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0月19日晨,鲁迅逝世,举国悲悼。事后,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编辑出版了《鲁迅先生纪念集》,将当时所能见到的有关消息和重要诗文收罗殆尽。如同“山西人”在鲁迅文化话语系统中显得极其特殊一样,《山西党讯副刊》在这本书里也显得特殊:它出现的次数最多,而且是连续出现的。10月21日,《党副》发出了鲁迅逝世的消息,刊出了《追悼鲁迅先生逝世专刊征稿启事》,从25日起,每天一个专版,到31日为止,共出7期,刊发了冈夫、卢梦、行者(樊希骞)等20多人的悼念诗文30多篇。每期都增印单页若干张,以供散发。《山西党讯》是国民党山西党员通讯处的机关报,许多编辑却都是共产党员,其副刊一直由史纪言、王中青主编。此时史、王二人已到长治,分别担任上党19县联立乡村简易师范学校的校长和教导主任,《党副》是由杨蕉圃主编的,《征稿启事》的《发刊词》即为杨蕉圃所写。《发刊词》中说:“为了纪念这个不朽的人格,为了使大家了解他给我们遗下的任务,我们筹备着出个专刊,来尽些传播的责任。”发刊词中呼吁:“将血和泪倾泻在这里吧!这是值得我们洒血泪的。”
太原悼念活动的高潮,是举行追悼大会。此追悼大会由杜任之、田景福、杨蕉圃、亚马、赵秋心、李淡虹、卢梦、鲁木(田际康)等人发起组织,以“太原青年文学研究会”、《山西党讯》社、《最后生路》社等团体为主办单位,于25日上午九时在国民党山西省党部(东缉虎营现省政协所在地)礼堂举行,共有700多人到会,杜任之担任主席,亚马任司仪。杜任之在致词中把鲁迅比作俄国的高尔基和法国的巴比塞,杨蕉圃讲了鲁迅的生平事略,田景福讲鲁迅的文学思想和他跟鲁迅通信经过,展示了鲁迅的复信原件,行者做了长篇发言,此发言收入《鲁迅先生纪念集》。会上通过了给许广平的致敬电,电文是:“噩耗传来,悲愤交加!愿继遗志,共同努力。尚希珍重!”由田景福经手,将100多件挽联、挽幛,挂号寄给许广平。《鲁迅先生纪念集》的《鲁迅丧仪礼物登记册录》记有“太原鲁迅追悼会主事田景福”的唁电一通。这次追悼会在《山西党讯副刊》上做了全面反映。
《山西党讯副刊》从10月21日刊发《追悼鲁迅先生逝世专刊征稿启事》起,每天都在重要位置刊发有关报道。25日所出《专刊》,载杨蕉圃、斯文、璐璐、白丁、行者诗文五篇。蕉圃在文中说:“我们,为他的死而哀悼,是‘必然’的;为完成他所未完成的是‘必要’的。朋友们!谨以凄怆的心情追念鲁迅先生是不够,我们应该以一颗热烈的心,两只能动的手来追念我们的导师。”26日专刊上报道:“当地出版的拉丁化丛书第二种《穷人的朋友》出版时,广告上也写着‘纪念鲁迅,应该学拉丁化’。”10月31日悼念专刊第7号上有编者的话:“在编完这几期专刊以后,我觉得有几点需要向大家说一下。第一点应该声明的自专刊刊登启事征稿以来,投稿的十分踊跃。这除由本刊对投稿诸君的热忱表示感谢外,还应该知道这也是鲁迅先生一生事业、一生努力的成绩的感人之深的一个证明。”
当时追悼鲁迅的,不止《山西党讯副刊》一家。当年狂飙社主要成员高沐鸿,1936年10月在北平由常芝青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然后回到太原,为《太原日报》主编《开展》专刊,这正是鲁迅逝世的时候。10月29日,即在鲁迅逝世10天之后,《开展》问世。这是当时太原文学界最具有前进意识、影响最大的一份报纸副刊,共办一年,直到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11月初太原沦陷前才停办。该刊第二期为悼念专版,刊发了《纪念的充实》和《不断的进步者》两篇文章,称鲁迅的逝世是“一个最大损失”,然后从几个方面,“站在理论的基础上,予鲁迅以相当的评价”。在那样一个短时间里能写出这样充分肯定鲁迅各方面成就的文章,说明当年狂飙社成员是在不断进步的,他们早已撇开成见和相互不信任态度,能够客观地正确对待鲁迅了。此后,该专刊经常有文章论述鲁迅,有诗纪念鲁迅。《鲁迅,解放者的旗帜》第一节说:“鲁迅,解放者的旗帜/铲除封建的腐尸/竖起民族解放的大旗/是硬汉,是勇士/你倔强的精神不死……”这也就是《开展》和它的主编对鲁迅的看法。
前边提到梁品青写信慰问鲁迅。梁品青没有想到,他第二次、第三次给鲁迅寄信之后10多天,鲁迅驾鹤西去。他从报上看到噩耗后,惊呆了。他立即援笔,给许广平寄信一封,表示了他的哀悼和震惊。他说他“是9月27号接读我师来函,后即奉复,每日渴望着来示,谁知竟以报上的特号字‘中国名作家鲁迅逝世’复了我了!而我现时的心境如焚!痛再痛不来了,我正在望着他不时指导我,使我走出这个迷途,谁知……”信中又说:“我们的豫师是全中国的一般青年的致传者,是他们的唯一的导师,他死后,不独是几个人的难过,是成千成万的在流泪!”
这绝不是那些参与者和文章作者个人的悲痛,而是代表了许多人,包括一些“山西人”。就连著名官僚资本家、四大家族之一的孔祥熙,也送了“一代高文树新帜,千秋孤痛托遗言”(见《鲁迅先生纪念集》)的挽联。对鲁迅逝世的悲痛和悼念是全民的。鲁迅是“民族魂”,是全民族的骄傲。
此后,在鲁迅逝世的周年或诞辰举行纪念活动,成了山西文化生活中一件大事。无论在解放区还是“二战区”,文化界都要开会纪念。各地出版物上经常有文章发表。抗日根据地的报纸刊物上,更是把鲁迅语录作为动员人民、团结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有力武器,刊登在最显眼的位置。抗战初期中条山出版的《中条战旗》上,40年代太行区办的《北方杂志》上,还曾刊过特辑或专辑,用全部篇幅刊载有关文章,一些文章很有深度,还有的文章记述了鲁迅一些鲜为人知的生平事迹,具有史料价值。当年跟鲁迅有过激烈文字交锋的高长虹,在国外从事学术研究、写作活动和抗日宣传8年后,于1938年回国。他不仅以自省的心情回顾了他所见所闻的鲁迅,检讨了当年对鲁迅的错误攻击,而且按照鲁迅所指出的道路,在“大后方”重庆度过了几年郁郁不得志的生活后,1941年春天,毅然离开重庆,经过半年时间的徒步跋涉,在纪念鲁迅逝世5周年的日子里,奔赴延安,参加了革命。抗战时期的高长虹,在文艺思想上,也进行了一番几乎可说是脱胎换骨的改造,他坚决摒弃了鲁迅所说“晦涩难解”的尼采式的表达方式,而成为文艺大众化的一位最热心的宣传家和鼓吹者,使鲁迅30年代竭力提倡的大众化得到贯彻执行。有人曾对高长虹文风的改变表示难以理解,其实对于一个选择了革命道路的知识分子来说,这是很自然的。因为他不会坚持旧日的自我,只会随时代而变,现在他服从的是革命的需要、人民的需要。
鲁迅是属于全体中国人的,也是属于山西人的。鲁迅与他的文学作品永远活在山西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