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初年,武功之赏较轻。魏源在《圣武记》中说:“国初斩将搴旗,殉难死绥之人,往往仅荫一子入监读书。”对在战争中立有大功的清军将帅,其封赏是有所限制的。如崇祯十五年(公元1642年)降清的洪承畴,在清军中任总督、经略,率军从关外杀入关内,镇压江南抗清义军,立下汗马功劳。顺治十年(公元1653年),受命经略湖广、两广、滇黔,镇压各部农民起义军,收复五省。顺治十六年(公元1659年)攻占云南后凯旋回京,仅授予三等阿达哈哈番世职。明朝降将中,除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四将外,洪承畴可以算是地位较高,归降较早,立有大功的战将,但得到的封赏的确不算很高。清初其他降将的封赏也大致如此。清军从士卒当中提拔起来的将领,在战争中立有战功,其封赏也是较低的。康熙时期的名将宁夏提督赵良栋、平凉提督王进宝,十八年(公元1679年)出兵参加平定三藩之乱。两将在平三藩之乱中战功显赫,但论封赏,赵良栋却因失建昌之过,以功抵罪被夺官。至康熙二十五年(公元1686年)康熙帝“念良栋克云南,廉洁守法纪,复将军提督原衔”,到三十四年(公元1695年)才仅授一等精奇尼哈番。王进宝也大致如此,康熙十五年(公元1676年)平定平原、固原后论功,授一等阿思哈尼哈番。可见清朝前期赏功封爵有所限制,控制较严。由于清前期军风吏治较为肃整,将帅治军也较为严格,将士在战场还能奋勇效力,但选将如不能破格拔擢,其封赏不足以鼓励军心,久而久之,将帅军士忠义奋勇之心必受其挫。且汉人封五等爵位,又无世袭例,消极影响颇大。
随着清军统一全国,大规模军事行动随之停止,清朝进入繁荣发展的阶段。然而承平日久,则人习宴安,清朝军队开始变得没有朝气,将疲士惰。乾隆即位后,边疆叛乱不断,农民起义也相继而起。乾隆善文好武,自称文治武功为古今第一人,为振励戎行,巩固自己的统治,他重视驭将励士,注重明赏严罚,一改过去封赏较低的做法。从乾隆三十二年(公元1767年)始,概予以汉人封爵位,世袭罔替,追授了一批名将爵位。乾隆四十七年(公元1782年)追进赵良栋、王进宝一等伯,世袭罔替。
为了明确赏罚之制,乾隆在四十九年(公元1784年)颁布了《行军简明军律》,严格规定了几十条赏罚条例。将士在战场上只要勇于作战,都可获得从赏银到授予世职的不等奖赏。魏源在《圣武记》中论述说:“国朝武功之赏,至乾隆而始重。”在用将方面,乾隆也是“尤多破格用人,不次拔擢”。最为著名的要数任举、高天喜二将。乾隆十一年(公元1746年)固原兵变,夜攻提署。固原游击任举闻乱,单骑诣鼓楼鸣角,叛兵惧而退,追斩十余人,擒四十余人,击败攻城叛军,即擢参将。十二年(公元1747年)征金川,骁勇善战,乾隆谕谓:“在军诸将狃于瞻对之役,庸儒欺蒙,已成夙习。今别用举等,皆未从征瞻对,无所掣肘,宜鼓励勇往。”前后一年时间,任举由游击升至总兵,可见乾隆破格用将的气魄。任举战死于金川后,乾隆“阅疏为泣下”,并谕:“举忠愤激发,甘死如饴,而朕以小丑跳梁,用良臣于危地,思之深恻。”命视提督例赐恤,加都督同知,谥勇烈,祀昭忠祠,以示厚爱之心。
高天喜是乾隆一手破格提拔起来的另一位清朝名将。乾隆二十二年(公元1757年),高天喜以甘州守备,随参将迈斯汉援副将军兆惠击噶尔丹部于北路,风雪道梗单骑往探,奋欲赴援,为迈斯汉所阻,乾隆诏革迈斯汉职,即以高天喜代为参将。一年之内由守备升至总兵,连跳数级,在明清一代也实属罕见。高天喜在乾隆二十三年(公元1758年)回疆之役中战死。乾隆御制诗悼之,称其为“绿旗中第一人”,“祀昭忠祠,予骑都尉兼云骑尉世职……图形紫光阁”。乾隆破格用将,不次拔擢,重封重赏高天喜之例最为典型。在这种重赏拔擢政策下,乾隆一朝涌现出一批打仗勇猛、能征善战的将领,取得了一系列战争的胜利。
乾隆驭将,赏固信,罚亦严。对有功之将予以重赏,对于无功败将则处以重罚。平定大小金川之战,总督张广泗率军在近两年时间里仅攻下五十余碉,进展迟缓,且死伤惨重。十三年(公元1748年)乾隆加派大学士讷亲为经略,至川指挥作战。张广泗与讷亲闹矛盾,各持己见。进攻四月有余,损兵折将,仍毫无进展。乾隆将张广泗、讷亲撤职诛杀,以示军威。此次统兵将帅出征不能努力作战,故意迁延,教训惨痛,为此乾隆针对将帅贻误军机的问题,特意研究讨论增军律三条:“一、统兵将帅苟图安逸,故意迁延不将实在情形具奏,贻误军机者,斩立决。二、将帅因私忿妒嫉推诿牵制,以致糜饷劳师贻误军机者,拟斩立决。三、身为主帅,不能克敌,传布流言摇惑众心,借以倾陷他人贻误军机者,拟斩立决。”此三条针对将帅的军律制定后,乾隆对于那些再敢“玩寇劳师”不努力作战者,坚决严惩不贷。
乾隆一朝武功极盛,大的战役有十次,均获胜利,乾隆为此志得意满,夸耀“十全武功”,晚年自号“十全老人”。这十次战役的起因和性质不同,如何评价是一个复杂的问题,需要进行具体的分析,我们姑且不论,但这十次战役清军之所以最后均获全胜,与乾隆实施信赏严罚的驭将政策有着直接的关系。每次战役他亲自遴选将帅,批阅奏章,每克一城,都要举行盛大仪式,祭告宗庙,重赏有功的将士,破格拔擢将弁,并在紫禁城建紫光阁,将战役中有大功之臣绘于其上,为其赋诗立传,极尽渲染之能事,以励将帅奋进之心。与此同时,乾隆帝对那些在战场上不能勇敢作战,临阵退缩的将帅;不能和衷共济,争功嫉能的将帅;不能遵守军纪,腐败无能的将帅,均严惩不贷。在十次战役中乾隆诛杀身为皇亲国戚、王公权贵的高级将领不下数十人,可谓用典严峻。乾隆重赏严罚的驭将方法和严明治军的精神值得加以总结和借鉴。乾隆赏固信,罚亦严,如此贯彻,确能励将奋进。难怪为此志得意满,夸耀“十全武功”,自谓“十全老人”了。
乾隆的重赏严罚管人法,可说深得另一位管人大师曹操真传。曹操管人术虽有多种,而赏罚分明得当,则为重要方法之一。
曹操历来坚持有功就赏,有罪就罚,一视同仁,不分贵贱。汉末十八路诸侯共讨董卓时,董卓勇将华雄连斩联军数员大将,诸侯中无人可敌。此时,尚为平原县令刘备手下一名马弓手的关羽挺身请战。袁术当即怒斥,命人赶出。而曹操却说:“此人既出大言,必有勇略,试教出马,如其不胜,责之未迟。”结果,关羽片刻间便提华雄头进帐报功。接着,张飞鼓动诸侯乘势进兵杀入关中以活捉董卓,袁术仍怒喝:“量一县令手下小卒,安敢在此耀武扬威!都赶出帐去!”此时,曹操再次反驳说:“得功者赏,何计贵贱!”
曹操动用赏罚手段时,往往赏多于罚。部下只要有功,必给相应奖赏,而且针对不同的人、不同情况给予不同的奖励。曹操在庆贺铜雀台建成时,进行比武活动,为了增强喜庆气氛,竟设法搞了一次人人获胜、人人有份的物质奖励。在与李催交战中,许褚连斩二将,曹操即手抚许褚之背,把他比作刘邦手下的猛将,激动地称赞说:“子其吾之樊哙也!”当荀彧弃袁投曹后,曹操见其才华出众,当即把他比做刘邦手下的谋士张良,高度赞誉说:“此吾之子房也!”一次,在与关羽交战中,徐晃孤军深入重围,不仅获胜,且军容整齐而归,秩序井然,曹操当即把他比做汉朝的名将,大加赞赏地说:“徐将军真有周亚夫之风矣!”曹操引用历史上杰出人物做比,对部下及时给予高度评价,这种精神鼓励,实际上超过任何物质奖励的作用。
曹操特别重视奖惩手段的诱导教育作用。这不仅表现于他对待自己的部下上,也表现在他对于敌对营垒将士的处置方法上。曹操特别敬佩关羽“事主不忘本”的忠义精神。当关羽得知刘备下落,立即封金留书而去,曹操则对部下说:“不忘旧主,来去明白,真丈夫也!汝等皆当效之。”袁绍谋士沮授被俘后,明确表示不肯投降,曹操越发以礼相待,后沮授盗马私逃,曹操怒而斩之。沮授临刑而神色不变,曹操后悔地说:“吾误杀忠义之士也!”命以礼厚葬,并亲笔题墓:“忠烈沮君之墓。”与此相反,对卖主求荣者,曹操则一向深恶痛绝。曹操部下侍郎黄奎与马腾勾结欲刺杀曹操,与黄奎之妾私通同时也是黄奎妻弟的苗泽向曹操告密,使曹操擒获了黄奎和马腾。曹操不仅不赏赐苗泽,却认为苗泽为得到一个妇人,竟害了姐夫一家,说:“留此不义之人何用!”终将苗泽与黄奎之妾一并斩首。
奖惩本身并非目的。受奖者,励其用命之忠,使之感恩戴德,更加效力于己;受惩者,责其背义之行,臭名披露,用以警戒部下深思,这可谓曹操用人的独到之处。综观蜀、魏、吴三国,虽各有杰才,但以魏国人才最多。聚拢在曹操手下的谋臣不胜枚举,而且这些人,一旦投到曹操手下,便不仅能够各展其才,而且皆能死命效力,少有叛变离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