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不开心的时候,就来看一看海,然后你会觉得,心一下就敞开了。”
春晓手里捏着这张纸条,面朝着大海。狂风卷着巨浪,拍打着海滩,春晓消瘦的身躯在风中摇晃着,像一个即将散掉的稻草人。
冷的泪从她俊秀的脸颊流下来,滴进浪花里,咸的泪水与海水融为一体。春晓酸楚地想,是谁曾经那么悲伤,流了整整一海的泪水?
纸条是好友郝思嘉以前偷偷塞给她的。她读完纸条,在喧闹的教室里再也坐不下去了。她不顾大家不可思议的目光,摔门冲出了教室。
她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不少学生循声张望。她还路过了练功房,其中肯定有他。春晓的余光看到了他,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回头,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扎眼。
一出门,她就玩儿命往海边跑去,马尾辫跑散了,呼吸跑乱了,身体跑僵硬了。她就像疯了一样,跑出市区,来到了这片海滩上。
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单调的海水不停奔腾的声音。春晓被暴躁的大海震呆了,她从没有见过如此愤怒的大海,从她出生到现在,没人比她乖戾,没人比她硬冷,也没人能欺负她,可是她现在被大海压垮了。
春晓像着了魔一样,往海里走去,好像那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慈母一般张开双臂,等着她扑进去。冰凉的水拍打着她的脚踝,春晓冷得打颤。她像蹈海的精灵,往黑黝黝的远方走去。
大浪把她推到岸上,又卷回来。海水打湿了她的衣服,灌进她的嘴里,似乎要把她狠狠地拍到水底下。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
春晓心里一颤。会是他吗?是吗?
她回过头,失望了,不是他。
是一个同样瘦弱的男孩,唐宁。她从小的玩伴。
“春晓,你个疯女人!”唐宁在呼啸的风中冲她狂喊,“你不怕死吗?”
“怎么是你!”春晓的失望变成了怨,怨变成了比愤怒更强烈的恨,冲唐宁嘶喊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啪”。唐宁毫不犹豫地甩了春晓一个耳光。
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了,春晓被打懵了,任凭唐宁拖着她往岸上走。边走,唐宁边骂,把春晓的糗事从小骂到大。
“你个疯子,从小就神经,幼儿园就爱掉厕所,每次都是我进女厕所去捞你,好像你就跟水有缘似的,以为你长大了能不往小池子里掉,谁能想到你往海里跑。好了,站好,别装娇弱,我太了解你了。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你倒下干什么?你晕了?春晓?吓死我了,好吧,你就坐着吧。”
唐宁嘴里啰啰嗦嗦的,在春晓对面坐下了,毫不吝惜自己亚麻色的裤子,“你说吧,你这是玩儿的哪一出啊?”
春晓摇摇头,她现在不想说话,面对唐宁更是无话可说,他一直都置身事外,如果要解释,恐怕要从很多年前说起,春晓心情糟透了,什么都不想说。
“你又跟你爸妈吵架了?”唐宁试探地问道。
春晓没好气地回嘴,“我有那么幼稚吗?”
“那就是因为陶渊源了?”唐宁就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垂头丧气地问。
春晓打了一个寒战,“晚自习开始前,我从操场上散步回来,看到他与一个女生在练功房里接吻。”
气氛突然诡异起来,春晓抬头看看唐宁,他似乎被这句话的最后两个字刺到了。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那么轻,都不像是叹息。春晓知道唐宁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也曾经撞见过陶渊源在练功厅拥吻。
想到陶渊源,春晓的目光立刻柔和了。
他吻得十分温柔,缓缓把舌头推向春晓的唇间。但是春晓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唐宁推开门,刚好撞见了这一幕,陶渊源的嘴角挂着一道血痕,春晓则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下巴上还有陶渊源掐的红指印。
唐宁愤怒得犹如一只公牛,大吼一声冲向陶渊源,然而他轻轻一闪,避开了。拥有优秀舞者身体条件的陶渊源速度极快且灵巧的从练功厅消失了,只剩下由于惯性,一头撞向玻璃的唐宁与傻掉了的春晓。
突然,春晓“扑哧”一声笑了,唐宁则痛苦地捂住了额头。而春晓则恍惚地从地上站起来,目光迷离。
“你个傻子!”唐宁察觉到春晓的异样,她那双眼角下垂的大眼睛里面不再是悲伤的目光,而是像蒙了一层薄雾般柔和,他知道她又想起了陶渊源,那个让她爱得迷失自我的男人。
“春晓,你放弃了他吧。”唐宁拍拍裤子上的沙子,他低头看着春晓,心痛地说。
春晓冷冷地抬起眼睛,上上下下搜刮着唐宁的每个衣角皱褶,然后她高高挑起了弯弯的眉毛,“然后呢?”
唐宁哑口无言,他想说什么,然后咽了下去。
春晓这会儿似乎已经缓过来了,她站起来,看看天空,梦游一样说:“就要下课了,我该去接陶子回家了。”
“她自己可以回家,你没必要为了讨好陶渊源送他妹妹回家。还是你本身在制造你们见面的机会?”唐宁失声喊道。
“是的,我在想方设法制造我们见面的机会。你知道吗,现在我们一起排舞的时候,他根本不愿意看我一眼。”春晓木然地往市区方向走,她把像芦苇花一样蓬松卷曲的长卷发重新扎好,嘴里叼着皮筋儿,咬牙切齿地说。
唐宁没有跟上去,还在水里站着,他的裤腿湿了,站在小腿上。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就像有人在拖着你往水里去。
突然,春晓回过头,看着唐宁说:“唐宁,人家都说我心硬冷,不懂人情世故,你觉得呢?”
唐宁抓起一把沙子,对着天空扬起,“你知道这些沙子曾经都是石头吗?遇到软的水,反复打磨,就会变成这些绵软的物质。”
春晓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又回过头,往黑暗深处走去。
“春晓——”唐宁把双手卷成喇叭状,对着春晓的背影喊。
“什么?”看不到她的身影,她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
“如果没有陶渊源,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唐宁几乎是绝望的大声说出了这句话,伴随着巨大的海浪声,他的声音竟然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
他在等着春晓回答。可是只有一片接着一片的海浪声,一浪高过一浪,单调地拍打着海滩。
只有寂静。
不知什么时候,春晓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