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的爸爸妈妈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春晓的姑姑姑父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春晓的叔叔婶婶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春晓的爷爷奶奶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就连他们家很久以前养的一条哈士奇,也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女朋友。
简单来说吧,春晓全家都不知道怎么谈恋爱,所以春晓也就显得格外愣头愣脑。如果谁跑来告诉她,春晓我喜欢你,她就会打人一顿,并且从此对这个告白的人成了仇家。而且她有一句最经典的话,大家口口相传——“没经过我的允许,你竟然敢擅自喜欢我?”
可是自相矛盾的是,她不允许别人喜欢她,却偷偷喜欢上了别人。
初二下学期的冬天,春晓第一次在练功房见到了陶渊源。
陶渊源是老师带出来的大弟子,比春晓们大五届,他已经考上了全国最著名的音乐学院。大学的课程十分松,他趁闲暇回母校帮老师带学生,老师给他一点代课费,够他的生活费。
十九岁的陶渊源双手背后,站在已经有了白发的老师旁边,就如同一棵朝气蓬勃的青松。
“小朋友们好,我是陶渊源,算是你们的大师兄吧,在接下来的合作里,我希望能愉快,也就是说,你们能听我的指挥。”陶渊源一本正经地做开场白。
“大师兄,你是我们的猴哥吗?”挤挤挨挨的学生一片哄笑,他们很不把陶渊源当回事儿,毕竟陶渊源还是稚气未脱的样子。春晓也跟着笑了,只有一个人没有笑,她冷冷地注视着陌生的陶渊源,盘腿坐在距离他们较远的地面上。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希望能够与你们像朋友一样相处。”陶渊源也乐了,开心地对大家说。
远处的女孩“忽”地站起来,把脚上的舞鞋脱了下来,在手上摔打的“啪啪”响。几个大孩子看到女孩的此举动后,都表示出了轻蔑的神情。女孩旁若无人地从大家身边轻盈地走了过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门被关上的瞬间,透进来一丝寒气,一如女孩的气质。
老师的脸色不大好,有些讪讪的。“老师,怎么?她?”陶渊源低声向老师询问,老师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是陶渊源的原因。
“不是你的原因。她一直都是这样子,阴晴不定,你考的学校太好了,估计刺激到她了。”老师解释说。
“好了,小朋友们……”陶渊源一拍手,活跃一下气氛,“我想看看你们的基本功怎么样,有谁愿意给我跳一支《吉普赛之歌》双人舞?”
“我!”
“我……”
“我,我,我……”
许多女学生花痴一般簇拥过去,唧唧喳喳犹如一群麻雀,快活的样子把老师和陶渊源都逗笑了。
在大家都往前冲的时候,春晓却无形中往后退缩了。爸妈对她从小的家庭教育是,不要与人争抢什么东西。况且即使争,她也没有自信能够争得过来,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陶渊源凭什么选她呢。于是她主动退出了这次机会。
可能是她的退缩,也可能是她的形象引起了陶渊源的注意,他注意到这个内向的女孩有一个异于常人之处——她多长了一个“眼睛”。
“喂,二郎神,你跟我跳一曲吧!”陶渊源食指与中指并拢,点着春晓半开玩笑地说。
众女孩发出了失望的“唉”声,异口同声如同事先排演好的。她们有些嫉恨地看着春晓。
“我?”春晓愣愣地看着陶渊源。
他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十分确定地点了点头,“就是你。”说着,他主动先走了过来,一只手背后,另一只手优雅地伸向春晓,做了一个标准的邀请姿势。
春晓怯怯地把手递过去,他有力地握住了。
就是这一握,把春晓的命都一把攥住了。
他猛地把春晓拉近了,春晓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如此靠近过一个男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们的距离如此近,近得可以看到他略微上挑的眼角,近得可以看到他眉心小小的黑痣,近得可以看到他低垂眼睛时根根分明的睫毛,近得可以嗅见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春晓完全被他牵引着,像是一只木偶,完全沉浸在他的香味中,他陌生的气息中,就那样旋转,旋转,她再也不想停下来。身边的人开始鼓掌、笑、闹,然而她的眼中只有他。
他就像一道明艳的阳光,刺拉拉地劈开了春晓混沌的世界。
短暂的舞段结束后,春晓浑身都木了,踉踉跄跄走到墙角,依靠着墙站着。她不知道老师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陶渊源在说什么,更不知道大家都在进行什么活动,她的魂魄似乎已经旋散了。有一股暖流从她的心脏流出,流向全身,直通脚底。
当老师宣布今天的课结束后,大家都三三两两聚集在陶渊源身边,听他讲那所全国闻名的大学,春晓听不进去,她甚至有些气恼,因为陶渊源不怎么留意她了,他对她的注意仅仅停留在共舞的时候。
她略有些失望地先走了,推开门的时候,外面空无一人。练功房处在这所中学的操场后面,基本所有的教学楼都一览无余。现在才八点,高中的学生自习还没结束。春晓望着这些闪烁的灯,心里想着以后也要来这个高中读书,这样距离练功房就近了,随时可以来练习,更重要的是……
春晓觉得双颊滚滚发烫起来。
她惴惴不安地在暗黑的路上走着,两边种着高大的树,还有灌木丛繁茂的花园,她的心脏快速地跳起来,小腹有点酸酸的疼痛。
终于迎来了路灯,她激动得小跑起来。直到全身沐浴在灯光下,她才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喂!”身边有个人冷不丁喊道。
春晓停住了脚步,她扭头一看,路灯杆上倚着一个人,他站在黑影里,烟头一明一灭。
“你是谁?”春晓大着胆子问。
那人从黑暗中站出来,是她。她把一双舞鞋系在一起,挂在脖子上,斜斜地戴着一顶棒球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表情。
她把帽子摘掉了,甩了甩栗棕色的长发,露出了脸。
“是我,郝思嘉。”她说,“给你这个。”
她把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递给春晓一个粉色的方形塑料袋,薄薄的包装。春晓脸红了,是一个日用卫生棉,她见妈妈买过。
“我早就看到你裤子上的脏东西了。真是的,太粗心了。”郝思嘉拍拍春晓的肩膀,双手插在裤兜里走了。春晓看着她越走越远,脸红得犹如一个大番茄,这么说,刚刚跳舞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她觉得再没脸见人了,恨不得立刻遁地消失。
“你为什么不去上晚自习?”春晓憋了半天,居然对着郝思嘉喊出来这句话。
“没劲!”郝思嘉没回头,冲春晓摆了摆手,她走到一栋教学楼下,对着某扇窗户打了一声唿哨,尖利却悦耳。
她慢慢往前走,走走停几步,像是在等人,几分钟后,一个男孩从教学楼跑了出来,在夜色的掩饰下,郝思嘉立刻与他抱成一团,双臂吊在他的脖子上。在黑暗中,她的侧影完美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惊叹。男孩伸手抚摸着她圆润饱满的额头,高耸的鼻尖以及尖尖的下巴,她微闭着眼,享受着来自男孩的温存,两人亲热的身体动作让春晓脸红。
他们低声交谈几句,男孩回头看了看春晓,然后他们俩一起笑了。年轻响亮的笑声在空荡的校园里回响。
春晓脸红了,她往距离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如果没有记错,可以从教学楼旁边绕到大门旁边,尽管郝思嘉与男孩所在的位置距离学校大门最近,可是春晓这时候不愿意出现在任何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