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劫事件发生以后,我一连几天都在家歇着,不敢出门,主要是因为走起路来双腿发软,伴随着腿肚子抽筋。
替我报警的是一所大学的女学生,萧雪,那天我打出去的电话就是最后一个拨错了的电话,是她们宿舍的电话,可能是她们宿舍的女生找人时错拨给我的。她后来告诉我,她当时听着我一个人在电话里絮叨,还以为是恶作剧,直到歹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她才相信是真的,飞快地记下了我的地址,叫来了警察。
萧雪是她所在的大学里学生会的副主席,人长得很清秀,为了表示对她的感谢,我邀请她到星期五餐厅吃西餐,并拽着方峻当车夫,开车去学校接萧雪。
下午五点多,我和方峻将车停在大学门口不远的地方等萧雪,大约十来分钟,远远地看见她出来了,我从车里走出来向她招招手,她笑了笑,向我们跑了过来。
“年轻女孩真是漂亮。”方峻看着萧雪的方向由衷地说道,“年轻就是好。”
“好像你多老似的!你可还年轻着呢,离婚可是男人的成熟的标志,现在女孩都认这个。”
“别逗了你。”方峻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萧雪已经来到了车前,我打开车门,请她上车,她却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笑,“王陆姐,真不好意思,今天我临时有事儿,去不了了。”
“什么事啊,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啊?”我嗔怪着,“走吧,走吧,什么事等吃完了再说。”
萧雪更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今天有一个朋友过生日,我刚知道的……”她的脸微微红了,透露出羞涩。
“男朋友啊?”我笑着问她。
她摇摇头,然后又迟疑地点了点头,“不过还不算正式的。”
我看了看方峻,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看今天就算了,”方峻开口对我说道,“男朋友生日一年才一次,你天天都能请客。”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改天再约吧。”我拍拍萧雪的肩膀,“祝你的男朋友生日快乐。”
送走了萧雪,我不得不临时改变了计划跟着方峻去幼儿园接他的女儿五一。
刚过五点路就开始堵上了,加上有个不开眼的出租车司机撞了一个骑摩托车的交警,二环路乱得就像一盆糨糊,又拥挤又嘈杂。
在一个出口的位置上,我和方峻足足等了四十分钟,车才往前开了五米,我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几乎睡着了。
方峻向周围的餐馆看了一眼,“王陆,我去借个厕所,一会我妈来电话你接一下,就说路上堵车,可能晚点接五一回家。”
我答应着从方峻手里接过了电话。
马路边上是一个类似咖啡馆的茶餐厅,外表看来,装修十分典雅,像这样小资的地方我很少光顾,从餐厅的窗户望进去,恍惚能够看到坐在窗边的大多都是年轻的情侣,非常奇妙地,我在心里自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也能和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到一个这样优雅的地方来喝杯咖啡呢?说起来,我谈过的恋爱也有一箩筐了,不知道为什么谈到最后总是觉得索然无味,不管最后的结局是我甩了对方还是被对方甩掉,让我感到非常不快的是——居然我在心里不会产生任何惆怅的情绪。长久以来我非常希望能够在感情上受到一次强烈的伤害,就像方童童当年感受到的不死也掉一层皮的那种,心痛、悲伤、说不清是爱还是恨的那种失恋的感觉,可是我却总不能如愿。曾经,我的一个男朋友在和我交往的同时偷偷喜欢上了他的一个同事,那个男孩,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在当年,我十分喜欢他,甚至是爱他,他长得很好看,喜欢穿名牌的衣服,喜欢男用香水和追赶手机的潮流,当年我在一家外资企业做总经理的助理,收入很高,我每个月拿出三分之二来为他添置诸如此类的东西,我们的感情持续了一年多,分手的时候我对他惟一的要求就是能不能把我前天才送给他的新手机还给我。在他将手机并且连同不久之前我送他的一条羊绒围巾一起还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甚至有些占了便宜的欣喜,所以我一直不理解方童童以及许多许多因为感情破裂而痛不欲生的同胞们,为什么会那么脆弱和执著。
过了二十多分钟,方峻还没有从餐馆里出来,我暗想他不会是方便完了之后看到饭馆里面好吃的东西填饱了肚子再回来吧?我打开车窗,双手垫着下巴趴在车门上看着餐馆的门口。忽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透过茶色玻璃,隐约看到里面乱做了一团,一个看起来非常像方峻的影子被几个人拉向旁边,另外一个影子从桌子上抄起一件什么东西对着他砸了过去……又过了一会儿,方峻匆匆地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快,气喘吁吁地上了车。
“你干吗呢?去这么长时间,后边喇叭都快我把烦死了。”我抱怨。
方峻向餐馆的门口看了一眼,说:“没事。”
“你是不是跟人吵架了刚才。”我能感觉到方峻的紧张。
我没有等到他回答,一个长发、高挑、穿着时髦的女人从后门上了车,方峻扭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你到底想怎么样李晓蓓?我什么都是按照你的意愿做的,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是想让你带着五一去给我爸过一个生日。”
“我们已经离婚了,老人如果想见五一,你可以把她接过去住上几天,我没有义务再给你爸过生日。”
李晓蓓的语气也软了下来,近乎哀求地说道:“方峻,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后悔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对我好,我根本离不开你和五一,我们……我们重新开始不行吗?”
我的嗓子忽然很痒,不合时宜地咳嗽了一声,也许李晓蓓感觉我的咳嗽打断了她的思路,或者觉得有第三个人在场她有碍她的临场发挥,她拍了拍我的靠背,冷冷地说道:“这位小姐,你能不能离开一会儿,我想和我老公单独说几句话。”
我抬头看了看方峻,他的脸上充满了烦躁。
“这个……你不觉得这么要求我有点不合适吗?”我把头转向她,平静地问道。
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警觉地问我道:“你是谁?你跟方峻是什么关系?”
“朋友,好朋友。”
随着交通肇事的处理完毕,交通一下子好了起来,所有的汽车开始缓慢地前行。
“李晓蓓你下车吧,我们还要去接五一。”方峻说道。
“你快说,这个女的是谁?”
“她不是说了吗,朋友,好朋友。”
李晓蓓忽然伸手揪住了我的头发,把她精致的脸蛋凑到我的耳朵边上,恼怒地向我发出了警告:“你给我听好了,我跟方峻离婚了不假,但是我们的感情还很深厚,你可别异想天开以为自己能和他怎么着。”
我一听来了情绪:“怎么着?照你的意思谁要敢和方峻谈个恋爱还犯罪了不成?你是谁呀,不就是个破跳舞的吗?别忒把自己当回事儿……”
“王陆!”方峻低喝了一声制止我再继续说下去,接着她回头说道:“李晓蓓,你下车吧。”说着话,他把车停靠在路边。
我觉得很尴尬,但没有再做声。
李晓蓓坐在车里没有动,也没有人再说话,过了一会,我感觉身后传来了抽咽的动静,回头看,李晓蓓的脸上挂满了眼泪。
“晓蓓,你哭什么,我跟王陆是同事,我们没有其他的关系……”方峻见到前妻的眼泪一下子乱了方寸,将实情说了出来。
李晓蓓看了我一眼,她眼神当中的得意只有女人才能看得出来。
“方峻,你让她下车,我想跟你说话,不想让外人听见。”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小声说。
方峻看了我一眼,没有做声。
我从身后的座位上抓起背包,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心里充满了酸酸的滋味,仔细想想,其实不为什么,当一个女人平白无故地就输给了另一个女人的时候可能都是这种滋味。我往前走了一段,方峻从身后追了上来。“王陆,你别生气,李晓蓓她就那样,我先把她送回去,然后再去找你……我请你吃饭。”他站在我的对面,离我很近,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不了,我还得回去喂嘎嘎呢,明天见了。”我努力压抑着心中地不快,以尽量接近平常的口吻对他说,然后我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在一个出租车停靠站前等车。
我刚站了一会,一辆出租车停了过来,我打开车门,看见方峻还站在我们刚才说话的地方,于是对他摇摇手掌,“再见。”我说着钻进了车里。汽车开动的时候,方峻追了过来,“王陆,王陆!”
“什么事儿?”
“……那个……明天上午去跟隆隆公司谈广告,你……别迟到了。”
“行了,我起得比鸡还早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心吧。”
出租车开起来,司机问我去哪,我想了想说上星期五餐厅吧,他又笑着问我是不是有约会,我说是啊,我去浪漫一把。于是那天晚上我自己跟自己浪漫掉了九百大元,更让我自责的是回家以后嘎嘎饿得都快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