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聂鲁达
那只小艇,一条载着面粉从巴尔迪维亚驶向北方商船的救生艇,不知道在何处遇难。海浪把它抛到这边的海岸来。现在它停在我家的果菜园里,仿佛一头温顺的家畜。由于那些往事不管过了多久它们那难以解释的痕迹仍然留在心房的褶痕里,所以它仍旧保存着细小的藻类植物和深水里长的地衣:装饰船底部那种绿色的小植物。我仿佛还看得见遇难者们绝望挣扎的痕迹。他们在最后的痛苦时刻紧紧地抓着这只小艇,尽管暴风雨凶狂地袭击着他们。
当夕阳还未躲藏起来的时候,我常常抓到这只被遗弃在果菜园杂草中的小艇上去。我总带着一本书,却从来也不曾打开。我把我的斗篷铺在划船手的坐板上,观望无边无际的蓝天。淹没在时间水下的旧日往事一阵一阵地冲击着我的脑海。
在孤寂的地方,这些难以确定的袭击者总在窥探着我。在孤寂的地方,我也总感到我的心灵不在胸中。出乎意料的声响,陌生的低声细语,屈服者的歌声和胜利者的新曲,一种古怪的、不能忍受的音乐,总在我的心上撞击,就像风儿遇到了丛林。
在这样的时刻,女人,我爱你,却不能够爱。我不想念你,因为我的思想不肯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像一只喝醉的小鸟,像一只迷失的箭,无目的地穿过天空,消失在黑暗的远方。我连我自己都记不起,还怎么能够记起你?
但是你的爱情却在我的内心最深处和远离我的地方得到了休息。这是把最甜的酒送到我嘴边的美妙酒杯,爱情的酒杯。我无需再记起你。就像深深刻下的一个字母,对我来说,要想见你,只要把无形的尘土吹跑,就够了。我不想念你。但是,我任凭我心中的全部力量也任凭你支配,完全顺从于你。啊,爱情,你支撑着我的不安的睡梦,就像海底的土地支撑狂奔的水流和不可抑制的潮汐。
(朱景冬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