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和以往的每一个夜晚都不一样,天低沉沉似是要踏下来,凛冽的寒风竟也吹不散那压在头顶上的黑云,看不到星星也没有月亮,我也不敢肯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天气。我虽然期盼着夜越黑越好,这样我们就可以摆脱掉蒙古人追踪,但同时,我想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往哪个方向跑,是南还是东?我们几人只是背着寒风急驰,心里揣着的惟是那深深的不安。
马蹄翻飞,前路茫茫。
二公主布木布泰就在我的身前,这个日后辅佐过三代君王的小丫头出奇的倔强,自从被我用刀架上她脖子的那一刻,她就再未说过一句话,就连她的父王宰桑贝勒唤她她都不回答。我让她上马她就上马,倒也没反抗。
作为放我们走的条件,其木格就跟在我们三人的身后,她还是那样的心直口快,一边跑一边骂我是草原上黑了脑顶的秃鹰,就是用刚足月的羊羔肉也喂不饱我的贪心。随她去吧,谁让我欠她的呢,让她跟着来也是我的主意,蒙古人说什么也要一个他们的自己人跟着,否则,宁可鱼死网破。
大雁的手里紧紧的攥着刚从蒙古人那里抢来的马刀,载着落儿同乘在一匹马上,他的身边还牵着另外一匹空马,马上托着两只绑好的活羊。他奔上前大声的问我:“大人,您为什么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知道您是朝廷命官,那不就什么都暴露了吗?”。
就在刚才,离开大包场的时候,我对宰桑贝勒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有大明朝五品命官的身份保证,只要我们能活着走出草原就会放了布木布泰。为此,大雁深深不解,他甚至觉得我很傻。
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因为我的身份根本就瞒不住,其木格那丫头一定在求情的时候就已经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了大小姐海兰珠,我越是遮掩就越会惹人怀疑,倒不如爽快的把身份亮明,告诉他们,我要回京城去救自己的心上人。
但这其中的种种我现在还方便对大雁说,主要是因为我太忌惮马前面这个小丫头了,我怕她会做出什么令我无法控制的事情。我只好遮掩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做不改姓,我还怕他们找本官麻烦不成?还是快赶路吧!”。
大雁虽是疑惑,但也没再问下去,而是转头看了看拴在一侧的空马,百思不解的琢磨着。他一定是在想,我和蒙古王爷要这么两只肥养做什么?千里迢迢的驮回辽东去送礼?还是留在路上慢慢享用?他一定想不到,其实,这两只羊我是留给野狼吃的。
我们几人就这样一直跑了大半夜,几匹马也累了,嘴头上冒了白气不住的喘息着,天气更是冷到让人不堪忍受的地步,我的鼻子和嘴似是都冻在块似得。我用力的活动着它们,含糊道:“下来歇歇吧”。
于是,我们找了个背风的缓坡下了马,取过干粮吃喝起来。其木格还在生我的气,理也不理坐到一傍,布木布泰这个丫头倒真不客气,给她吃就吃,大口大口的嚼着风干的羊肉,并不住的用小刀子般小眼睛瞪着落儿,把落儿看的都不敢抬头了。
这也难怪,落儿刚刚可是用真刀子把她架到了我的身边。
蒙古人的肉干和我想象中的美食大不一样,我本以为它应该如牛肉干一样可口,但其实只是些放干了得生肉,又轻又腻毫无嚼头,如在吃生油块一样,还很腥。不过,这东西的营养价值一定很高吧,毕竟是肉食,史密斯一定会对它敢兴趣的,也不知道他当初在大海上吃的是什么。
草草的吃过几口后,我随意的从地上捧起一把雪,连吃带抹的应付了事,上马道:“二公主,请上马吧”。
“哼!早晚剜出你的心肝来看看是什么颜色!”布木布泰终于开口说话了,并极不情愿的爬了上来。
“大雁”我命令道:“取下一只羊割开脖颈扔在此处”。
“啊?做什么?”大雁奇怪的问,其他几个人也用同样疑惑的眼光望着我。
“叫你做你就做,路上再跟你说”我着急的催促道,大雁也只好照我吩咐办,将一只羊的脖颈割开,扔在了雪地上。
“快走,野狼就要来了”我催马先行朝着我认为对的方向去了。
不一会,大雁载着落儿连同其木格都追了上来,我对他们道:“你们说,宰桑贝勒真的会放任我们就这样离开吗?”。
大雁摇着头,“当然不会了,他们一定就在后面跟着我们,这该死大雪,想甩也甩不掉他们!”。
大雁说的没错,这么大雪我们就是想甩也甩不掉蒙古人的追踪,更何况我们的骑术还不如他们,所以我才带了两只肥养上路,刚才那一招儿就叫做‘引狼断路’,等蒙古人跟上来的时候,等着他们将会是一群抢红了眼的野狼,够他们折腾一阵儿的了。要知道,这么大的雪狼的日子也不好过,一只羊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呢。
果然,我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野狼号叫的声音,听那意思数量还不少,在这没有月光的夜晚里,一声声狼号无异与是死神的催魂曲,让人不由的脊背发冷。
我们快马加鞭,迅速的离开了。
不知不觉的天亮了起来,布木布泰突然问我:“你到底长着一副什么样的心肠?我阿爸不是答应会放过你们吗,你为什么要害他们?”布木布泰怨恨的望着我。
“我并不想害他们,只是不想让他们害我,如果他们没跟来倒霉的就会是我们。如果他们跟来了,那就自求多福吧”我不想和一个满是心思的小丫头多说,因为我怕自己会输给她,她刚才不开口时我还感觉挺好的,现在她开始说话了,我倒变的不安起来。
布木布泰已经看穿了我的计量,因为我知道蒙古人即便跟来人数也不会太多。一者,我们只有三个人,再者,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南下参战去了,所以用活羊鲜血引狼对他们的伤害一定很大,这是我早就考虑好的脱身之计。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被小家伙看穿了。
“我给你指路,那只羊你不要再用了”布木布泰和我打起了商量,指了个方向道:“从这里一直下去就是山海关”。
我并没有很快的回答布木布泰,而是朝其木格那边看去,发现其木格的表情明显的不自然了许多,我笑道:“你在说谎”。
“那好,是这边”鬼道的小丫头又稍微换了一个方向。
“谢谢你好意,但我们还不打算这么快就回山海关”到这时,我也不打算再装下去,辨了辨日头的方向,得意道;“现在已经用不着你告诉我该我哪里走了,我还能分的清哪是南方。大雁,往南走!”。
“你们果真是要去报信!”布木布泰急道,并开始挣扎,我忙死死的按住她,威胁道:“你不要逼我杀了你!”。
“你不敢!你杀了我,阿爸的人马上就会追上来!”小家伙一边大喊一边继续挣扎,但她毕竟只有九岁,我就是再没用还对付不了她。其木格这时候也想过来帮忙,但被大雁的马刀挡了回去。
“你们这两个狼崽子!我一定会杀了你们!我用这马鞭发誓!”其木格将手中的马鞭一折两段,狠狠的甩在了雪地上。
“哥,你放了二公主吧,我求你了”落儿此时也看不下去了,哭着求我。
“不行,我们至少还有几十多里才能走出草原,这时候不能放她!”我死死的将布木布泰按在马身上,对大雁喊:“先把她们绑起来!”。
大雁拽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跳下马,无奈的将其木格捆好,又过来帮我把布木布泰捆住,我们将她们俩个面朝下放在了两匹马背上,让落儿抱好还省下的那只羊。大雁问我:“现在怎么办?”。
我看看方向,“先委屈她们一下吧,万一蒙古人追来了还用的着她们。我们快走”。
我牵起驮着布木布泰的那匹枣红马朝南小跑起来,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忙对大雁道;“你快把那只羊放了血拖在马身后”。
“哦!”大雁这次变的利索了许多,从落儿手中接过羊后快速的解决掉了它,并用绳子将羊拖拽在马屁股后边,担忧的问我:“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我回道:“危险也没办法,我们的蹄印根本抹不掉,要是蒙古人发现我们又朝南去了,一定会追上来拼命的,只能这样骗他们”。
“骗他们?”大雁不解的望着我。
“笨啊,我们要制造出被狼追的假象,告诉蒙古人,不是我们想朝南去,而是不得不朝南去,能骗一时算一时吧!”我无奈的解释着,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要不是时间紧迫我真想先回山海关再去辽东,这样跑实在是太危险了,路上还可能遇道蒙古人的侦骑。
大雁又问我:“那要是蒙古人担心二公主的安危,追上来看到...怎么办?”大雁担忧的看着驮在马身上的布木布泰和其木格。
是啊,蒙古人要是沉不住气追上来怎么办?他们难道就不担心二公主被狼吃了吗?我正在考虑,大雁突然喊;“不好,是狼群!这帮狼崽子来的还真快!”。
我忙朝大雁望的方向看去,见东边的雪坡顶上飞快的冲下来了十几个小黑点,果真是狼群。
“快跑!你在那边看着她们!”我也顾不了那许多了,夹起马腹猛跑起来,大雁的骑术要比我好一些,虽然他的马上栽着落儿,但仍是熟练的绕到了另外一侧,将两匹驮着人的马夹在我们的中间。大雁威胁道;“你们都老实点!掉下去可没人救得了你们!”。
“那你还不快把身后的羊放掉!马这样驮着人是跑不过狼的!”其木格用力的扬着脖子喊。
“不能放,再等等!”我大声喊,并不住的回头观察,这时候狼群已离我们不远了,并已散分散开围了上来。
“继续跑,我叫你放你再放!不用担心,只要放了羊它们暂时就不会再追我们!”我大声的提醒着大雁,大雁担忧的点着头。
话虽然这样说,道理也可能会是这样的吧,但我心里哪能塌实得了,我现在只是想着能让野狼的蹄印留的长久一点,也只有这样才能更长久的麻痹住蒙古人。至于他们能忍到什么时候,那也只能看运气了。
我们几人没命的打着马飞奔在草原上,这个时代的夜狼还真不少,我们还没跑出多远,身后就追上来不下三十只野狼,个个都‘灰背银胸’好不威武,闻到血腥味什么都不顾的追着我们。其中有几只离我们非常近,眼见就要追上那死羊了,奋力的前冲着。
“放不放?”大雁紧紧的拎着刀问我,而我却在观察刚刚跃过的那道小山包,直到小山包上出现了几个小如黑点的人影,我才挥手道:“放!快放!”。
大雁闻声迅速砍断绳子,拴在马后的死羊如炮弹般撞进了狼群,几只冲在前面的野狼稍做慌乱就猛扑了上去,撕咬起来。
“刀!把刀给我!快!”我拽住缰绳大喊道。
大雁根本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停下来,冲到头前的他猛的拽住了马缰绳,一声嘶鸣他又折返了回来,递刀道:“你要干什么?”。
我接过刀迅速的将驮着其木格的那匹马拉过来,割断了绑在其木格身上的绳子,“放了她们,不能再带着她们了!”。
说着话,我又帮布木布泰割开绳子,小丫头的身手不错,一翻身就齐正在了马上,愤怒的望着我竟然没逃跑。
在这紧要的关头我哪有时间再和这个小丫头斗气,身后不远处就是三十几只野狼正在撕咬抢争食斗的不可开交,体形较大的野狼都挤进去尝鲜去了,而其他比较瘦小的狼则可怜的在围在四周号叫,看看我们,又看看近在咫尺的美味,犹豫着。
我对布木布泰道:“二公主,在下对不住了,日后你远嫁辽东时肖某一定奉上厚道赔罪,您请吧!”。
我手起一刀狠狠的戳在布木布泰的匹屁股上,那马吃痛猛的蹿了出去,好悬没把坐在上面的布木布泰撂下来,发疯一般朝东奔去。
“你这个歹人!我一定会杀了你!”九岁的布木布泰就这样愤怒的去了,身后追着同样怒不可抑的其木格,当然,还有大群闻到了香味的‘色狼’追着两位美人。我知道她们一定都恨死我了,并大骂我是个小人,但我并不在乎这一切,小人也好君子也罢,在我的眼里她们只是敌人。既然是敌人,还有什么情面可讲。
我就这样用布木布泰引走了身后的野狼和蒙古人,也许布木布泰会因我的卑鄙而死去吧,谁又能知道呢,但那小丫头死了也不是件坏事,至少没有了她就没有了日后的顺治皇帝,更没有什么康熙、雍正、乾龙。这样,也许会更好。
但我的所作所为却深深的伤了落儿的心,一直到见到城镇为至她都不愿意再和我说一句话,她虽然没有骂我是个小人,但我能看的出,她对我很失望。直到.......
日幕西垂,北风又起,我们三人的面前是一副惨绝人寰的可怕场面,我望着那一具具还散发着热气的裸露尸体,心痛道;“你们看到了吧,他们连片碎布都不愿留给我们”。
落儿深深的震惊着,淤积在她胸口的再也不是对我怨恨,而是深深不解、不甘。
“走吧,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锦州,那里还有数万百姓还等着我们”我催起马朝西南方向的官道驰去,心想:有路真好,有了路,也就有了希望。
(这些天大家一定都不好过吧,老头也只对为灾区担忧着的书友们道一声: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