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黄扬义意料之外,山东省侦缉总队长“山猫”王森竟然亲自带了几个亲信赶到济宁分局。
“王队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是两辆摩托车,”王森笑道:“后面还有一大车的人马。找到人没有?”
黄扬义叹了一口气道:“人是找到了,可是想不到这贼子竟然守口如瓶,在挺义气。”
王森一怔,道:“他不肯说?”
“是的,就是咬牙不说,我也拿他没有办法。”
“动了刑没有?”
黄扬义苦笑道:“用拳头打,用皮鞭抽,刚才又用烙铁烧,眼看已经气息奄奄了,还不肯说,俺在这里干这许多年,像这种人可少见。”
“现在呢?”
“刚叫大夫替他上了药,还躺在羁留房里面。”
王森道:“俺去看看他是什么样子的好汉。”
黄扬义带他到羁留房,只见铁栅后一个汉子躺在地上,身上扎了好几条纱带,衣裳上染满了血迹,脸上毫无表情,闭上双眼,令人不知道他心中想些什么。
王森用脚踢着铁栅,发出震耳的声音,林俊轻轻睁开一对眼睛,旋又闭上,王森道:“我是本省侦缉队队长,山猫王森。你是林俊吧,听说你是条汉子,俺一到便忍不住下来看你。”
林俊嘴巴噏动,轻声道:“硬的不行,又来软的?王队长你还是省了吧!”
“你真的不吃敬酒,偏要吃罚酒?”
林俊道:“两种酒都吃过了,大不了将我打死……哼,我单身一个,怕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王森笑道:“你以为不说便是好汉子,笑话,这只会加深你的罪孽。”
“我想不会。”
“他们手上都有武器,说不定还会伤人杀人。”
“他们只是求财,不会杀人,除非万不得已。”林俊道:“阎王敌那些金砖来路不正,咱们偷了也不算是罪孽,就算咱们打死他,也不太过,当年他父亲为了这批金砖,杀死的人,超过十个。”
“那是他父亲的事,与他无关,你们杀错了人,也不算是好汉。”
林俊道:“阎王敌贪财,收的诊金药费都比人高很多,也不是好人。”
“但他总是凭一技谋生。”
林俊道:“也许他命中该绝,咱们根本不想杀人。”
“那马车夫呢?为什么将他打死,他家里还有大大小小好几个人等他养。”
林俊脸色微微一变,道:“这件事我不知道,你不用跟我说。”
“这证明他们不把你当作朋友,很多事都瞒着你。”
“也许他们是迫不得已才杀人的。”
王森心头一动,忽然改口问道:“你们怎知道阎王敌家有那批金砖?”
“俺的事你们都查得出来,阎王敌父亲杀了这许多人,抢了那批金砖,又怎会没人知道?”
“你是受害者的家属?”
林俊摇摇头。
王森紧补上一句:“他们三个是?”
林俊不答。
此后王森一直问他,林俊索性闭起双眼,打着鼻鼾。
黄扬义道:“真是朽木不可雕,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王森冷笑一声,道:“他不说,那三个人也不一定能逃得出山东,不过要咱们多花几道手脚而已。”
黄扬义陪他走了出去,打开办公室,推开门请王森进去,两人分头坐下,王森掏出烟来,请黄扬义抽了一根。
办公室内沉默了一阵,黄扬义问道:“队长有什么打算?”
“地图在哪儿?”
黄扬义立即掏出地图来。
王森问道:“这小子是在哪里被抓的?”
黄扬义道:“他先回家,再由此跑到这里,最后在这座无名山被咱们抓住。”
他手指不断地在地图上划动着。
王森沿着他手指的去势看过去,道:“他们往东跑?局长,你看这小子是不是去找那三个同党?”
“应该是的,”黄扬义皱起眉头,说道:“不过我有一点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不往西逃?由西边出境,逃脱的机会比较大。”
“这案子事先计划的十分周密,证明这干人非常狡猾,也是犯罪的老手,他们一定知道局子里的情况。”
黄扬义一怔,脱口道:“队长怀疑咱们这里有他们的人?”
王森笑道:“不是这个,俺是说他们一定知道去年底你们分局分到两部汽车,他们知道,用马车不能跟汽车比快,那些金砖可不轻。”
黄扬义恍然大悟,道:“不错,一定是这样,他们一定是躲在一个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等风平浪静之后,再悄悄离开,所以往东逃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王森再问:“你们可有在那附近打听,有没有人的马车被偷还是被抢的?”
黄扬义干笑一声,道:“咱们这里没有队长这样的人材。”
王森道:“从这方面下手,告诉马车夫不要随便卖车,发现问题,叫他们立即报案。”
“现在刚要把通缉告示贴出去,我再叫他们重新起草。”
王森捺熄烟蒂,道:“假如他们不用马车逃跑的,提防用船,这方面要小心,还有,他们的窝,一定是在被发现三辆空马车的附近,因为大白天,他们扛着金砖,不会逃得太远。”
黄扬义兴奋地道:“听队长一席话,俺好像拨开云雾见到太阳般,行,你说怎办就怎办,只要你有命令,俺立即叫下面的人配合你们总队的行动。”
“不用急,你手下的人就从马车跟船那方面着手,俺现在就去附近调查。”王森好像胸有成竹般,指着地图道:“还有一个问题,你发现没有?发现三辆空马车的位置,就在那座无名山的东南面七里,证明匪徒的窝在东面,而林俊正要去跟他们会合。”
黄扬义连连点头,王森道:“等下我的人马一到,你就叫小虎子把人分成四个小组,包围那附近一带,现在我先出去溜一趟。”
黄扬义道:“天色已经快黑了,明早再行动吧!”
王森笑道:“你忘记猫是有一对夜眼的吗?”
黄扬义哈哈大笑,道:“那就幸苦队长你了。”
王森也笑了起来:“你我为的是什么?还用分彼此的?”
两人笑后互祝成功,王森便带着五个亲信,分乘三辆摩托车去了。
他们六个人到发现空马车的附近查了一阵,天色已黑齐了,但王森仍不收队,挨门逐户去问,直至深夜才返回分局,却被黄扬义拉去他家消夜。
天色黑了,仇天瑞道:“老三,今天晚上你到村口去等老四。”
孟大雄不大愿意地道:“那你呢?”
“******,还跟俺计较?”仇天瑞喝了一口酒,说道:“明早俺还要出去找马车。”
“依我看不如趁这时上路吧,走到河边,乘船到南阳湖,再直放江苏,到那里咱们就不怕了。”
仇天瑞等不到林俊,心中发毛,脾气有点暴躁:“****大舅子!你想得到的俺还想不到?坐船容易,但咱们可是旱鸭子,万一碰上追兵,那是死路一条,怎及得在路上大不了找个地方埋了金砖,往山上一躲,日后再慢慢想办法。”
郑双喜道:“老大说得有理,而且咱们不能没了义气,不等小林。”
孟大雄道:“等到什么时候?”
“早说过,明天。”
“假如明天找不到马车呢?”
仇天瑞道:“如果你要单独行动的,现在就分了金砖,各走各的。”
郑双喜道:“不行,咱们三个可不能散伙,嘿嘿,不是俺心眼坏,实在是为了大家好……万一有人在路上碰上局子里的人,其他的人也完了。”
孟大雄怒道:“你说我会招你出来?你把俺看成什么人?”
郑双喜道:“俺入伙是瞧在老大的份上,以前跟你可没交情。”
“俺跟你也没交情。”
仇天瑞道:“所谓不防一万,要防万一,又说人心隔肚皮,有些人有了钱,就会翻脸不认人。”他忽然抽出一柄刀来:“笃”地一声,插在桌子上,“俺做人的宗旨,就是对朋友要忠义双全,但如果让我发现某人起异心,就别怪我仇天瑞翻脸不认人,先下手为强。”
郑双喜说道:“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
孟大雄见自己落了单,便道:“好,俺去村口等他,明天看你们的!”他气冲冲地开门走了出去。
郑双喜掩上门,道:“这小子会不会悄悄离开?”
仇天瑞笑了出来:“你放心,金砖还在这里,他会白忙一场吗?哈哈,我倒希望他离开哩,咱们可以多分六块金砖。”
郑双喜也陪他笑了起来,仇天瑞道:“来,咱们进去。”
孟大雄一人坐在树上,虽已是仲夏,但晚上有风,还是挺凉快地,他敞开衣裳,想起刚才的情形,越想越气,心眼儿也渐渐活动起来。
他点了一根烟,一对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心中不断地翻着念头:“老二几时变得跟老大一个鼻孔出气?哼,下午俺跟老婆上床的时候,他们两个在外面……哼!一定是的!****奶奶的熊,莫非他们想吞掉我的那一份金砖,故意要迫我离开的?”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错,他们说得好,有些人有了钱,就会翻脸不认人,仇天瑞******,素来以凶残出了名,平时独来独往惯了,要咱们替他拚命时自然会甜言蜜语邀咱们入伙,现在他达到目的了,还会这样好吗?他是狼外婆呀!
“哼,黄金有谁会嫌太多?他想一人独吞?啊,不好,他要独吞,除非是把咱们干掉,老二本事平常,胆子又小,他才不怕他哩?跟老二合计弄倒俺,还怕收拾不了那小猴子?
“哼,想得好计!老二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可不要白白做冤大头。”
一阵风吹来,他脑袋倏地一清,又想道:“跟这两头饿狼在一起,危险得很,就算咱们离开了山东,他们还会向我下手的。
“老二不是已经说明白了吗?他们不相信我,怕我会告发他们,去他奶奶的,我拼了命替他们运金砖,还要冒险替他们偷金砖?哼,俺才不干,到时候,金砖还未到手,俺的人头已经下地。”
他坐在树上胡思乱想,想了好一阵,始终觉得再跟他们在一起实在危险得很,忍不住掏出袋表来,一看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便决定离开他们,趁天黑走一程路,另找出路。
想至此,他悄悄将枪的机头推下,轻轻爬下树来,跑回去敲门,敲了一阵,仇天瑞在里面问:“谁?”
“老大开门,俺要大解。”
“******,在外面解决吧!”
“没草纸。”
仇天瑞没可奈何,只好将门打开。孟大雄道:“老二?”
“还睡着了。”
孟大雄心中暗道:“大不了跟他们翻脸拚了,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他不仁我不义,天公地道。”当下道:“叫醒他吧,俺有事商量。”
仇天瑞乜斜了他一眼,说道:“想走啦?”
孟大雄心头怦怦乱跳,道:“老大,趁现在上路吧,老四一定失手了,而且明早去找马车,也很惹人注意的,你说俺说的有没有道理?”
仇天瑞想了一下,冷笑道:“也好,分了金砖死了心,叫老二来,你站着。”他进房过了一阵才拉着郑双喜出来:“老三要分手。”
孟大雄道:“俺不是要分手,而是建议在现在离开,反正老四九成不会来了,就算他没事,以后咱们见到他也可以把他那一份交给他。”
仇天瑞向郑双喜打了个眼色,郑双喜道:“只要你们赞成,我没意见。”
仇天瑞道:“好,那都去吧!”
三人来到柴房,仇天瑞点了盏油灯,将干柴搬开,再撬起红砖,只见木门上的那三把销仍锁得好好的。
仇天瑞掏出钥匙,打开第一只锁,孟大雄仍是最后,锁开了之后,仇天瑞将木门打开,提着灯走了下去。
孟大雄到下面一看,忽然怪叫一声:“老大,你把金砖收藏在哪里?”原来六十一块金砖已经不翼而飞。
仇天瑞脸色铁青,道:“老三,你干的好事,反来咬我一口!”
孟大雄沉下脸道:“老大,咱可也是跟你出生入死的,你连十二块金砖,也要吞掉我的?”
郑双喜道:“你今晚古古怪怪的,一定是你干的。”
仇天瑞忽然将油灯放在桌上,伸手去腰里,孟大雄早已防着,几乎与他同时拔出枪来,但他枪膛已推下,所以比对方快一步。
仇天瑞的枪还未响,孟大雄的枪管已“巴巴”两声,吐出两道暗红,仇天瑞大叫一声,仰天跌倒。
孟大雄一不做,二不休的,立即一阵风般转过身来,郑双喜早被这情景吓呆,刚叫了一声老三,孟大雄又射出两颗子弹,送他上黄泉。
声音在地窖之内,格外响亮,孟大雄也似乎被震晕了一下,定一定神才收了枪,在地窖里搜查起来,可是这地窖不大,除了一张桌子,几张板凳之外,什么也没有,几乎一览无遗,哪里还有金砖的踪影呢?
孟大雄一阵风般的冲了上去,只见那三个女人都慌乱地跑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孟大雄抽出枪来,叫道:“操他奶奶的,仇天瑞将金砖吞掉,俺的心血白费。”他标出一步,将枪管低在仇天瑞老婆的额头上,喝道:“我把他俩杀了,快说,仇天瑞将金砖藏在哪里?”
那婆娘吓得身子直打哆嗦,颤声道:“他没私吞金砖……请你放过我……”
孟大雄枪管用力向前一戳,怒道:“这是你们的家,不是你们私吞,难道是我?”
梁珍珠惊道:“大雄,你不要再开枪,会惊动别人的。”
“贱人!你给我闭嘴,惹得俺火起,索性连你也杀了。”
梁珍珠哭道:“没有金砖,难道你便不能活下去?”
“俺本来要带你去上海享福的,现在一切变成梦幻,依然是一名穷光蛋,真******!”
梁珍珠道:“你没有金砖,我仍然跟着你……她们两个也跟着你,俺们四人只要肯做,一定可以过活……我求求你,你快把枪拿开,咱们三个人养活你就是。”
孟大雄哈哈一笑道:“你们三个人有多大的本事?用什么来养我?米糠?地瓜?******妈的!”他飞起一脚,将老婆踢翻,对仇天瑞的老婆说道:“你再不说,俺就开枪。”
就在此刻,外面已传来一阵脚步声,郑双喜老婆哭道:“咱们快走,出了人命,可不是小事。”
仇天瑞老婆道:“快从后门出去,我有钥匙。”
孟大雄略一犹疑,低声道:“出去再跟你算账。”猛又想起下面有两具尸体,又回头对老婆道:“快放火毁尸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