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漂流在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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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辽东悲歌

“你胡说!”听了我的话,鲍承先冲上来想夺走我手中的信,但我将信紧紧的攥住,并怒视着他,他终于停住了脚步,不甘心道:“我等怎知此信是真是假,要是你捏造的,又得如何说!”。

我回道:“是真是假朝廷自会有个公论,还论不到你鲍承先出来怀疑”我瞪着鲍承先,转头对众人强调道:“本官会将此书信交与朝廷鉴别,朝中阁老自会有办法证实它是不是出自高邦佐之手。到时,此信但凡有假,我肖云宪甘遭凌迟之刑!”。

鲍承先等人见我的话已说到此等份上,也不好再在书信上做文章,转而攻击我道;“书信真假可以先不论,但你肖大人,身为代巡抚应尽保卫广宁城的职责吧?如今出了这等大祸事,孙将军被害,你又如何交代”。

“交代?”我怒道:“要说交代,也是你鲍承先应先对本府做个交代!”我提高嗓音道:“三岔河口一战,你为何不战自溃!西平城罗将军求救,你又为什么视而不见!如今,游击将军孙得功身死,又是谁给你的权利擅使兵权阻挡本府进城平叛?说啊!”。

我紧紧的盯着鲍承先,真恨高大人刚才那一把火没能将他烧死。在历史上,孙得功固然可恨,但这个鲍承先后来做的事儿却更过分,袁崇焕就是因为他献的离间计才被诬杀。后来,他还领着满清军队先后攻陷了宁远,滦州,大凌河等地,深得满清朝廷的信任,官至‘内秘书院大学士’,可以说,是条不折不扣的走狗。

立在众人前列的鲍承先被我问的语塞起来,朝左右看了看,狠狠的说道:“你是要交代吗?”。鲍承先将手按在剑柄上,我猛的感觉到,他这是要杀我造反了!试想,他只所以会投降满清,为得就是逃避三河口兵败的罪责,而我,却捅到了他的软肋上。

就在这危机时,人丛中有人喝道:“鲍承先!”。说着话,一位身披重甲的年轻将军分开人群走了出来,细观此人,腰上悬着把三尺长的钢剑,手中还拎了一条冰铁长枪,那枪身长两米有余,厚实的如铁柱一般,一看便知分量不轻。

鹰眉虎目的年轻将军走到当下,长枪戳地,怒视鲍承先。

再看鲍承先,见到此人后显得很忌惮,按着剑柄的手动了又动,想收回,但又不舍的望着我。在鲍承先身后,是同样蠢蠢欲动的十几位大明将官,不怀好意的等待着。

时到此时,我虽是紧张但不得不快速的分析起眼前的局势,知道自己的性命已悬在了刃下,当作个决断才是,忙喝道:“鲍承先,你的罪责本府可以不究,还是赶快收拢本部人马前去救援西平城吧,广宁城有本府的四万军驻守就足够了。你要是能确保西平城不失,本府就上书朝廷为你免罪”。

我望着鲍承先那双眼,强压着心中恐惧希望能把他吓退,只要他能识时物些,此事就此作罢了。但鲍承先却仍盯着我不放,后看了看那位年轻的将军,放开手中的剑,冷冷道:“好,末将这就去。但肖大人您...安心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走!”鲍承先撩袍转身,带着手下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更不想管他要去那里,只要他一走,我便了却了一装大心事。

“大人”拎着长枪的年轻后生在鲍承先等人走后,对我恭敬道;“末将以为不能让他们去,他等一去,将还不复来”。

我本就对这个救了我的命的后生有几分好感,但听了他的话我却不悦道:“西平城不得不救,此事不可再提”。

“可是大人....”年轻的将军极不甘心的抬起头,本还想再说下去,我摆手道:“你姓甚名谁,现官居何位?”。

“回大人,末将崔斌,官拜显武将军,万历四十七年武进士”。

“哦”我暗暗的点头,怪不得他会如此年轻,原来是上一届武状元,想来身手不错。

“崔斌,本府命你为广宁城守备,鲍将军等人去后,南厢关兵士由你一人调遣,速让整军列队吧,本府有重要军事要交代”。

“是!”崔斌爽快的答应道,起身去了,看来他还真是个当兵的料儿,让不问就不问,再无半点拖沓。

接下来发生在南厢关中的事,虽然忙乱,但似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鲍承先带着他的人拉着上百辆大车的粮草去了,上万人马光出城门就用了大半个时辰。鲍承先这时想带走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祸害,走的越快越好。什么救援西平城,我和鲍承先心里都明白的很,那只不过是大家好聚好散的借口罢了,我不挡着他去升官发财,他也不想与我那所谓的四万大军血战一场。

鲍承先一走,崔斌便开始在城中聚拢所省不多的人马,留下的这些人,多数都是与鲍承先早有不合的,或是已看透了他的投敌的阴谋不愿叛国。虽然鲍承先曾传令两万人悉数调动,但还是有不少将官把所部人马偷偷的留了下来,等鲍承先一走,三三两两的聚到在南厢关废墟前。

“报大人,城中还有带甲军士四千三百人,其中伤者七百之数,您看是不是先把他们接回广宁城救治?”崔斌问我。

我无奈的摇摇头,虽然心里有准备,但还是没想到两万军竟被鲍承先带去了十之七八,留下的四千余人里,竟有七百多个受伤的,这比例也太大了点吧。或许,鲍承先根本就没打算带他们走吧。

我回崔斌道:“不用了,你们也收拾收拾都随本官进城吧”。

是!崔斌很听话的应了一声,转身刚想去做安排,我又叫住了他,望着废墟前十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黯然道:“先遣人将这些尸首装殓起来,也抬回城里”。

崔斌默默的点着头,挥手唤过来几十名军兵,七手八脚的干了起来。我就站在一旁边不做声的看着他们,并不住的回想着那个相处才短短几日的高邦佐,想着他的笑,他的傲,还有他临去前留给我的那份似海恩德。

孙得功等人虽然早有作乱之心,此点,不光是我和高邦佐明白,就连崔斌等人也明白,要不,他们也不会弃鲍承先而留下来陪我。但即便所有人都明白又有什么用?孙得功毕竟还没有公开造反,他心中所想的可是广宁城,在没得到这座这个对其新主子邀功的坚城前,孙得功的狐狸尾巴是不会露出来的。

但我和高邦佐却等不得孙得功造反的那一天了,到那时,我们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难保,还有什么力气去阻止他。广宁城要是丢了,我们所有人的人头,都会变成孙得功拿到努尔哈赤那里请功的本钱,这就是战争,血淋淋到用人头去换高官,谁杀的人多谁就是胜利者,是英雄。

我也不是没想过提前动手除掉孙得功,今日在城墙上,我已恨不得命万正等人发鸟铳将他射死。但那样做的后果却是我无法承担的,朝廷党争要比我眼前的这场战争更残酷、更可怕,更无理可讲,我要是仅凭猜测就射杀了一名三品大员,那我也活不了太多久了。那些早就想将阉党一网打尽的东林党人,要是听闻我这样做了,他们的参折会像潮水一样将太和殿淹没,即便是魏四,他也救不了我。

天子殿前,从来都不是个讲理的地方,言官们所需要更不是真凭实据,他们只热忠与一样东西,那就是把柄。只要有了把柄在他们手中,他们那一张张巧舌如簧的利嘴,能将这世间的一切送下地狱。

说真的,我没有高邦佐的胸襟和胆气,我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不怕死我却怕,或者说,我更怕失败。因为我知道接下来的几百年里要发生什么,在还没有改变它之前,我绝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而高邦佐心里本是念着名节的,就像他一直追寻着得圣人屈原等人一样,他想要一个体体面面的死法,让后人记住他的对大朝的忠诚。

在历史上,高邦佐也确实做到这一点,广宁城破那****上吊了。可如今,我却将他从三尺白绫上救了下来,但他还是死了,只是死法与从前有了天壤之别,他被我改变了,顶着永世也抹不去的臭名,为我而死。

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把收服蒙古人的臭名揽下来,坏了高邦佐的一世清白,他们那样做固然是为广宁城好,但却大大得罪了刚正不阿的同僚们,他们一定会已高邦佐为不耻。是我逼得高邦佐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让他失去了最后的希望。高邦佐明白的很,知道杀孙得功必是要有人站出来承担的,孙得功只要一死就绝背不得奸名,因为拿死人做文章,是朝中很多人拿手好戏。黑的都能让他们说成是白的,他们还有什么不行的?

所以,破罐破摔的高邦佐反其道而行之,让孙得功死了个其所,死了个壮烈,让他死后变成一座高大的牌坊。这样,就没人再敢拿这座大明朝中贞不二的‘大招牌’来攻击我。他们最多能做的,就是骂一骂通敌卖国的高邦佐。

为此,高邦佐亲笔留下了第二封信给我,也就是我刚才拿出来给众人看的那封。在信中,他已一个不折不扣的卖国贼的口气写下:吾主初谥武皇帝(努尔哈赤),亲启。有了这封真的不能再真的通敌书信,当孙得功一案在日后重被提及时,我虽身陷牢狱,却也能安然不动。这都是高邦佐对我的恩德。

在以后的许多风风雨雨里,不管有多大的困难摆在我的面前,我总会忍不住念一念:“黄天在上,以道(高邦佐,字以道)佑我。

我也永远忘不了高邦佐在第一封信中对我写下的话:抛却名利,直上九霄。高邦佐看人真的很准,在千百万舍身赴死的人中,看到了与众不同的我。当然,他要是能见到另外一个人,也许就不会选择为我而死了,但十分可惜是,到高邦佐死时,那人正押送着三十门红夷大炮由南而来,出现在了风起云涌的历史舞台上。就连我也没能想到,送炮来的人竟会是他,大明督师,袁崇焕。

其实,还有很多人正朝这里来,王在晋、孙承宗、孙元化、满桂、赵率教、祖大寿、吴襄,还有吴襄之子吴三桂,他们都来了,在辽东大地上酝酿着那场铭记史册的辽东悲歌。

至于我?故事仍在继续,广宁熬战已不可避免的将要发生,鲍承先刚去,努尔哈赤的大贝勒‘代善’就已兵临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