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新概念作文获奖者范本才女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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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明年今日(1)

何日君再来

文/陈培芬

[2014/01/24]

当列车从广州东站缓慢出发时,我才对将要踏上的土地产生一种不真切的迷茫和欣喜。在厕所前面的过道上昏昏欲睡,二手烟把人团团围住。漫长的夜晚无比难熬,倦意在第二天看到窗外一望无际的平原时烟消云散。我知道,即将抵达上海了。

去上海的路上脑子里一直跳跃着前几届纪行的影子,那些文字像盗版碟播放电影时卡在结尾的字幕。而现在我看着自己和小伙伴们的纪行,隐约感觉这几年肯定是有变化的。一些东西热闹地浮上来了,另一些东西冷清地沉下去了。

在来上海前跟爸妈做了几天几夜的保证。我自知上帝不会赠予我太好的运气,但也知道它不会把惨绝人寰这个成语用在我的命运上。

2014年的上海之行教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勇气。

今年到处都是暖冬,在出站口的那一刻忍不住抱怨上海的天气比广东还热。

拖着行李箱避开如流的人群和车辆,在麦当劳门口碰到一个男生试探性的声音:“你是陈培芬?”我的上海之行就这样正式拉开帷幕。这个名叫李胜法(翼姐)的北京男生瘦瘦高高,一副清秀俊朗的面庞。赐予我最初对上海无比亲切的印象。他把懵懂的我从火车站一路带到地铁站,最后还是很不争气地在地铁1号线的出口迷路了。

十分钟后黄明星和邱曌奇火速赶来,救出了这两个在迷途上徘徊的人。明星和想象中的差不多,说话声音很轻很温软。曌奇戴着帽子,看不清他的脸,抢过我的箱子就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了。四个人在去汉庭的路上遇到了叼着根烟当着两个新人的面假装问路的乔木。被我识破后乔木凑上来想捏我的脸,我淡定地看着乔木对着她的脸就是一顿蹂躏,反围剿成功。

到汉庭放好东西洗完澡奔到二楼敲之涵房间的门。我坐在床边啃蝶吟姐带来的烟台苹果,满地狼藉的房间显得有些拥挤。花花和明星使出浑身解数,用十八般武艺向我和蝶吟姐讲述方老师对他们的“人生启蒙”以及“天下大同”,过程精彩绝伦叫人拍案叫绝。我甚至以为明星和花花认识了很久。蝶吟姐淡定地看着明星:

“方老师到底昨晚对你做了什么?”之涵一段关于“电子,宇宙和方老师”的叙述把整个表演带向高潮,末了不知道谁指着窗口那朵白菊花大喊一句:“你看,方老师!”空气里都是快乐的味道,后来这种快乐精神也被大家贯彻到底。乔木把雨汀接来后我们在蝶吟姐的提议下向张爱玲故居出发。我双眼放光一路拉着雨汀的手蹦蹦跶跶,初相识却没有半点生分。路上见到许多行色匆匆的路人,这才感觉到上海的风是阴冷的。之前听同学说过,静安一带以前是法国的租界。不过比起那些枝丫凌乱刺向天空萧索无比的法国梧桐,我还是更爱广东春天的木棉花啊。这是我来到魔都后第一次好好注视这个地方,她精致得像一个容易破碎的梦。

在抵达张爱玲故居时才知道不开放,心里小小失望了下又听到有人提议去外滩。因为之前受到明星和花花思想的荼毒,我能说感觉空气里全是方老师的味道吗?

几个人跌跌撞撞,靠查地图靠问路终于抵达外滩。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他乡当故乡。我靠在栏杆上,跟雨汀说起了童年在深圳的生活——轮船、大风筝、海风、贝壳、大闸蟹……她认真地听着,眼神迷离得像一头小鹿。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后来几天我们会成为那么好的朋友。几只大白鸟从黄浦江上空飞过,引起游人阵阵尖叫。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上海滩》,许文强和冯程程,鱼龙混杂的人的生死浮沉。明星在一旁忙着拍照,邱邱想去勾搭一个背影无比销魂的韩国女人,而蝶吟姐一如既往的淡定,让我直想扑上去喊一声观音姐姐。回去的时候,风有些清冽,我不禁挽紧了雨汀的手。脚后跟隐隐发痛,没有听雨汀的话去买创口贴,第二天从火车站回来痛得直哈气也是自找。一大票人被上海相似度极高的路口绕得团团转,走了许多冤枉路才找到地铁站。

快乐比傍晚的风更浩荡一筹。

回到房间后我把从中山带来的特产递给雨汀,倒在床上蒙着枕头休息。许久过后有人发来信息说今晚打火锅,于是我就光着脚丫愉快地蹦跶下去了。在210房间遇见了广东华附男生苏启帆,想起了之前在网络上与他老师的交集。一直顽固地以为名校的学生都是不食人间烟火高贵冷艳的,感谢苏启帆同学打碎了我那么愚蠢的想法。他用白话吓走了一大帮对粤语一窍不通的人,滔滔不绝地向我和明星讲述他这次来上海遇到的种种困难。挚爱的亲人和华附全体师生的多重夹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顽强生存下来然后飞来魔都的。明星也是瞒着爸妈用稿费来上海赴这场盛会的。新概念就像电影《阿玛柯德》里那场盛大无比的篝火,吸引着天南地北的人通宵达旦地围着它醉生梦死。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执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

乔木把一口小锅放在啤酒箱上,一群人围着小锅坐成一个不规则的圈,晚餐就这样开始了。大家都吃得很慢,等着花花的肉。屋子里升腾起些许雾气,混杂着大家零散的三言两语。后来陈页、花花、之涵、彤彤回来后,屋子更显拥挤了。李俊毅只能搬张椅子坐到厕所里。而座位靠近门边的启帆,一次次遭遇门外毫不留情的围剿,动作无厘头让人捧腹大笑。邱邱依然是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吐槽完坐在我旁边的十四届前辈朱蓓,又用他的标准普通话吐槽广普,真的看不出他见到生人会那么害羞。雨汀整个晚上与手机为伴,乔木忙着调戏启帆和彤彤,吃饱喝足后明星、之涵和花花在房间外的走道上轮流喝交杯酒。

这是我在上海吃得最满足的一顿饭。

[2014/01/25]

前一天佩儒指名道姓要我去接她。手机调成了静音,导致我在酣畅中多睡了一个多小时。方老师的手机暂时用不了。在下大厅找他时看见雨汀蜷缩着身子在椅子上睡觉。原来前一晚她以为我已经睡了不忍敲门叫醒我。我内疚地说其实我特意为你开了一条小缝,忘记发信息告诉你了。

后来的几个夜晚,415房间经常是空的,大家总因为各种事情不能凑到一块。

方老师下楼时我才知道他昨晚在大厅一直没睡,为的就是在约好的五点不迟到。不经意间我又做了一件缺德事。路上方老师一直喊饿,可是佩儒十分钟前就到了,我只好催着他走快点。如果没有方老师,我觉得那个迷宫一样的地铁站会把我绕死。最后我们在西南站口看到了身穿蓝装背着粉色背包的1998年小故娘侯佩儒,初三时她就已经是“超级明星”新人选拔赛的二十八强了,真是可怕。她看见我和方老师时目光有些羞涩,脸上两朵红晕彩霞似的。走到地铁站口时我想起了一件事,把佩儒和方老师往前推,叫他们先回汉庭。来上海前回程票订的中转站是武汉,但在武汉的朋友临时说自己要回乡下过年。想了想,还是把那张27日19点的火车票退了。原谅我做事一向不考虑后果。如果能在上海跟你们一起多待半天,再舟车劳顿又如何?

回去坐地铁时因为跟朋友讲电话,竟不知不觉坐过了站,一路坐到浦东。下地铁站时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刚好看到群里梦婷发的消息。我明白从远方赶来,初次站到魔都这片醉生梦死的土地上时的惶恐和茫然,于是马上拨通梦婷的电话让她和她爸爸在西南出口等我。只怪时间太慢,我恨不得马上见到这个安徽姑娘。一路靠着短信和电话,我终于在火车站旁的肯德基门口见到这个扎着双马尾身穿黄色外套的安徽萌妹子。我上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对不起姑娘还是让你等太久了。

知道芜湖没有地铁,我仔细回忆着昨天初次坐地铁的细节,像个老妈子一样给梦婷和梦婷爸爸唠啃。

到汉庭看着梦婷开好房后我马上跑到电脑前查票。旁边的陈页(感觉她已经在电脑前扎根了)提醒我可以坐长途客车。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一张高铁票和一张动车票,中转站是厦门。虽然后来在厦门深夜零点才找到落脚的地方,第二天兴冲冲地跑到厦大却连门口都进不去。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丢丢姐和丁丁敲门时我还在房间里火急火燎地找手机,一打开门就听到两个清新干净的姑娘问:“请问你知道姜羽桐住哪里吗?”闲扯几句后我望向左边那个小巧玲珑的姑娘:“你也是B组的吗?”当后来丢丢姐告诉我她已经大四时,我弱小的心脏狠狠地颤抖了……一起去大厅时我说我很喜欢你的《村庄与墙》,没想到真的可以见到你。丢丢姐听后差点摔了一跤,离开上海后才听说她的粉丝叫“泥巴种”。

后来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来到大厅时发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因为太爱惜节操,我从杀人游戏团队叛变到了UNO团队——一个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的游戏。

启帆的风水宝地一次又一次地破了这场游戏神圣的纪录。邱邱接受我白眼时欲言又止的表情无比上镜。因为之前在群里黄明星同学在群里喊我“奔奔”,素昧平生的邱曌奇同学无耻地改了音调,变成了“笨笨”,感谢两位同学让我在十六届拥有了两个名字。后来每逢有换牌的机会我总是选择牌最多的邱邱,这就叫作以德报怨。

玩UNO游戏时就对欣雨的蓝色长裙和大红唇印象颇深,后来烤全鱼的晚餐更是让人不得不对她的气场五体投地。和丢丢姐以及丁丁小学霸坐在一起聊天,谈话内容让我这个学妹羞愧万分。只好转战到梦婷旁边,看着他们桌上那盘满满的葱(鱼都看不见了)在心里念叨自己多会点菜。启帆跟我说起“天下第一毒村”时才发现自从上高中后,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山顶洞人了。

那个夜晚和雨汀、邱邱游荡在明珠塔附近,把微小的快乐捧在手里反复把玩。

之前初中同学叫我一定要去陆家嘴看看,而明珠塔的门票还是令我这个从南方小城来的姑娘咂舌了。在上海随处可见碧眼金发的外国人,我暗下决心回去后要把英语当作一项伟大的事业。我们三人在明珠塔外不顾行人异样的眼光玩自拍,表演“宫心计”,主角后来都死于心碎。我不禁对雨汀感叹上海的保安都帅得天理难容,态度还难得那么好。上海的风有些阴冷,邱邱一本正经地跟我和雨汀说了好多话。他说其实我们这些人之间是一种很奇怪的关系,毕竟只有五天,跳过了许多内容,把每一天都榨干了过。还说了这两天认识的一些人,明天比赛离别在即等。这么美妙的时光就这样被他调剂得又心酸又快乐。掐分夺秒去了便利店冲奶茶喝咖啡,看见服务员快速地跟一个外国人完成交易,不禁感叹上海滩卧虎藏龙。

欣雨和明星出现时我还在和雨汀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明明是临时的小想法却能把他们感动成那样。欣雨说要请我们去酒吧,我和雨汀以及明星走在后面,看她的长裙在风里飘啊飘。

上海醉眼蒙眬的样子真美,美得令人心慌。

其实我不太想回忆后来发生的事。邱邱敏感善良的特质在那个夜晚暴露无疑。

花花告之我一些事情后我马上跑到四楼,看到明星颓唐地坐在地上,旁边放着一瓶酒。我有些惊讶(他应该不喜欢酒的),在一瞬间有些想哭。十几分钟后之涵和花花在愚园路把邱邱带了回来。我在纸上漫不经心地写着一些东西,却无意捕捉到了明星和邱邱话里的一些碎影,拼凑在一起也能猜出七八分了。记得离别的前一天在从浦东机场回静安寺的路上,聊起了一些事,邱邱一直说我太小太单纯不懂事。其实你不知道,最像孩子的那个人,是你。

零点后的回忆里,一直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因为明天要比赛,大部分人早早地就睡了,大厅异常空荡。怎么就让我们几个人撞见了呢?那些让人颤抖的酒瓶破碎的声音根本不重要。真正让人胆寒的是,你们是曾经相遇相知相惜相爱的朋友或恋人,却在明年今日的一年后,用野蛮和怨恨让对方变成了世界上离自己最遥远的人。

在阴冷的风中明星一直握着我和雨汀的手,这是那个夜晚唯一有温度的东西。

后来我看见了天天,大红唇大红围巾,美丽得不可方物,像从画上走出来的女神。

[2014/01/26]

在212房迷迷糊糊地醒来后回了415房,朱蓓和佩儒还在熟睡,轻手轻脚找东西唯恐惊扰她们的美梦。那个时候微微头晕,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洗完澡后大脑清醒了许多。朱蓓和佩儒醒来后雨汀也回来了。和她在房间闲扯到九点才想起去火车站换票。

作为一个毫无方向感的路痴,从静安寺到火车站的那段路真是无比漫长。那天整个人一直是昏昏沉沉的,若不是雨汀一路轰炸的电话我想我可能忘记了十一点在大厅集合去逸夫技校比赛的事。我能想象电话那边的雨汀有多么恨铁不成钢多么着急。可是在回来的路上我还是懵懵懂懂地走了七号线的出口。通过电话我才知道方老师也在等我,三个人就这样一起落了单。在的士上我数着这两天迷路的次数,眼泪差一点就夺眶而出。

从来没有在一座城市那么狼狈过。

狼狈的方老师蹿到我面前时我还没反应过来,眼神聚焦在远处背着包费力跑过来的雨汀。胃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翻江倒海了。

在上海那几天吃得毫无规律,上帝在这个关键时刻往我心口上狠狠地打了一拳。邱邱认真地对我和雨汀说这盖浇饭很好吃,我一直摇头推着雨汀进去,叫她多吃一点我在外面等她。可这姑娘还是让我无可奈何了。总不能让她陪一个胃痛的人挨饿吧。我拿着明星递过来的面值十元的纸飞机,吃了一顿在上海最难以下咽的饭。

上海的饭果然是甜的啊。

那个下午无论谁过来问我怎么了,我回答的都是肚子痛。

直到那个打的去静安寺的早上听到妈妈打来的电话才开始重视下午的复赛,可惜它不可能成为强心剂了。拿到试卷后几乎没有考虑就写了第一题的题目。忍着胃痛写完第一页才发现有个绝妙的构思可以代替现在纸上傻不啦叽的那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重写,其间王若虚幽灵般出现在后门,就在我转头咫尺间的距离。我在心里惊呼一声“王若虚好矮”又转头默默写字去了。

上帝送给一个女孩子最好也最坏的礼物莫过于直觉了。在25日第一时间很不要脸地想,会入围。走出考场后的第一反应,是二等。但是要记住,第六感这东西只有第一反应才准。

写了三页便草草交卷,到操场的楼梯上坐着。雨汀找潘云贵签了名,回来给我看本子时嘴拢不住地笑。潘云贵戴着帽子拉着口罩,却没有一点冷漠的气息,相反很平和。邱邱不止一次在我耳边惊呼:“潘云贵好萌!”

下午的阳光太好,回汉庭时总觉得自己走的不是路,而是绵延至天边的光,恍若隔世。那些第二或者第三年来上海的老人也会有这种感觉吗?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