彪的踪迹?
这时候,宋斌的手下程盛才也来了,宋斌连忙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董彪回去?”
程盛才说道:“不见,他不是在前面吗?”
宋斌道:“三姑,要不要找一找?”
朱凤道:“好,两个钟头之后,咱们再来这里集合。”
宋斌与手下先向山边驰去,朱凤则向来路驰去,不久便见到陈权驾着马车迎面而来,朱凤匆匆交代了他几句,便又往树丛那里驰去。
她取道另一端,驰了一段路便到了一片田地,她心中忖道:“董彪是骑马还是走路的呢?”
假如董彪是骑马的,便不能通过这片田,因此她又选了另一个方向,可是找了将近一个钟头,都没有董彪的踪迹,只得回去。
首先见到的是陈权那辆马车,她问道:“有没有董彪的踪迹?”
陈权回答道:“咱们找过了,都找不到。”
“你将马车驶到另一边去,等下姑奶奶再去找你。”
陈权不敢跟她多说,唯唯诺诺便将马车驶走。过了一阵,宋斌也单独回来了,道:“老汉找不到他。”
朱凤说道:“姑奶奶也见不到他的踪迹。”
宋斌道:“现在咱们去哪里?”
“你足智多谋,又长在莱芜,情况比较熟悉,还是你出主意吧。”
宋斌想了一下,道:“那夜诸大胜故意说出源泉这地方……源泉在鲁山之西,莫非他们要去的是在鲁山之东?”
朱凤心头一跳,脱口道:“有道理!咱们绕山过去,到鲁东去找他们。”
宋斌道:“好!老汉得去通知那些手下。”
“各自行事,十五分钟再来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