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娘娘滩人搞起了旅游,这是走西口的先人们做梦也不曾想到的;而因搭伙跑船所面临的经济利益的分配问题,想必在走西口那年月的船路上也不曾少过。今天的这场争吵其实也早在支书李四憨的预料之中,他决定先同老支书讲讲自己琢磨了很长时间的想法。
纪实:山西省河曲县娘娘滩村村支书李四憨与原村支书李二顺对话
李四憨:“说成个话了没有,还没说成个话?”
李二顺:“没说成个话,基本上就是全来了。都来了还想着伙扳呢,还想伙扳大概就是伙扳了吧。”
李四憨:“他们再起不了什么意见了吧?你们这十几个人也麻烦的。今这样呀明那样呀,咱们慢慢就在国庆这个期间,商量商量做吊桥吧?春天我不是和你说了一回,说商量得能把这块做成,以后你们就不用摆渡的种地,来回人走的方便。下来挣钱,集体咱统一管理起来,人人都得一份儿,弄这吧。集股子做这吧,你说?”
李二顺:“噢,这是个大形势。你春天就说了一回计划要做这,以后能那样的话,这也是发展的一步吧,弄个吊桥人们走稀罕来,来的人就走那边就不存在扳船了。”
李四憨:“这就是我听见你们这样麻烦的,和你先说一下。”
解说:李贵雄在这旅游旺季下滩了,因为从内蒙来古的侄子今天就要走了,他要去见见,顺便让侄子给自己在内蒙古的很长时间没有回来的弟弟捎去一幅娘娘滩的照片。
字幕:山西省河曲县娘娘滩新村李贵雄儿子家
纪实:李贵雄与侄子、儿子的对话
李贵雄侄子:“这次回来我爸黑夜晚上还是定下来,明天一定走!临时家里有乱七八糟的事,走不了了,他想回来呢。”
李贵雄:“我还说冬天我要有时间,我再带你回来,那会儿你二爷可想你爸呢。”
李贵雄侄子:“大爹,我们一会儿走呀,你跟上我去包头呀不?”
李贵雄:“大爹不去了,改年吧。你们不能再住了?”
李贵雄侄子:“走呀,现在尽上班的,再一个国庆节还值班呢。我明天上午九点就上班呢,和别人交接班。那冬天咋地呀,我大爹这,还在岛上住呢?”
李贵雄儿子:“应该是冻河以前,搬过这边来吧。我们弟兄们都能照顾,收完秋农活完了。那明年要是他身体没毛病,身体好,想回那地方住,那地方也倒空气好。夏天也凉快。”
李贵雄:“有时间来啊。”
李贵雄侄子:“我这拿的呢,我手上拿的呢。”
李贵雄:“你再有空回来啊!”
李贵雄侄子:“再见!”
解说:经过一天的盘算,支书李四憨感到修桥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今晚决定给滩上的老人们开个会。
纪实:山西省河曲县娘娘滩村村支书李四憨与村民开会
李四憨:“你们看究竟这样行不行,我先和你们这些扳船的老的商量一下。”
村民:“那是个大形势,行了吧。”
李贵雄:“这是社会的需要吧,你车轮不能倒转吧,你得前进了吧。随人家社会吧,光是咱扳船有些啥,人家想坐船的就让人家坐船,两全其美么。想走桥就让他走桥,这还赖呢?咱们慢慢逐步有个认识,有些人不合他的意,他总要使坏,往坏了弄。”
李四憨:“还给你们说收入要大呢。多少给你们快60岁的老年人,再每个月适当地给你们补助点。”
解说:随着“十一”长假的延续,来娘娘滩旅游的人,一天天的多了起来,在河西岸的渡口,有些有船的人家,甚至派出了家中的孩子来扳船,好赶着“十一”长假多挣一些钱。
采访:山西省河曲县娘娘滩村村民
[同期]
记者:“你是愿意在这儿划船呢,还是想以后这边能架起一座桥来,你觉得哪个好?”
村民:“愿意划船吧!”
记者:“架桥不好吗?”
村民:“不好,因为娘娘滩本来就是个岛,建起桥就不好了,不是个岛了。”
纪实:李贵雄与原村支书李二顺聊天
不知道这儿的人流量咋样,放假是一样吧?
一样,都是七天。
还是那样(架桥)方便。对!
修起好吧?对了!
修起也不影响扳船。不影响!
人家愿意坐船,咱还扳上让人家坐。对了,有么。
愿意走桥让人家走桥,有的吧走了桥往回走还要坐船。
对,那是有了。
这种人那是有了。
解说:不管是修桥也罢,还是摆渡也罢,对于李贵雄来说,都没有什么可怕的,他知道,守着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生活总归是要越来越好的,走西口那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了,其他的就更算不了什么。正像娘娘滩这艘大船一样,在黄河的水流里,已经行进了亿万年,如今还在不歇脚地滩行水流,扬帆远航。
纪实:山西省河曲县娘娘滩村村民李贵雄驾船回家
回吧,没人了。
哎……大家划船,踏到河沿沿高吆……
哎……众弟兄,弯腰踏到一起来吆……
解说:早年间,李贵雄也曾经在黄河上干过几十年扳船的营生,虽然这扳船调已经多年没有唱了,但如今唱起来,依然是荡气回肠,豪情万丈,还是当年那么股子劲头,只不过,李贵雄现在不是唱着它走口外,而是唱着它回娘娘滩上的家。
(第十集)口里口外
口里是黄土坡梁的贫瘠,口外是塞外草原的风景,过去走西口的人回来了,他们立志要让贫困的家乡富起来;现在还有人不断走出去,他们要在口外一展自己的才华。走西口的路上讲不完的就是闯天地的山西人的传奇故事,无论走出去还是又回来,口里口外都留下了他们深深的印记!
解说:“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的走口外,女的挖野菜”。位于晋西北的保德县与河曲县一样,都有着几百年的走西口的历史。保德县西与陕西的府谷县隔黄河而望,北携河曲与内蒙古的鄂尔多斯毗邻。鄂尔多斯地处内蒙古西部,九曲黄河三面环抱,又称河套地区。对保德人来说,这里就是他们走口外谋生计的理想去处。直到今天,还有许许多多的保德人习惯到内蒙古的鄂尔多斯、呼和浩特一带闯荡发展。
他叫韩志光,是土生土长的保德人。1997年,他辞去在保德县文化馆的工作,携妻带女来到呼和浩特。如今10年过去了,韩志光名下的饭店已经成了全国连锁的餐饮企业。
采访:韩志光
[同期]
现在对保德时间长了,有想回的感觉,但是对保德的黄河是特别的有感情。所以我对那个地方的感觉,就是如果说能走出来的话,还是走出来,只要有一个可以接纳的地方,接纳人们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也是相当好的。
解说:韩志光的家乡在保德县一个叫韩家塔的小村庄,这里四面环山,土地贫瘠,交通极不便利,村里百姓只能过着靠天吃饭的苦日子,于是外走口外讨生活就成了祖辈代代相袭的传统。
历史的年轮转动到了公元二十一世纪,走西口依然是保德人习惯了的一种自觉不自觉的选择,当然,如今的走西口与过去的情形所蕴含的意义却大不相同。
采访:韩志光
[同期]
总的来说是我走得很好,因为如果是在那,即使上班也好,还是修机器也好,都能过个比较好的生活。也不是说,我能拥有汽车、楼房,绝对是不可能的这些。
解说:在保德县,像韩志光这样新一代的走西口人并不在少数,就像当年走西口的先人一样,走出去意味着新的开始和更大的机遇。而小赵家沟村的岳保生却在一番成功的闯荡西口之后,又重返家乡,他回来的目的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采访:山西省保德县小赵家沟村村民岳保生
[同期]
记者:“岳师傅您平常就在这儿住?”
岳保生:“我平常就在办公楼住了,这就是洗煤厂的办公楼,我在下面三号家住。”
记者:“你家不是在县城里,平常也不回去,还是只有工作的时候在这?”
岳保生:“我长期基本上也在这住。”
记者:“一直就在这住?”
岳保生:“我从去年开始填上这个沟,一直就是在这住。”
记者:“填这个沟是为干什么?”
岳保生:“这个沟原来是小流域治理时候的荒山荒沟,填起来以后,要办企业,要办洗煤厂。”
记者:“是你个人投资?”
岳保生:“个人投资,全是个人投资。”
记者:“我听你说去年就开始填这个沟了?”
岳保生:“不是,从1984年就开始填上了,填了30年。”
记者:“就你自己填还是村上?”
岳保生:“自己填的,全是自己填的。”
记者:“1984年就开始了!”
岳保生:“1984年。”
记者:“怎么坚持了这么久?”
岳保生:“现在咱们打的这个坝是第七个坝,就是这一道沟共打了七个坝,全是填平的。”
解说:当年,小赵家沟村也是一个走西口人相对集中的村庄。荒坡秃岭的保德,十年九旱,丰年也不能自给自足,若遇灾年人们生活更无着落。而就在黄河的那一边,内蒙古的西部地区,地广人稀,土地肥沃,既是做营生讨生活的好去处,又是贫苦人开辟新家园的理想宝地。为了谋求生计,当年保德人干的最多的营生就是掏根子。
采访: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西口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张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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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子房只给一把长的铁锹,什么也没有,然后,你自己去挖,每天只能就吃点本地讲糜糜饭,也没有什么菜,就挖,挖出来以后,也没有现钱,然后了,当时讲16两,最多按8两来算,钱呢?他不给你,然后给你开个条子,等到年终以后拿这个条子,到包头县城来领这个钱。所以这个挖根子人,就等于天天跟地打交道,很多人就死在那个地方,“过河西掏根子自掘坟墓”就是这个含义。
采访:走西口亲历者
[同期]
记者:“去了西口您是干了什么活了?打什么工?”
走西口亲历者:“闹甘草,甜甘草。那会儿挣上三二百,三二百块钱,那会儿几块钱就能买一瓮莜面,那会儿的钱值钱。”
记者:“是不是他一年挣三二百块钱,一家人就够活?”
走西口亲历者:“够了,够活了。”
解说:在保德,人们把这种完全靠出卖苦力到口外谋生的人,叫作“刮野鬼”,可以想见,当年在走西口的古道上,苦苦跋涉着的就是由这样的人汇成的移民大军。据记载,不管丰年还是灾年,走西口的保德人年年都不会少于三四千人。
岳保生的父辈就曾在内蒙古的茫茫大漠里干过掏根子这种“自打墓坑”的营生。比起他们,岳保生的走西口虽无性命之忧,却也艰苦异常。
采访:山西省保德县小赵家沟村村民岳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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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保生:“出去给人家割草、割庄稼、锄地。”
记者:“干的全是庄稼活?”
岳保生:“干的全是这些农活,放牛,给人家做这些营生,反正人家需要你做甚,你就给人家做甚。”
记者:“受罪不受?”
岳保生:“那当然受罪了!”
解说:也许正是这样的磨砺,让年纪轻轻的岳保生,对生活的认识有了一种超乎年龄的深刻。
采访:山西省保德县小赵家沟村村民岳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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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要为老祖辈的人争气,给子孙后代造福了,我是想这个东西,我要彻底改变我们赵家沟,不然我根本不回来!
纪实:韩志光夜晚回家
应该过了收费站就快到了,还有多远?过了收费站还有两公里,两个来月了吧,前段时间回来一趟。
解说:韩志光在呼和浩特的生意很忙,尤其是国庆期间,但他还是抽出两天时间,带着全家回保德县韩家塔看望父母。去韩家塔的路很难走,虽然呼市距这里的路程并不是很远,可每回来一趟都要耗费不少时间。
纪实:河水拦路
现在线路上这个河过不去,水可深了,水要比原来大,有那白沫子了!实在过不去,走王刘家沟行不?
解说:保德县地处黄土高原腹地,域内沟壑纵横,由于很多村庄都散落在山沟里,路很难修进去。同韩家塔村一样,小赵家沟村虽然也离县城不远,可要进城一趟还真是不容易。
在村里,有三次走西口经历的岳保生算得上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能人了。但同是走西口,岳保生这一代和父辈那一代之间竟有着明显的差别。
采访:山西省保德县小赵家沟村村民岳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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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保生:“那时候听见人家要征兵了,别人是怕当兵了,我是非抢着当兵不行!”
记者:“为啥呀?”
岳保生:“因为家里边穷,愿意干这个,那时候想当兵锻炼锻炼自己,一个在社会上能见见东西。再一个部队上能提高你本人的素质,就是说学习学习,在部队上还能学点文化,学点军事知识。再就是接触人的话,因为去了部队各省市的人都有,高层次的领导也能接触到。”
解说:在老一辈乡亲们的眼里,岳保生原本就不是一个本分的庄稼人,而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的滚滚大潮,让他走西口时练就的各种本领,有了充分施展的契机和舞台。
采访:山西省保德县小赵家沟村村民岳保生
[同期]
岳保生:“那时候是1979年,那一年就挣了六七千块钱!”
记者:“你自己?”
岳保生:“嗯,我自己。”
记者:“那你那个时候是相当富裕的。”
岳保生:“那时候1979年、1980年万元户就真正是个万元户!”
记者:“1980年就成了万元户了?”
岳保生:“是,就成了万元户了,保德县就出了名了,有名的万元户!”
解说:岳保生富了,成了改革开放初期保德县响当当的万元户。就在很多年轻人纷纷效仿他也要走西口闯荡一番时,岳保生却出人意料地从口外回到了那个他年轻时曾想方设法要离开的小赵家沟村。
对于脑筋活套、心灵手巧的庄户人,村里人习惯叫他们“全把式”。虽然年龄相差了整整一代人,但韩志光与岳保生一样,当年也是村里的全把式。
采访:山西省保德县韩志光的父亲
[同期]
记者:“您什么都会做?”
韩志光的父亲:“反正啥也拿起来了,也能成功了。”
记者:“我听你儿子说起这些,觉得这个父亲特有本事什么都会做?”
韩志光的父亲:“会做,也不及我们小子,小子比我心灵。”
采访:韩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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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孩子多,单靠搞音乐也相当紧张,后来我就凭我的手艺。小时候修理机器,乱七八糟,第一是修摩托车、修缝纫机、洗衣机,这类的家电,电风扇一类的,这都修,回去呢就是晚上再打鼓,晚上就是到歌舞厅打爵士鼓,那会儿人们娱乐生活是跳舞,我就去打鼓。
解说:在韩家塔村,几代人口外谋生留下的苦难记忆,让当地人将走西口与逃荒画上了等号,虽然韩志光的父母对儿子在呼和浩特的发展颇感自豪,但是他们却极力回避“走西口”这个名词。
采访:山西省保德县韩志光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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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过去那些人是因为苦出去,现在您是不是觉得您儿子也是走西口?”
韩志光的母亲:“不!我们孩子学技术,拿技术走的,不是说逃荒走的。我的感觉是孩子有本事,身上尽本事,出去也受不了罪。”
采访:韩志光
[同期]
记者:“你是不是从小就出生在这个窑洞里?”
韩志光:“对,我从小在这个窑洞长大的。出生的是那个,在长草那个窑洞里生下我,生下我以后,就是到的7岁的时候,一直跟我爷爷在这个窑洞住的。是从小学会的手艺,修缝纫机,干点儿别的,家电修东西,修缝纫机那些工具现在还在,我父亲给我锁的一箱。你看这,这是摩托车的那些垫片,修摩托车用的,这是工具钳子、扳子,这是改锥,这不是,这都是缝纫机的配件,这是曲轴连杆等东西。”
解说:同自己的父母相比,韩志光倒不在意村上人说自己是新一代的走西口人,他这次回来还有一个琢磨了很久的想法要告诉父母。
纪实:韩志光与父母交流
韩志光:“你看我那个房子都给你们买好了,我从内心也挺想你们的,回来一次挺难的,想让你们长期去那,从我来说你去了那,离公园也近,有演出经常跟上你也能看,山西老乡也挺好的。”
韩父母:“以后短不了上那去,如今走不脱。”
韩志光:“我房子都给你们买好了,买好了,也能种菜啥也能。”
韩父母:“妈妈看吧,这二年能上就上去了。”
采访:山西省保德县韩志光的母亲
[同期]
记者:“一个儿子你都舍得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