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青闺爱巧:中国女子的古典巧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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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闺阁陈设之艺(各时期的居室陈设及用具:屏风、簟、枕、屏、帐等)(2)

如第五回写秦可卿的房间:“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宝玉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宝玉含笑连说:‘这里好!’秦氏笑道:‘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说着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这里使用了一系列典故,虚写室内陈设的香艳,刻画出秦可卿真实的内心世界。

第四十回写到黛玉的房间:“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用的帘子也是湘竹帘,与院中翠竹相类。还有窗纱,糊上的是绿窗纱,色彩与竹荫也一致。这闺房中的色彩,竟与赵飞燕的宫殿那样,也是青绿色调,但没有像赵飞燕那样使用金红之色。这就引得贾母发议论:“这个纱新糊上好看,过了后来就不翠了。这个院子里头又没有个桃杏树,这竹子已是绿的,再拿这绿纱糊上反不配。我记得咱们先有四五样颜色糊窗的纱呢,明儿给他把这窗上的换了。”绿纱要与桃红粉红的桃杏花相映才好,不然就要把绿纱换成暖色调的纱,与竹影形成冷暖色的互相对比。不要一味都是绿色,太冷寂了。这里,显出房间装修的色彩学上的讲究:女子希望自己的房间素雅无俗气,但也要配上一些粉润的暖色,有活泼的青春色调,这样的房间可以使人觉得温暖,对青年人的心理、情绪健康也有潜移默化的影响。贾母是深知其中道理的。我们看古代小说里的闺房陈设描写,也大都循着这一原则来布置。

又写到喜欢阔朗的探春的住处:“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大案、大花囊(一种插花之瓷器)、大幅画、大鼎、大盘佛手、拨步床等都透出大气,演示出探春志存高远的趣味,与悬挂对联中表达的意思一样。佛手和磬又含福庆之意。

书中写到宝钗的居所:“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引得贾母认为这犯了忌讳,因为显得太枯寂,所以贾母叹道:“这孩子太老实了。”让人“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这里更写出贾母是一位很有修养的夫人,这几样陈设确实如她所说,又大方又素净,带有典型的文人式的追求天然的趣味,咫尺之间显示山水的景致、水墨的意趣。

清代佚名《深柳读书堂十二仕女图》中,画那些仕女活动的居室之中,家具多华丽,具备皇家气派,但也有一些雅致气韵,与《红楼梦》中大观园诸人的室内装饰倒有相似之处。如“观书沉吟”一幅,墙上背景装饰设色山水小景、绿叶中抄录米元章的诗。黄花梨木书桌上放瓶菊、书册,仕女坐在罩有垫子的绣墩上,一旁还有树根香几,上放香炉、螺钿香盒等。

又如“烛下缝衣”一幅,绘支起来的竹窗内,可见黑漆螺钿桌、漆画木架山水方形宫灯、红木靠背椅、青铜高烛台,窗外有缸荷与山石。“博古幽思”一幅,可见到斑竹椅子,漆嵌花纹桌子,红木方几上放着长方瓷盆盆栽,依墙则布置高大的多宝格,陈放各式古董文玩,正与《红楼梦》中怡红院里的“雕空玲珑木板”一致。“捻珠观猫”一幅,帘卷处则有面上嵌着大块大理石的大案,上设青铜鼎、插着如意的大瓶,树根书架上放着书册,雕几上放珐琅质洋钟,墙上悬挂山水画。“消夏赏蝶”一幅,多竿斑竹拼成的大案上设釉里红蒜头瓶,插栀子花,还有围棋盂与棋盘、折扇,墙上有木雕书法挂屏。“裘装对镜”一幅,绘出树根坐榻,上铺坐褥,旁设一盘佛手;竹茶几上放茶托盘、茶杯,窗边还有钧窑瓷花盆中盛开的水仙花。“倚榻观雀”,绘镶有大理石的紫檀大木榻,背后有百寿图屏风,配以瓶花与盆栽。“桐荫品茶”一幅,绘黑漆描金书架,蓝漆花卉绣墩,茶几与茶壶。

郭则禨《红楼真梦》第十三回写到迎春所居:“那房子虽不甚大,却收拾得非常洁净。壁上挂着李易安写的诗屏,吴彩鸾的五言小对,案上瓶花砚石,布置楚楚。”倒与这些仕女画幅所绘仿佛相似。

清代庾岭劳人著的小说《蜃楼志》第四回,写到岭南的居室,有一定的地方特色,也和《深柳读书堂十二仕女图》和《红楼梦》里的描述一样摆放着舶来品:“折桂轩三间,正中放着一张紫檀雕几,一张六角小桌。六把六角靠椅,六把六角马杌,两边靠椅各安着一张花梨木的榻床。”铺着洋织物的炕单、洋藤炕席,龙须草的炕垫、炕枕,槟榔木炕几。一边放着翠玉小磬、自鸣钟。“东边上首挂着‘望洋兴叹’的横批,西边上首挂着吴刚斫桂的单条。三面都是长窗,正面是嵌玻璃的,两旁是雨过天青蝉翼纱糊就的。”

古吴墨浪子《西湖佳话》卷六,写钱塘才女苏小小住在湖边镜阁,阁内采用了借景手法,湖上景色如影在圆镜中:“只见造得十分幽雅。正当湖面,开一大圆窗,将冰纱糊好,就如一轮明月。中贴一对道:‘闭阁藏新月,开窗放野云。’窗外檐端悬一扁,题镜阁二字。阁下桃花杨柳,丹桂芙蓉,四围点缀得花花簇簇。在窗内浏览湖中景色,明明白白,无所不收。若湖上游人画舫过到镜阁之前,要向内一望,却檐幔沉沉,隐约不能窥3。”

魏子安小说《花月痕》第十回,写室内装饰宛然可观,有带着斯文气息的书、画、琴、花等。如:“转过油漆粉红屏门,便是五色石砌成弯弯曲曲羊肠小径。才到了一个水磨砖排的花月亮门,……进得门来,却是一片修竹茂林挡住,转过那竹林,方是个花门。见一所朝南客厅,横排着一字儿花墙,从花墙空里望去,墙内又有几处亭榭。竹影萧疏,鸟声聒噪,映着这边庭前罂粟、虞美人等花,和那苍松、碧梧,愈觉有致。转到花厅前面,是一带雕栏,两边绿色玻璃,中间挂一绛色纱盘银丝的帘子。丫鬟把帘掀开,两人进得厅来,随便坐下。见上面一个匾额,是梅小岑写的‘清梦瑶华’四字。上面挂着祝枝山四幅草书,两边是郑板桥墨迹,云:‘小饮偶然邀水月,谪居犹得住蓬莱。’中间一张大炕,古锦斑烂的铺垫。几案桌椅,尽用湘妃竹凑成,退光漆面。两边四座书架,古铜彝鼎,和那秘书法帖,纵横层叠,令人悠然意远。”院中花木是松竹衬罂粟等各色花朵;绿玻璃窗配着绛红帘子;彩色古锦的铺垫,湘妃竹、漆面的家具。雅致而不乏娇丽。又和赵飞燕的绿玻璃窗宫殿、唐代“子碧油糊”、黛玉的绿窗纱相呼应。看来绿色调是千百年来古典女郎们的最爱。

又写到楼阁内的陈设:“从左首书架后,上个扶梯,两边扶手栏干均用素绸缠裹。荷生上得楼来,只见一带远山正对着南窗,苍翠如滴。此时采秋尚未上楼,便往四下一看,这楼系三间中一间,南边靠窗半桌上一个古磁器,盛满水,斜放数枝素心兰、水栀等花;上首排着一张大理石长案,案上乱堆书本、画绢、诗笺、扇叶,和那文具、画具;东首窗下摆着香梨木的琴桌,上有一张梅花断纹的古琴。”这都是富于才情的女子所用,素绸、大理石、花梨木等整体布置显得素洁。

第十五回写到花香馥郁的池内陈设,是以博古文玩与月色秋罗、白绫三蓝色(从深蓝到浅蓝三种不同的蓝颜色织绣的花纹)用具等和香花共设,显得清雅:“原来愉园船室后是池,池南五间水榭,坐南向北,此即愉园正屋。剑秋、紫沧俱系初次到此,留心看时,只见面面明窗,重重纱罩,五间直是一间。其中琴床画桌、金鼎铜壶,斑然可爱。正中悬一额,是“定香吟榭”四字。两旁板联,是集的宋人句:‘细看春色低红烛,烦向苍烟问白鸥。’款书‘漱霞题赠’。下面一张大案,案上罗列许多书籍。旁边排着十二盆兰花,香气袭人。中间地上点着一盏四尺多高玻璃罩的九瓣莲花灯,满室通明。”下边又刻画室内布置道:“进内,见花棚菊圃,绿蔓青芜,无情一碧。上首一屋,面面纱窗,雕栏缭绕。阶上西边门侧,……将炕边画的美人一推,便是个门。痴珠走进,由床横头走出床前,觉得一种浓香,也不是花,也不是粉,直扑人鼻孔中。那床是一架楠木穿藤的,挂个月色秋罗帐子,配着锦带银钩。床上铺一领龙须席,里间叠一床白绫三蓝洒花的薄被,横头摆一个三蓝洒花锦镶广藤凉枕。”第十七回,也写到月亮门内有瓜棚、菊花,钟式门,房内挂着墨竹与对联,用落地罩分隔开,窗下琴桌上安着断纹古琴,对着窗外,修竹数竿,古梅一株。

清末俞达《青楼梦》第五回,写到护芳楼的陈设,透出一派浮艳。外房是雕栏画栋,绣幕罗帏。地铺五彩绒毡,壁悬名画,中挂湘竹灯四,绘出故事。中设楠木天然几,玳瑁石书桌,古铜瓶中养碧桃一枝。壁厢位置竹叶玛瑙榻床,红木圆台,亦甚精巧。旁有一纱厨,厨门启处别有洞天,乃是卧室。其中的用物,皆作为折扇式,沿窗列一紫檀妆台,上用绣花红呢罩。又一榻床,榻前悬一立轴,系绘文君私奔图。左右楹联笔法甚秀,写的是“月里娥攀月里桂,素心兰对素心人”。床上系红木雕成全本《红楼梦》传奇。四围皆书画,纱窗内悬异式珠灯,外悬湖色床幔,左右垂银丝钩。还有流苏帐、鸳鸯被、合欢枕,散发异香。

清末刘鹗的小说《老残游记》第十回,写到隐居山乡的才女姑所住的闺房,红色而掺着云母粉的墙壁,布置的无非树根、藤草之用具,也符合其身份,简朴而舒适:“向北一转,便是一个洞门。这洞不过有两间房大,朝外半截窗台,上面安着窗户;其余三面俱斩平雪白,顶是圆的,像城门洞的样子。洞里陈设甚简,有几张树根的坐具,却是七大八小的不匀,又都是磨得绢光。几案也全是古藤天生的,不方不圆,随势制成。东壁横了一张枯槎独睡榻子,设着衾枕。榻旁放了两三个黄竹箱子,想必是盛衣服什物的了。洞内并无灯烛,北墙上嵌了两个滴圆夜明珠(一种油灯),有巴斗大小,光色发红,不甚光亮。地下铺着地毯,甚厚软,微觉有声。榻北立了一个曲尺形书架,放了许多书,都是草订,不曾切过书头的。双夜明珠中间挂了几件乐器,有两张瑟,两张琴,是认得的;还有些不认得的。”墙上则涂着云母粉拌和红色胶泥。地上铺云母,加上的蓑草地毯是织的:“俗名叫做蓑草。因为可以做蓑衣用,故名。将这蓑草半枯时,采来晾干,劈成细丝,和麻织成的。这就是姑的手工。”既御潮湿,又避寒气。

《老残游记》续集,则写比丘尼逸云的居所,窗子中有一扇大玻璃窗,可看见室外景色。色彩上是以白色窗纸与窗外绿松林为冷色调;陈设用五彩瓷塑观音、宣德炉、陈洪绶(陈章侯)绘的佛教祖师像屏条, ;也设多宝橱(多宝格)等:“走进堂门,见是个两明一暗的房子,东边两间敞着,正中设了一个小圆桌,退光漆漆得灼亮。围着圆桌六把海梅八行书小椅子,正中靠墙设了一个窄窄的佛柜,佛柜上正中供了一尊观音像。走近佛柜细看,原来是尊康熙五彩御窑鱼篮观音,十分精致。观音的面貌,又美丽,又庄严,约有一尺五六寸高。龛子前面放了一个宣德年制的香炉,光彩夺目,从金子里透出朱砂斑来。龛子上面墙上挂了六幅小屏,是陈章侯画的马鸣、龙树等六尊佛像。佛柜两头放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经卷,再望东看,正东是一个月洞大玻璃窗,正中一块玻璃,足足有四尺见方,四面也是冰片梅格子眼儿,糊着高丽白纸。月洞窗下放了一张古红木小方桌,桌子左右两张小椅子,椅子两旁却是一对多宝橱,陈设各样古玩。圆洞窗两旁挂了一副对联,写的是:‘靓妆艳比莲花色;云幕香生贝叶经。’上款题‘靓云道友法鉴’,下款写‘三山行脚僧醉笔’。屋中收拾得十分干净。再看那玻璃窗外,正是一个山涧,涧里的水花喇花喇价流,带着些乱冰,丁零当啷价响,煞是好听。又见对面那山坡上一片松树,碧绿碧绿,衬着树根下的积雪,比银子还要白些,真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