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王符《潜夫论》释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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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潜夫论》卷五(5)

[3]传子孙者,思安万世;寄其身者,各取一阕:传予子孙的先圣帝王想的是永安万世,托足安身的臣僚想的只仅是自己的任职期限。一缺: 犹今之“一届”矣。

[4]故常其言不久行,其业不可久厌:所以,许多官员的计策往往不能长久实行,其所任之职也不可能长久平安。《方言》:“厌,安也。”

[5]夫此诚明君之所微察也,圣主之所独断:这实在是需要贤明的君主应当细心体验和观察的,也是圣明的君主通过兼听才能够独立判断的事情。

[6]今言不欲动民以烦可也:今言不要过于烦民这是可以的。

[7]即然:既然。犹既然如此。

[8]令虏不敢来:使敌寇不敢轻易来犯。

[9]非人之主,非民之将,非主之佐,非胜之主者也:王符此言是批评当时之公卿将相及守令,不是百姓的好主子,不是人民的好将领,不是国家的好臣子,不是能打胜仗的好将帅。语出《孙子·用闲》。

[原文]

且夫议者,明之所见也[1];辞者,心之所表也[2]。维其有之,是以似之[3]。谚曰:“何以服很?莫若听之[4]。”今诸言边可不救而安者,宜诚[5]以其身若子弟补边太守令长丞尉,然后是非之情乃定,救边乃无患。边无患,中国乃得安宁。

[注释]

[1]议者,明之所见也:议论,是眼力(观察力)的显示。

[2]辞者,心之所表也:言辞,是心思(思想)的表露。

[3]维其有之,是以似之:君子有德有能,祖宗的事业才能得以继承。语出《诗经·小雅·裳裳者华》。《毛传》:“似,嗣也。”

[4]何以服很?莫若听之:如何制服不讲理的人,不如让他照着自己讲的去办。《说文》:“很,不听从也。”

[5]宜诚:犹言确实应当。

实边

〔题解〕

羌人反叛,乘虚而入,而朝廷及边郡将帅不思抵抗,反主弃边,驱民内迁。东迁边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万民怨痛,泣血叫号,其悲惨之状惊天动地。王符曾三迁洛阳,深受其苦。他认为防御外患,实边救边,非但不可迁,而更当劝民往实之,以此安定边疆,巩固国防。此篇着重阐发了充实边疆之意义。

[原文]

夫制国者,必照察远近之情伪,预祸福之所从来[1],乃能尽群臣之筋力,而保兴其邦家。前羌始叛,草创新起,器械未备,虏或持铜镜以象兵,或负板案以类楯,惶惧扰攘,未能相持。一城易制尔[2],郡县皆大炽[3]。及百姓暴被殃祸,亡失财货,人哀奋怒,各欲报雠[4],而将帅皆怯劣软弱,不敢讨击,但坐调文书[5],以欺朝廷。实杀民百则言一,杀虏一则言百;或虏实多而谓之少,或实少而谓之多。倾侧巧文[6],要取便身利己,而非独忧国之大计,哀民之死亡也。

[注释]

[1]预祸福之所从来:预见和判断祸福可能会从哪里发生和降临。

[2]一城易制尔:一城是容易制服的。

[3]郡县皆大炽:郡县官员皆漠不关心,导致羌敌深入气焰旺盛。炽:昌盛,强盛。

[4]人哀奋怒,各欲报雠:人怀愤怒,各想报仇。彭铎注云:“哀”疑“褱”,与“怀 ”同。《史记·司马相如传》:“人怀怒心,如报私雠。”高按:彭说是也。

[5]坐调文书:坐视不动,只是不断向朝廷连发军情文书。《汉书·匈奴传》颜师古注:“调,发也。”

[6]倾侧巧文:指开脱自责的文书言辞。

[原文]

又放散钱谷,殚尽府库,乃复从民假贷,强夺财货。千万之家[1],削身无余,万民匮竭,因随以死亡者,皆吏所饿杀也[2]。其为酷痛,甚于逢虏[3]。寇钞贼虏,忽然而过,未必死伤[4]。至吏所搜索剽夺,游踵涂地,或覆宗灭族,绝无种类;或孤妇女,为人奴婢,远见贩卖,至令不能自活者,不可胜数也[5]。此之感天致灾,尤逆阴阳[6]。

[注释]

[1]千万之家:指财产万贯的富豪之家。

[2]皆吏所饿杀也:这都是官吏搜刮而被活活饿死的。《后汉书·西羌传》“自羌叛十余年间,兵连师老,不暂宁息。军旅之费,转运委输,用二百四十余亿,府帑空竭,延及内郡。边民死者,不可胜数,并、凉二州,遂至虚耗。”其意与此同耳。

[3]其为酷痛,甚于逢虏:官吏掠夺给老百姓造成的残酷痛烈,甚于羌虏所带来的灾难。《后汉书·南蛮传》:“益州谚曰:‘虏来尚可,尹来杀我。’”

[4]寇钞贼虏,忽然而过,未必死伤:盗匪的抢劫,一晃就过去了,不一定会死多少人。

[5]至吏所搜索剽夺,游踵涂地,或覆宗灭族,绝无种类;或孤妇女,为人奴婢,远见贩卖,至令不能自活者,不可胜数也:而官吏的抢劫搜刮,导致家破人亡,甚至覆灭宗族,有的孤儿寡女,沦为奴婢,有的为活命而逃亡,像这样的情况不可胜数。王符此言揭露东汉官吏猛于虏也。彭铎注云:“游”疑“旋”。旋踵:回旋其足也。“孤”上疑脱“幼”。“幼孤”是也。高按:彭说是也。“令”疑“今”也。

[6]尤逆阴阳:违背阴阳。

[原文]

且夫士重迁[1],恋慕坟墓,贤不肖之所同也。民之于徙,甚于伏法[2]。伏法不过家一人死尔[3]。诸亡[4]失财货,夺土远移,不习风俗,不便水土,类多灭门,少能还者。代马望北,狐死首丘[5],边民谨顿[6],尤恶内留[7]。虽知祸大,犹愿守其绪业[8],死其本处,诚不欲去之极[9]。太守令长,畏恶军事,皆以素非此土之人,痛不著身,祸不及我家[10],故争郡县以内迁[11]。至遣吏兵[12],发民禾稼,发彻屋室[13],夷其营壁[14],破其生业[15],强劫驱掠,与其内入[16],捐弃羸弱,使死其处。当此之时,万民怨痛,泣血叫号,诚愁鬼神而感天心。然小民谨劣,不能自达阙廷,依官吏家,迫将威严,不敢有挚[17]。民既夺土失业,又遭蝗旱饥匮,逐道东走,流离分散,幽、冀、兖、豫,荆、扬、蜀、汉,饥饿死亡,复失太半[18]。边地遂以丘荒,至今无人。原祸所起,皆吏过尔[19]。

[注释]

[1]夫士重迁:言百姓习惯本土而不愿迁离故土。彭铎注云:“夫士重迁”疑“安土重迁”。《汉书·元帝纪》:“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高按:从彭说。

[2]民之于徙,甚于伏法:民惧怕迁徙甚于犯法被处决。彭铎注云:“于徙”疑“ 畏徙”。高按:畏徙合宜。

[3]伏法不过家一人死尔:犯法被诛只不过是家中一个人死罢了。

[4]诸亡:举家迁徙也。

[5]代马望北,狐死首丘:代郡的马总是眼睛望着北方,死了的狐狸总是将头向着居住的山丘。《后汉书·班超传》:“狐死首丘,代马依风。”皆不忘根本之谓也。

[6]边民谨顿:边疆的老百姓朴实憨厚。彭铎注云:“顿”读“钝”。高按:从之。

[7]尤恶内留:尤其是厌恶留居内地。

[8]虽知祸大,犹愿守其绪业:虽然清楚边疆羌虏祸大,但还是愿意守着祖宗留下的田产家业。

[9]死其本处,诚不欲去之极:即就是惨死在家乡本土,也不愿离开本土而迁徙内地。

[10]祸不及我家:指太守令长之家。即羌虏之祸与他们这些太守令长无关。

[11]争郡县以内迁:各郡县长吏争相是其官辖之边民内迁。《潜夫论·叙录》:“令坏郡县,殴民内迁。”

[12]至遣吏兵:派遣官吏和士兵。

[13]发民禾稼,发彻屋室:毁坏百姓的庄稼,拆除百姓的房屋。彭铎注云:“发”读“废”。高按:“废”字合宜。《说文》:“废,屋倾也。”

[14]夷其营壁:删除边民修筑的防御工事及村舍。夷:《毛传》:“夷,易也。”朱熹《集传》:“夷,平。”

[15]破其生业:破坏百姓的生存产业。

[16]强劫驱掠,与其内入:强行威逼,武力驱赶,让边民与他们(官吏)一起内迁。此言太守令长强驱其民,使其与之内迁也。

[17]小民谨劣,不能自达阙廷,依官吏家,迫将威严,不敢有挚:百姓软弱,不得到朝廷申讼,只能随官吏内迁。因为他们迫于官吏威严,不敢不迁。彭铎注云:“挚”疑“违”。高按:“违”字合宜。

[18]复失太半:又丧失了大半。太:大也。《广雅·释诂一》:“太,大也。”

[19]原祸所起,皆吏过尔:追查灾祸之原因,均由官吏所致。

[原文]

夫土地者,民之本也,诚不可久荒以开敌心[1]。且扁鹊[2]之治病也,审闭结而通郁滞,虚者补之,实者泻之,故病愈而名显。伊尹之佐汤也,设轻重而通有无,损积余以补不足,故殷治而君尊。贾谊痛于偏枯躄痱之疾[3]。今边郡千里,地各有两县,户财置数百,而太守周回万里,空无人民,美田弃而莫垦发;中州内郡[4],规地拓境,不能半边,而口户百万,田亩一全[5],人众地荒[6],无所容足,此亦偏枯躄痱之类也。

[注释]

[1]土地者,民之本也,诚不可久荒以开敌心:土地是老百姓赖以生存的根本,尤其是边疆的土地不能久废而导致敌寇侵占之野心。

[2]扁鹊:先秦时之名医。

[3]贾谊痛于偏枯躄痱之疾:贾谊借“偏瘫风痹”之病语疯刺朝廷对入侵之敌妥协而带来危害。西汉初年,匈奴常联合羌人扰边,残害边民,而西汉朝廷却在治边问题上一再妥协。对此,贾谊比喻说这就像人患了半身不遂的顽症。

[4]中州内郡:犹中原内地。《汉书·司马相如传·大人赋》:“在乎中州。”颜师古注云:“中州,中国也。”

[5]田亩一全:田亩不全。彭铎注云:“一”疑“不”。高按:从彭说。“不”字合宜。

[6]人众地荒:人多地少。彭铎注云:“荒”犹“狭”。 高按:从彭说,即狭窄,狭隘。

[原文]

《周书》曰:“土多人少,莫出其材,是谓虚土,可袭伐也。土少人众,民非其民,可匮竭也。”是故土地人民必相称也。今边郡多害而役剧,动入祸门[1]。不为兴利除害,有以劝之,则长无与复之[2],而内有寇戎之心[3]。西羌北虏,必生窥欲,诚大忧也。百工制器,咸填其边[4],散之兼倍,岂有私哉?乃所以固其内尔。先圣制法,亦务实边,盖以安中国也。譬犹家人遇寇贼者,必使老小羸软居其中央,丁强[5]武猛卫其外。内人奉其养,外人御其难,蛩蛩距虚[6],更相恃仰,乃俱安存。

[注释]

[1]今边郡多害而役剧,动入祸门:现在边郡多灾多难,劳役繁重,百姓动不动就陷入战乱之祸。

[2]有以劝之,则长无与复之:若不严禁害农之行,采取措施予以鼓励,边郡就难以得到恢复。彭铎注云:“与”犹“以”。高按:“以”字合宜。即“则长无以复之”。

[3]内有寇戎之心:指民众就会产生反叛的念头。

[4]咸填其边:加固其边缘。

[5]丁强:身体健壮的人。《白虎通·五行》:“丁者,强也。”

[6]蛩蛩距虚:善觅食的蛩蛩与善奔走的距虚。《吕氏春秋·不广》:“北方有兽名曰蹶,鼠前而兔后,趋则跲,走则颠,常为蛩蛩距虚取甘草以与之。蹶有患害也,蛩蛩距虚必负而走。”

[原文]

诏书法令:二十万口,边郡十万,岁举孝廉一人;员除世举廉吏一人[1]。羌反以来,户口减少,又数易太守,至十岁不得举。当职勤劳而不录[2],贤俊蓄积而不悉[3],衣冠无所觊望[4],农夫无所贪利[5],是以逐稼中灾,莫肯就外[6]。古之利其民,诱之以利,弗胁以刑[7]。《易》曰:“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8]。”是故建武初[9],得边郡,户虽数百,令岁举孝廉,以召来人。今诚宜权时令边郡举孝一人,廉吏世[10]举一人,益置明经百石一人[11],内郡人将妻子来占著,五岁以上,与居民同均[12],皆得选举。又募运民耕边入谷,远郡千斛,近郡二千斛,拜爵五大夫[13]。可不欲爵者,使食倍贾于内郡[14]。如此,君子小人各有所利,则虽欲令无往,弗能止也。此均苦乐,平傜役,充边境,安中国之要术也。

[注释]

[1]诏书法令,二十万口,边郡十万,岁举孝廉一人;员除世举廉吏一人:皇帝的诏书和法令规定,内地二十万人口,边郡十万人口,每年荐举孝廉一名,官员达到三十人的推举廉吏一名。彭铎注云:“ 世”疑“三十”。“除”疑“际”。 高按:彭说是也。

[2]当职勤劳而不录:而往往是任职勤劳的人却不能被选为廉吏。录:记功,奖赏。《隋书·裴仁基传》:“时隋大乱,有功者不录。”

[3]贤俊蓄积而不悉:许多贤才俊士被积压埋没而朝廷却不知道。悉:知道。南朝梁萧统《文选序》:“随时变改,难可详悉。”

[4]衣冠无所觊望:靠读书做官的人看不到晋升的希望。颜师古注《汉书·杜周传》:“衣冠,谓士大夫也。”《小尔雅·广言》:“觊,望也。 ”

[5]农夫无所贪利:靠种田谋生的农夫没有什么财利可图。

[6]是以逐稼中灾,莫肯就外:所以,内地种庄稼的人即是受到灾害,也不肯迁徙到边疆去。

[7]古之利其民,诱之以利,弗胁以刑:古代治理百姓,是利用利益进行诱劝,而不是利用刑罚去胁迫。彭铎注云:“利其民”之“利”疑“ 理”。理:治也。《左传·襄公二十六年》:“古之治民者,劝赏而畏刑。”高按:彭说是也。

[8]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先代圣王通过视察四方,观察民情风俗而设化立教。语出《周易·观》卦《象》辞。

[9]建武初:东汉光武帝纪元。 建武初年。

[10]廉吏世:即廉吏卅。“卅”即三十。

[11]益置明经百石一人:每百户人家再增设明经一人。彭铎注云:“百石”疑“百户”,言此时边郡户口锐减,每百户得增置一明经,此权宜之计也。高按:从彭说。

[12]内郡人将妻子来占著,五岁以上,与居民同均:内郡之民携妻子到边疆定居落户的,五年以上,可享受与边民一样的待遇。

[13]又募运民耕边入谷,远郡千斛,近郡二千斛,拜爵五大夫:再从内地招募移民来边疆耕种,向国家交纳税租,边郡者一千斛,近郡者两千斛,并授给五大夫爵位。

[14]可不欲爵者,使食倍贾于内郡:凡不要爵位者,可享受多于内地一倍的食物。彭铎注云:“可”疑“其”。“贾 ”读“价”。高按:从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