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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汉武故事(1)

汉景皇帝王皇后内太子宫,得幸,有娠,梦日入其怀。帝又梦高祖谓己曰:“王夫人生子,可名为彘。”及生男,因名焉。是为武帝。帝以乙酉年七月七日旦生于猗兰殿。年四岁,立为胶东王。数岁,长公主嫖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主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不?”于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长主大悦;乃苦要上,遂成婚焉。是时皇后无子,立栗姬子为太子。皇后既废,栗姬次应立;而长主伺其短,辄微白之。上尝与栗姬语,栗姬怒弗肯应;又骂上老狗;上心衔之。长主日谮之,因誉王夫人男之美,上亦贤之,废太子为王,栗姬自杀,遂立王夫人为后。胶东王为皇太子时,年七岁;上曰:“彘者彻也,”因改曰彻。

丞相周亚夫侍宴,时太子在侧;亚夫失意,有怨色,太子视之不辍;亚夫于是起。帝问曰:“尔何故视此人邪?”对曰:“此人可畏,必能作贼。”帝笑;因曰:“此怏怏非少主臣也。”

廷尉上囚。防年继母陈杀父,因杀陈。依律,年杀母,大逆论。帝疑之,诏问太子。太子对曰:“夫继母如母,明其不及母也,缘父之爱,故比之于母耳;今继母无状,手杀其父,则下手之日,母恩绝矣;宜与杀人者同,不宜大逆论。”帝从之,年弃市。议者称善。时太子年十四,帝益奇之。

及即位,常晨往夜还。与霍去病等十余人,皆轻服为微行;且以观戏市里,察民风俗。尝至莲勺通道中行,行者皆奔避路上;怪之,使左右问乏,云有持戟前呵者数十人。时微行率不过二十人,马七八匹,更步更骑,衣如凡庶,不可别也,亦了无驺御,而百姓咸见之。

元光元年,天星大动;光耀焕焕竟天,数夜乃止。上以问董仲舒,对曰:“是谓星摇人,民劳之妖也。”是时谋伐匈奴,天下始不安,上谓仲舒妄言,意欲诛之;仲舒惧,乞补刺史以自效;乃用为军侯;属程不识屯雁门。

太后弟田囗欲夺太后兄子窦婴田,婴不与,上召大臣议之。群臣多是窦婴,上亦不复穷问,两罢之。田囗大恨,欲自杀;先与太后诀,兄弟共号哭诉太后;太后亦哭弗食;上不得已,遂乃杀婴。后月余日,囗病,一身尽痛,若击者。叩头复罪。上使视鬼者察之,见窦婴笞之;上又梦窦婴谢上属之;上于是颇信鬼神事。

陈皇后废处长门宫,窦太主以宿恩犹自亲近。后置酒主家,主见所幸董偃。

陈皇后废,立卫子夫为皇后。初,上行幸平阳主家,子夫为讴者,善歌,能造曲,每歌挑上,上意动,起更衣,子夫因侍衣得幸,头解,上见其美发悦之,欢乐。主遂内子夫于宫。上好容成道,信阴阳书。时宫女数千人,皆以次幸;子夫新入,独在籍末,岁余不得见。上释宫人不中用者出之,子夫因涕泣请出;上曰:“吾昨梦子夫庭中生梓树数株,岂非天意乎?”是日幸之,有娠,生女。凡三幸,生三女。后生男,即戾太子也。

淮南王安好学多才艺;集天下遗书,招方术之士,皆为神仙,能为云雨。百姓传云:“淮南王,得天子,寿无极。”上心恶之,征之。使觇淮南王,云王能致仙人,又能隐形升行,服气不食。上闻而喜其事,欲受其道。王不肯传,云无其事。上怒,将诛,淮南王知之,出令与群臣,因不知所之。国人皆云神仙或有见王者。常恐动人情,乃令斩王家人首,以安百姓为名。收其方书,亦颇得神仙黄白之事,然试之不验。上既感淮南道术,乃征四方有术之士;于是方士自燕齐而出者数千人。齐人李少翁,年二百岁,色如童子,上甚信之,拜为文成将军,以客礼之。于甘泉宫中画太一诸神像,祭祀之。少翁云:“先致太一,然后升天,升天然后可至蓬莱。”岁余而术未验。会上所幸李夫人死,少翁云能致其神;乃夜张帐,明烛,令上居他帐中遥见李夫人,不得就视也。

李少君言冥海之枣大如瓜,种山之李大如瓶也。

文成诛月余日,使者籍货关东还,逢之于漕亭。还言见之,上乃疑;发其棺,无所见,唯有竹筒一枚。捕验间无纵迹也。

上微行至于柏谷,夜投亭长宿,亭长不内,乃宿于逆旅。逆旅翁谓上曰:“汝长大多力,当勤稼穑;何忽带剑群聚,夜行动众,此不欲为盗则淫耳。”上默然不应,因乞浆饮,翁囗曰:“吾止有溺,无浆也。”有顷,还内。上使人觇之,见翁方要少年十余人,皆持弓矢刀剑,令主人妪出安过客。妪归,谓其翁曰:“吾观此丈夫,乃非常人也;且亦有备,不可图也。不如因礼之。”其夫曰:“此易与耳!鸣鼓会众,讨此群盗,何忧不克。”妪曰:“且安之,令其眠,乃可图也。”翁从之。时上从者十余人,既闻其谋,皆惧,劝上夜去。上曰:“去必致祸,不如且止以安之。”有顷,妪出,谓上曰:“诸公子不闻主人翁言乎?此翁好饮酒,狂悖不足计也。今日具令公子安眠无他。”妪自还内。时天寒,妪酌酒多与其夫及诸少年,皆醉。妪自缚其夫,诸少年皆走。妪出谢客,杀鸡作食。平明,上去。是日还宫,乃召逆旅夫妻见之,赐姬金千斤,擢其夫为羽林郎。自是惩戒,希复微行。时丞相公孙雄数谏上弗从,因自杀,上闻而悲之,后二十余日有柏谷之逼;乃改殡雄,为起坟囗在茂陵旁,上自为诔曰:“公孙之生,污渎降灵。元老克壮,为汉之贞。弗予一人,迄用有成。去矣游矣,永归冥冥。呜呼夫子!曷其能刑。载曰:万物有终,人生安长;幸不为夭,夫复何伤。”雄尝谏伐匈奴,为之小止。雄卒,乃大发卒数十万,遣霍去病讨胡,杀休屠王;获天祭金人,上以为大神,列于甘泉宫。人率长丈余,不祭祝,但烧香礼拜。天祭长八尺,擎日月,祭以牛。上令依其方俗礼之,方士皆以为夷狄鬼神,不宜在中,因乃止。

凿昆池,积其土为山,高三十余丈。又起柏梁台,高二十丈,悉以香柏,香闻数十里,以处神君。神君者,长陵女子也,死而有灵;霍去病微时,数自祷神君,乃见其形,自修饰,欲与去病交接,去病不肯,神君亦惭。及去病疾笃,上令为祷神君,神君曰:“霍将军精气少,寿命不长;吾尝欲以太一精补之,可得延年,霍将军不晓此意,遂见断绝;今疾必死,非可救也。”去病竟死。上乃造神君请术,行之有效,大抵不异容成也。自柏梁烧后,神稍衰。东方朔取宛若为小妻,生三人,与朔同日死。时人疑化去,弗死也。

薄忌奏:“祠太一用一太牢,为坛开八通鬼道,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上祀太囗祭,常有光明照长安城如月光。上以问东方朔曰:“此何神也?”朔曰:“此司命之神,总鬼神者也。”上曰:“祠之能令益寿乎?”对曰:“皇者寿命悬于天,司命无能为也。”

上少好学,招求天下遗书,上亲自省囗;使庄助司马相如等以类分别之。尤好辞赋,每所行幸及奇兽异物,辄命相如等赋之。上亦自作诗赋数百篇,下笔即成,初不留意。相如作文迟,弥时而后成;上每叹其工妙,谓相如曰:“以吾之速,易子之迟,可乎?”相如曰:“于臣则可,未知陛下何如耳?”上大笑而不责也。

上喜接士大夫,拔奇取异,不问仆隶,故能得天下奇士;然性严急,不贷小过,刑杀法令,殊为峻刻。汲黯每谏上曰:“陛下爱才乐士,求之无倦,比得一人,劳心苦神;未尽其用,辄已杀之。以有限之士,资无已之诛;臣恐天下贤才将尽于陛下,欲谁与为治乎。”黯言之甚怒,上笑而喻之曰:“夫才为世出,何时无才!且所谓才者,犹可用之器也;才不应务,是器不中用也;不能尽才以处事,与无才同也;不杀何施!”黯曰:“臣虽不能以言屈陛下,而心犹以为非。愿陛下自今改之,无以臣愚为不知理也”上顾谓群臣曰:黯自言便囗,则不然矣;自言其愚,岂非然乎。”时北伐匈奴,南诛两越,天下骚动。黯数谏争,上弗从;乃发愤谓上曰:“陛下耻为守文之士君,欲希奇功于争表;臣恐欲益反损,取累于千载也。”上怒,乃出黯为郡吏。黯忿愤,疽发背死。谥刚侯。

上尝辇至郎署,见一老翁,须鬓皓白,衣服不整。上问曰:“公何时为郎,何其老也?”对曰:“臣姓颜名驷,江都人也,以文帝时为郎。”上问曰:“何其老而不遇也?”驷曰:“文常好文而臣好武;景帝好老而臣尚少;陛下好少而臣已老;是以三世不遇。故老于郎署。”上感其言,擢拜会稽都尉。

天子至鼎湖,病甚,浮水发根言于上曰:“上郡有神,能治百病。”上乃令发根祷之即有应。上体平,遂迎神君会于甘泉,置之寿宫。神君最贵者大夫,次大禁司命之属,皆从之。非可得见,闻者音与人等。来则肃然风生,帷幄皆动。于北宫设钟囗羽囗以礼神君。神君所言,上辄令记之,命曰画法。率言人事多,鬼事少。其说鬼事与浮屠相类;欲人为善,责施与,不杀生。

齐人公孙卿谓所忠曰:“吾有师说秘书言鼎事,欲因公奏之。如得引见,以玉羊一为寿。”所忠许之。视其书而有疑,因谢曰:“宝鼎事已决矣,无所复言。”公孙卿乃因囗人平时奏之。有札书言:“宛侯问于鬼区臾,区曰,帝得宝鼎,神策延年,是岁乙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终而复始。于是迎日推算,乃登仙于天。今年得朔旦冬至,与黄帝时协。臣昧死奏。”帝大悦,召卿问。卿曰:“臣受此书于申公,已死,尸解去。”帝曰:“申公何人?”卿曰:“齐人安期生同受黄帝言,有此鼎书。申公尝告臣:言汉之圣者,在高祖之曾孙焉;宝鼎出,与神通,封禅得上太山,则能登天矣;黄帝郊雍祠上帝,宿斋三月,鬼区臾尸解而去,因葬雍,今大鸿囗是也;其后黄帝接万灵于明庭,甘泉是也;升仙于寒门,谷口是也。”

上为伐南越,告祷泰一。为泰一鈼旗,命曰灵旗,画日月斗,大吏奉以指所伐国。

拜公孙卿为郎,持节候神;自太室至东莱,云见一人,长五丈,自称巨公,牵一黄犬,把一黄雀,欲谒天子,因忽不见。上于是幸囗氏,登东莱,留数日,无所见,惟见大人迹。上怒公孙卿之无应,卿惧诛,乃因卫青白上云:“仙人可见,而上往遽以故不相值。今陛下可为观于囗氏,则神人可致。且仙人好楼居,不极高显,神终不降也。”于是上于长安作飞廉观,高四十丈;于甘泉作延寿观,亦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