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这几天一直都闷闷的,因为远晴被举报的这件事,现在看到了匿名信,反而更加气愤起来。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思索着班级里的每一个人,逐个排除。现在是竞选班长最紧张的时候,毕竟离竞选日不远了。这次竞选班长的人有远晴,还有体育委员、有原来的班长、有学习委员,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女生。
如果是因为竞选班长的话,那么这些人的嫌疑就最大了。
但也有可能是他们教唆自己的好朋友去写的匿名信。
远晴说穆老师相信她,这么说来,匿名信不存在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了。现在就怕班级里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
我翻了个身,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
“舒雅。”
嗓音静静的。背后衬着走廊里的灯光,只有远晴那洁白的裸足显得格外分明。
她聚起目光看我,那目光像是要诉说什么,又像是在眺望什么。
我在这样耀眼的目光里醒来。发现那是窗外刺眼的阳光。
我来到教室里,远晴还没有来,但我看到黑板上几个大字赤裸裸地写着:“廖远晴最恶心。”
我愤恨地望着下面的女生,她们个个都看着我。
“是谁?谁干的?!”我大喊。
她们只是窃窃私语。我看到那里面有竞选班长里面那个不起眼的女生,她的名字叫作尚雯。
我擦掉黑板上的大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尚雯,我不信,你会什么马脚都露不出来。从现在起,我时时刻刻都盯着你。
随后到来的远晴状况似乎好了一点,她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打算告诉她。
她还是朝每个同学打招呼,就像平时一样。
这一天,我都没怎么跟远晴在一起,尚雯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就连她上厕所我也跟着。我越看越讨厌她,这个高额头的女孩子,走起路来扭扭捏捏,好像故意要在男生面前摔倒似的。终于她也受不了我了。
“你干什么!”在我放学跟着她回家的路上,她转过身质问我。
“没干什么,路又不是你家造的,我怎么不能走。”
“可你在学校也跟着我,你到底想干吗?”
我瞥了个白眼:“今天早上黑板上的字是谁写的?”
“我也不知道,我到的时候就有了。”
“你撒谎!”我走上前一步,“是你写的,你怕远晴抢了班长的位置,所以就栽赃陷害她,是不是?”
“我没有!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没有!”
这时候,一个老婆婆走了过来,尚雯喊了声奶奶。随即朝向我,说:“我竞选班长,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我奶奶。”
婆婆朝我笑了笑,她的肩膀上还裹着一块纱巾,应该是怕潮湿的天气吧。
“奶奶希望我去,所以我就去了,就是这样。我没有陷害过廖远晴,从来没有。”
尚雯说得斩钉截铁,好像被冤枉了的沈眉庄一样,我突然想到,如果是这样好的眉庄姐姐被冤枉了,那我不就成坏人了。
“再见。”
我甩甩马尾辫,转身走了。
夜晚,上了QQ,自然如风发了一大段推理过来。跟我所想的差不多,我便把今天的事情又跟他说了说。
“看来这个幕后黑手并不想放手啊。”
“嗯,是啊,看到匿名信没效果之后,又在班级里写这样的字。可他为什么只对远晴一个人下手呢?明明还有别的竞争者的。”
“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件事跟班长竞选没有关系呢。”
“嗯?”
“也许,他只是想通过班长竞选来扰乱我们的思绪,让我们以为动机就是为了班长竞选。”
我顿了很久很久,才打上这样一行字:“我想,我找不到凶手了。”
自然如风发过来一个摸头的表情:“那我们就好好安慰远晴吧。”
我“嗯”了一声,随即下线了。
远晴一定想不到,我会再去找穆老师,把昨天早上班级里那件事告诉了她。
穆老师让我放心,她会在班级里提醒一下那位举报者。早自习快结束的时候,她说了这样一段话:“快要班长竞选了,不管是谁当选了班长,都必须为大家服务。当然,我也不会允许班级里出现栽赃陷害的事情,如果被我查出来,就算当上了班长,也一样会被撤掉。同学们既然在一个班里,就要团结友爱,哪怕不是为了班长竞选而这样伤害同班同学,我也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我环顾了一下同学的表情,大家好像都因为穆老师的这番话,而变得严肃起来。
希望,那位肇事者别再做出让远晴伤心的举动了。
趁着中午睡觉的时间,我写了一封信给远晴,偷偷塞到了她的书包里。有些话,不方便当面说,就用这样的方式让她知道。我没写那件黑板上的事情,只是一直在鼓励她、安慰她,最后一句,我还用了自然如风一直用的一句话:“我一直都在。”
不知为何,一看到这句话,我就觉得非常有安全感,我想远晴也一定会这样觉得的。
今后我也在想,要不要和自然如风见面呢?我想还是不要了吧,这样的聊天很舒服,如果真的见面了,发现那原来是一个女孩子,或者是一个还没我大的男孩子,那该多尴尬。所以,这样就很好了。偶尔聊聊天,诉说一下烦恼。
晚上远晴真的打了电话过来,电话里哭着说谢谢,真的谢谢。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的文笔比较好的原因吧,我写得也比较煽情,各种从作文本上摘抄下来的句子都用了上去。第二天,我还带她去吃了我们最喜欢的抹茶蛋糕,我说:“远晴,穆老师说了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害了。”
“嗯。”
“那你还想知道是谁陷害你的吗?”
她吞下一小勺蛋糕:“不,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把他找出来。”
“哎?”反而是我有些惊讶了。
“妈妈也说,如果那个人不想让你知道的话,那怎么都不会让你知道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让它发生吧。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反思自己,或许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昨天晚上看到你的信,我就已经渐渐在心底下了决心:就算命运坎坷,也要向阳而生!”
她真的让我惊讶到了,原本像温室里花朵一般柔弱的远晴,竟然因为这件事而变得坚强起来。这样的她真美,真的很棒!
几天之后,班长竞选如约举行。
在紧张的唱票之后,穆老师公布了选票。远晴是25票,不知这个数字是高还是低。然后我跟她都焦急地等待着别的竞选者的投票,结果没有一个高于她。这么说来,远晴当上班长了!虽然体育委员的票数跟她就只差一票,但结果还是远晴的票数高。
“下面请我们的新班长来讲台上说几句话。”
我看到远晴自信地走上讲台。
“我知道,我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够好,但我相信,经过一些事之后,现在的我,足够坚强和优秀了。让我们一起来建筑这个班级吧!”
我突然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话:“就算命运坎坷,也要向阳而生。”
现在讲台上的远晴,就像这个班级里耀眼的阳光一样,我们追逐着阳光,因而变得温暖和充满力量。她笑着走下讲台,我给她写了张字条,上面写着:“你真的很棒!”
逆海漂流
中考的失利曾使我郁郁寡欢了许久,所有的结果在我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已成定局。
我花了半个月时间颓废,又用了两个星期痛苦,最终在尼古丁的包围下大汗淋漓地逃出房门。落地窗内是阴暗潮湿的光线,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我知道这样的天气自己不该出门,然而尽管如此,我的脚仍然不由自主地跨上自行车。
橙黄色的车身像细长的绣衣针一样在雨帘中缝补着,穿插进城市的大街小巷。
游走的绚丽车体仿佛黑白照片里被曝光的一部分,看起来和周围死气沉沉的灰色景象格格不入。我并不清楚自己将要去哪里,只知道风往哪里吹我就迎着风的来向一路闷头骑过去,借此来发泄心头积蓄已久的愤懑。
从城市中心出发一路向西,马路边的法国梧桐逐渐低矮下去,快餐店门口避雨的人类物种从西装革履的职场精英最终退化成搂搂抱抱走进旅馆的杀马特文身小情侣。我费力地蹬着死飞车,任凭形形色色的人在我的眼角抽身而过。他们的幸福与否我无暇顾及,正如我此刻比整座城市还要沉重的心情无人问津。
转过几个街口,风势骤然猛增,像是被人揉成一团从万米高空狠狠掷下砸在地上轰然炸开一般。我将潮湿冰凉的下巴紧紧压在锁骨上,使自己的重心尽量放低,疯狂地踩着脚踏板射进前方未知的世界。犀利的雨刀割在脸颊上,混合着大海的气息与微弱的痛感。
大海,我忽然间想起了大海的存在。也许,应该去海边看看。
行至沿海公路旁,我停下车,用手罩住眼睛。狂躁的风雨将一切的听觉与视觉都搅得稀薄,整个世界的色彩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只留下了寒碜的灰白。灰白的大雨,灰白的天空,灰白色的海浪像发疯的巨型野狗一样腾跃而起,奋力冲撞撕咬。海岸线上冷不丁出现一大片帘幕似的潮水网罗日月般地铺盖下来,重重地摔打在海崖上,于是漫天的水雾便碎成一片铺撒而下,在宽大的路面上砰然炸开,蔓延成千万株晶莹剔透的杂草。
晴天里水泄不通的道路此刻空无一车,唯有无数破碎的海浪“哗哗”冲刷着黑色的路面,悲戚和苍凉溅得人一头一脸。
我正是在这样的场景里看见默黎的,无法想象会有除我以外的人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海边坐着发呆。他就静坐在离公路不远处的一块巨大礁石上,双腿下垂勾住岩石,两手死死地抠住礁石的坑洼处,以此来保持平衡。不时而至的一团海浪将他的瘦削的背影吞进吐出,简直就像玩弄掌心里的猎物。
“喂!”我把手附在嘴边朝他大喊,然而铺天盖地的滂沱巨响在我音线出口的瞬间便将它们碾轧得灰飞烟灭。天边依旧恶浪滚滚,罡风骤然声势大振,张开粗壮的臂膀一挽狂澜,刹那间一呼百应,骇浪滔天。似乎是整个海底翻转过来扣在头顶,一盆汪洋呼啸着倾泻下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向他飞奔过去。
“快下来!危险啊!”我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朝他大喊。他却依旧定定地坐在那里,嶙峋的脊椎骨顶起他背后湿透的汗衫,刺痛我的双眸。
海浪与我几乎是同时到达的,高出公路护栏两三米的海水结结实实地扇在他的身上。视网膜捕捉到的最后一幅景象是一个人形物体连同一排水帘向我迎面砸过来。
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花花的,大脑昏昏沉沉,耳边依旧回荡着类似浪打礁石的巨响。可能自己已经到另一个世界了吧,我这样想着,直到刺鼻的消毒水冲进鼻腔,我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朦胧中,一只手伸到我的眼前,递过来一个苹果样的东西。
“醒了?”
瞳孔聚焦的时间里,我第一次看清了默黎的那张脸。
“真是抱歉,”他说,“早知道当时躲一下就好了,也不至于让你受伤。”
“果然是被你砸的……”我忽然呢喃出一句很傻很天真的话。
“什么?”他愣了片刻,然后迅速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No!No!No!你是自己撞在公路护栏上才折了腿的好吧?还是我把你背到医院付了医药费的呢。”
我已没心情再和他争辩下去,只好任由各种无语堵塞在胸腔里。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来,非常正式地伸出手。
“海贼王默黎,多多关照。”
关于“默黎为何总要在自我介绍时加上前缀”这个问题我不得而知。就像那天在医院里的场景,他站起身来,拽拽衣角,然后信步走上讲台。
“海贼王默黎,多多关照。”他抬头挺胸,声音高亢。台下却是一阵哄笑,这就让老布尔什维克的班主任脸上十分挂不住,惨淡的笑容蜷缩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不自然得很。
“啊……这个,这个同学,很有个性啊这个……你叫什么名字,再讲一遍好吗?”班主任暗暗地对他挤眉弄眼,我不知道默黎是否看懂其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