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光明大手印:文学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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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心灵世界让人成为人

《西夏的苍狼》中很有意思的一点是,里面有两个世界,一个是现实中的凉州,一个是传说中的净土娑萨朗,两个世界的人总是在互相寻找。

整个人类文明中,从人类诞生开始,就存在着两个世界:第一是人的现实世界,第二是人类向往并且追求的世界,比如孔子的大同世界,柏拉图的理想国,延续到后来的空想社会主义,一直到今天的共产主义。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时代,都向往着现实生活之外的一种东西,甚至想创造出这样的一种东西。在我的作品中,我用“娑萨朗”来代表这种东西。无论什么样的人,心里都有一个娑萨朗,都有一个超越现实的心灵世界,这个世界的存在让人变成了真正的人。如果人类的心中没有这个世界的话,就和其他动物没有任何区别,仅仅是一种自然性的、动物性的存在了。正是因为有了对另一个世界的向往,有了对超越现实之外某种精神本体的向往,才让人成为真正的人。

书中的“白轻衣”也是一种象征。当然,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现代科学暂时不能解释的存在,比如说暗物质、暗能量等等。它类似于老祖宗所说的“老天爷”,就是一种比人类更伟大的存在。不同的群体,对这种存在有不同的表述,基督教称它为“上帝”,佛教称之为“佛”、“菩萨”,等等。它存不存在并不重要,但是心中有没有这个东西,对人类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它代表了人类是否向往一种比自己更高尚的存在,这种向往的存在与否,决定了人类是向上,还是堕落。因为,它就像天空中闪烁着的北斗星一样,虽然不一定会跟你说话,但是有了它,你就知道“北”在什么方向。白轻衣也罢,佛也罢,上帝也罢,都是在告诉你这样的一种东西。

它甚至不仅仅局限于宗教,很多非宗教人士的心中也有这种东西,他们称之为良知、良心等,例如科学家的良心、人类的良心等。有了它,就意味着人的心里有了一种比自己更崇高、更伟大的东西。当你的心中有了这个东西,并且以实际行为一步一步接近它的时候,就有了升华的可能,就不会堕落。比如说,如果一个人发现爬上山顶就可以看到很美的风景,那么他就不会一直盯着脚下的土地,而会一直向上攀爬,一直向上看。这很像康德的“仰望星空”。

不过,每个人心中的净土都不会超过他的心灵。我举个简单的例子,过去凉州人特别爱吃羊肉臊子面,所以他们认为能天天吃上羊肉臊子面就到娑萨朗了,他们甚至认为对于北京城里的一些富人来说,“娑萨朗”也意味着顿顿都能吃上羊肉臊子面。所以,一个人心中的“娑萨朗”,以及他追求的所有东西,永远高不过他的心。因为他能认知的范围就这么大,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比羊肉臊子面更美好的东西,又怎么会去追求它呢?换句话来说,如果一个人不知道对伟大精神的向往和追求,能给他带来比满足欲望更大的快乐时,他就会觉得满足欲望是世界上最快乐、也是最重要的事情,他就会用所有的心念与行为去追求金钱、名利、物质等等虚幻无常的东西。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追求之物就像手中的水,无论怎么用力去握紧它,它还是会流走的。他们不知道,一直陪伴着我们的,仅仅是我们的心;能相对永恒地留存下去的,是生命的价值,而非物质化的一切。

所以,要想找到永恒的净土娑萨朗,我们就要有一颗博大的心灵,要有一种精神的、信仰的、灵魂的国度。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国度的指引,物质、欲望的洪水就很容易淹没我们,我们的心灵就很容易迷失。

人类历史上,无论什么朝代,某种力量在推翻一个暴力王朝之后,最终还是会变得跟自己所推翻的暴力政权一模一样,然后再被饱受欺压、忍无可忍的老百姓推翻。因为,在人的心灵没有改变,仍然被欲望填满、仍然不惜用暴力手段来守住既得利益的时候,他们建立并向往的“娑萨朗”就仍然逃脱不了欲望和暴力的魔咒。世界就是这样。所有想用暴力推翻暴力的人,都会被暴力灭亡。

人类需要的,不是用一个有力的拳头去打一个不如他的拳头,不是以暴力对抗暴力,而是孔子的“仁”、老子的“道”、康德的“道德律令”,以及基督教文化中的“博爱”,佛教文化中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等大善文化。

所以,《西夏的苍狼》的标志性人物不是将军,而是歌手,这才符合人类文明中的“铸剑为犁”——把杀人之剑变成耕耘的犁。不再用强权和暴力来推广自己的理念,而把爱植入人们的心田,营造善美的净土娑萨朗,这才是整个人类的共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