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其昌(1895—1988),河北深县人,精“翻子”、“弹腿”、“连环套刀”,尤以“梅花桩”拳法见长。他为人慷慨,行侠仗义,被武林人称为“沱南侠”,又因其独臂垫大车而得“铁胳膊”绰号。
“梅花桩”拳法大师韩其昌,1895年阴历九月二十一日生于河北深县城东北50里的院头村,1988年辞世于北京,享年93岁,是武术界一位寿星。追溯他的习武生涯,要从他幼年时说起。
(一)少小痴迷武术,得真功,通六艺
韩其昌10岁时,村中回来两位告老的镖师,一位叫作王玉栋,一位叫作韩雨亭。这两位镖师在村中办开了拳场,教孩子们习武练功。韩其昌每日看他们练武,着了迷,一心想跟着学。无奈父亲不允。父亲有话:“练那玩意儿不顶吃不顶穿,不如脱点坯、拣点粮食顶事。”庄户人家天明即起,天黑即睡。“老爷儿”(太阳)一下山,韩其昌的父亲便关门上闩,不再让他出去。
韩其昌年龄虽小却有心计,待家人睡熟之后,他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拄着根长棍跃过墙头,去找老师学拳。天天如此,竟瞒过了父亲,待他父亲知道时,他在方圆几十里内已小有名气了。
王玉栋、韩雨亭两位老师是练“戳脚”的,师承饶阳李老遂。韩雨亭又是韩其昌的本家伯父,他见侄子好武入迷,指点便格外仔细。以后,两位老师又介绍韩其昌拜名镖师李题名为师。李题名曾在京城会友镖局供事,他身怀绝技,一趟“连环套刀”视为至宝,曾有梨园名角出二百两雪花银要学他这趟刀,他就是不传。他还有一趟奇枪,枪尖后有6个1寸多长的倒钩,形如演义小说中描写的“五钩神飞枪”。此枪为六趟套路,世间罕见。李老师喜欢韩其昌的迷劲,他说:“习武入迷的徒弟难得,一入了迷,学什么都快。”于是,他便将这两趟看家玩意儿传给了韩其昌。这期间,韩其昌又学了“翻子拳”和“弹腿”。曾经指点过他的史连生师父又向天津著名武术家单刀李存义推荐。李存义一见韩其昌,也甚为喜爱,当即收他为徒,传授他“形意”、“八卦”。
韩其昌18岁那年,家乡北溪村举行庙会。会上一对十三四岁的孩子打对子甚为精奇。韩其昌几经打听,才知这种拳叫“干支五式梅花桩”,师父姓尹,名墨池,号谢章。韩其昌对此拳甚感兴趣,便径自寻到北溪村。尹老师命其与一个叫作四多的孩子试手。四多也就十三四岁,身材瘦小,可是交起手来,三转两转他就被四多带了个跟头。爬起来再比,未经两合又被打倒。
“梅花桩”这路拳术,早先是在100根栽成梅花样的木桩上练,拳分五式,按天干地支,步行三法。如梅花枝干,故称干支五式梅花桩。后因栽桩麻烦,练功时便取消木桩,但仍按上中下三盘的练法练习,名称上增加“落地”二字,即是现称“落地干支五式梅花桩”。这种拳以步法见长,脚下灵活,攻守自如,变化万端。韩其昌苦练6年才被尹谢章正式收为徒弟,又过7年,才全部掌握了“梅花桩”的功法真谛。
1917年,韩其昌22岁,便离开家乡去闯江湖。先经师叔张兆东(韩慕侠之师)介绍去了保定,后加入军阀曹锟部队吃粮当差,被任命为武术营四连教官,期间结识了在三连当差的沧州武杰佟忠义。1919年直皖战争打响。两年多的军旅生活使他感觉到,吃粮当差不过是替老财们卖命,于是就脱离了军队,凭借武功另谋生路。
1929年,杭州国术游艺大会的擂台赛,韩其昌代表河北省参加。他与山东选手高守武分在一组。比赛中,双方奋力,均负伤,不得已双双退出比赛,未能获得名次。随后,各路人马拉到上海又进行一次比赛。在这次比赛中,韩其昌力挫群雄,夺得银盾一座,上书“赛孟贲”三字,成为响当当的武术国手。
(二)侠肝义胆,扶危济困,得“沱南侠”、“铁胳膊”双绰号
韩其昌有个响亮的绰号——“沱南侠”。“沱南”指滹沱河南岸一带,“侠”是赞语,赞他有侠义肝胆。一次,一家财主去佃户家收租,捣了佃户家的锅灶。韩其昌闻知气愤不过,只身去找老财辩理,直逼得老财认错,答应缓收租谷。乡亲们都把他当做是穷哥们儿的自己人。
韩其昌武功卓绝,武林帮派发生械斗常有人请他从中斡旋。他常说:“天下把式是一家,人不亲艺还亲,互相都得照应,不能老想争高低。”大伙敬服他,他的一席话,往往便能化干戈为玉帛。
有时也会遇上那软硬不吃的浑人,逢到此时,韩其昌也绝不许双方动武,而是自己出面,以德艺折服对方便了。当初有满老安、杨老修两位师父为些许小事争斗起来,各自聚有300余人。韩其昌以礼相见,以理相劝。满、杨二位心悦诚服。可其中有一位20多岁的后生不服,对韩其昌道:“你才有几年工夫?就敢到这儿挡横儿,有本事过来走几合。”韩其昌也不气恼,伸出右手食指道:“老弟功夫好,撅撅我这手指头,撅动了,大伙听你的,要打就打。撅不动,听我的,从此交个朋友,相安无事。”那后生跃步上前一把抓住韩其昌的手指头便撅,谁料没有撅动。于是两只手扳住手指摒住气一齐用力,脸憋得通红仍是撅不动,这才知道韩其昌的功夫非同小可,忙跪下叩头表示谢罪。
韩其昌为人慷慨,不惜钱财不惜力气。他教了不少学生,有些学生家境贫困,他不仅不收他们的学费还解囊相助。乡里乡亲遇到困难他也总是尽力相帮。一次雨后大伙到地里割麦,一辆装满麦捆的骡车陷在了泥里。正在大伙为难之际,韩其昌走了过来,伸出一只胳臂往车轱辘底下一垫,说道:“赶车!”大伙说:“这还得了,陷车不要紧。别轧折了胳膊。”韩其昌道:“少说闲话,快赶车。”车把式鞭子一抽,啪啪几响,骡子一惊,用起力来。韩其昌就在车轱辘滚动的一刹那,胳臂用劲一转,大车就从泥水坑中上来了。大家忙过来看。只见韩其昌的胳膊沾满泥水,并无半点伤痕。自此沱南侠又多了个“铁胳膊”的绰号。
韩其昌的铁胳膊并非天生。他十六七岁时就在师父指点下练“铁布衫功”。“铁布衫功法”有多种,他练的是“四肢功”。练这种功要先用碗口粗的圆杉木排打四肢,为的是疏通血脉;继而用沙袋排打锤炼肌肉;再用铁尺排打,锻炼骨骼,然后用竹片排打。能禁住竹片排打,则皮、肉、骨都有一定功夫了。最后是行杠子:用一根粗木杠,两端压两个小板凳,将杠子压在胳膊上,两边两个人按住小板凳滚动杠子,胳膊在杠子下随着转动。韩其昌下过这一番苦工夫,才练就了真本领。
尽管他有这么大本领,为人却甚谦虚。和他接触过的人从来没听他贬低过哪门、哪派、哪位拳师。他对自己的事情则总是轻描淡写。他在杭州擂台赛与高守武的比赛被拍了电影,但他不提这段,总是说:“他打了我一掌,我扫了他一腿,都受了伤,没得上名次。”提起他在上海比赛夺得银盾一事,他总是说:“都是师兄弟,大家让着我。”
韩其昌1932年来到北京。那时北京还没有练习“梅花桩”的。为了普及“梅花桩”,他在辟才胡同王爷佛堂创办了健族国术研究社,同时在志诚中学、贝满女中、协化中学教授武术课,他的侠义名气自此传遍北京。当时北京有李健秋、刘志刚二位拳师,也都是行侠仗义的好汉。他们二位与韩其昌交好甚厚,于是江湖上又齐送他三人一个绰号——“风尘三侠”。
(三)疾邪恶,有胆识,“义”名扬京城
韩其昌号称侠士,他的行侠仗义,有鲜明的立场和观点,有强烈的正义感。他有个本家兄弟名韩复光,抗日时期参加了游击队。一次秘密集会后,被日伪皇协军逮捕,要活埋。韩复光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后被抗日军民救出。韩其昌对这个兄弟佩服之至,提起来总是挑着大拇指夸赞:“任你敌人用什么刑,一点不草鸡。”
韩复光被救出后,共产党的组织派他进北京搞地下工作。当时韩其昌在北京武术界已是个极有声望的人,韩复光便以这层关系,在韩其昌的健族国术研究社社址王爷佛堂建立了共产党的地下联络站。韩其昌置个人安危于度外,慨然应允。当时共产党在天津的负责人李平原等同志经常出入这里。
由于叛徒的出卖,这个联络站暴露了。一队宪兵包围了健族国术社,指名要抓李平原。当时李平原不在,韩复光与另一地下工作者王叔钦却在。宪兵手中握着一张照片,正是李平原与韩复光、王叔钦的合影。宪兵抓不到李平原便要抓韩复光和王叔钦。正在这时,韩其昌赶了回来:“你们不能随便从我这儿抓人。这是我的师弟、徒弟,我可以担保。”宪兵说:“我们要抓李平原,他俩和李平原一块照了相,就得先带回去问问。”韩其昌道:“李平原是我们老乡,他到这儿是来看乡亲,看我们练把式。你们既来抓李平原,他俩不是李平原,就不能带走。”宪兵还不依。韩其昌道:“和李平原认识的你们是不是都抓?要抓,把我也算一个。”宪兵队的人都知道韩其昌在这里开了十来年武术社,武功名望都高,因此不敢过分纠缠,便道:“不抓他俩也可以,你可得担保他俩不能溜了。有事还得问他俩。”韩其昌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的王爷佛堂、健族武术社是跑不了的。”等宪兵一走,他马上护送韩复光、王叔钦脱离险地。
韩其昌有胆有识、爱憎分明。他容不得汉奸反动派,也容不得流氓无赖这些社会渣滓。
他70岁那年,一日在月坛公园教气功。来了几个年轻人捣乱。其中一个30来岁的壮汉上前道:“老头儿有多大功夫,教教我。”韩其昌正坐在公园椅子上休息,见壮汉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很不以为然,便说:“这儿都是老弱病残,教不了你。”那壮汉道:“人家都说你韩其昌有名,手上有功夫,今儿个总得教我两手。”韩其昌瞧瞧他,问道:“你练过什么呀?瞧你这样子倒像有点力气。”那壮汉大嘴一撇道:“我是摔跤的,两膀子没有三百来斤力量,不能拿全国第一。”韩其昌心说:“全国第一能是这么无礼的人吗?”他伸出一只手,对那壮汉说:“你有300来斤力量,我才100多斤,你把我拽起来吧,我比画几下给你看。”那壮汉伸出右手握住韩其昌的手用力一拽,韩其昌纹丝没动。“咦”,那壮汉道:“老头儿你较劲呐。”说着再次扳住韩其昌的手死命拽扯,却听“哎哟”一声怪叫,那壮汉抖着手腕跪在了地上。原来韩其昌见他心怀不善,待他握住自己手掌之后,使了一招“对掌腕”的拿法,这招虽是一掌,却是推、搂、按三个劲,叫对手左右难逃,上下莫顾。那壮汉吃了亏,不敢发作,一个劲要求拜师。韩其昌道:“练武艺先得练武德。照尊驾这样,别说我没大本事,就是有本事也不能教你。”那壮汉仍不肯走,韩其昌道:“先回去学学怎么做人吧,学会了做人再来找我。”
(四)爱国家,尽心力,以武术贡献于社会
1949年,解放军一进北京城,曾被韩其昌营救过的韩复光便来找他,要他到中央警卫二师去教武术。韩其昌听到这个要求,一口应承。他说:“警卫师是保卫党中央、毛主席和咱北京城安全的。警卫战士不仅得会放枪,还得会擒拿。这个地方我得去教。”他结合战士没有武功基础的特点,简化教学过程。将简单实用、收效快的散打擒拿术整理成一套系统的教材,传授给肩负重任的警卫战士。1985年前后,公安系统操练的擒拿术中还保留部分韩老传授的内容。
1950年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举国上下全力以赴支援前线,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这一切感染着韩其昌,他想:我是一个练把式的,怎么报效国家呢?参军上前线?50多岁了,人家不要。出钱捐飞机?练了一辈子武,到头来仍是一贫如洗。他将心中的苦闷向主管武术工作的负责同志诉了出来。这时有关部门正要组织义演为抗美援朝捐献飞机,他们将这一消息告诉给韩其昌,并对他说:“能出大力出大力,没有大力出小力,只要出力就是对国家做了贡献。”韩其昌高兴地回到武术社,将徒弟们集合起来,左挑右选,拔出精粹,认真训练,以最高水平的演练、最精彩的对打参加了武术界在中山公园中山堂举行的义演。
随着武术逐渐得到社会的重视,北京的一些高等院校为了增强学生体质,陆续开办了武术课。经人介绍,北京大学正式聘请韩其昌前往任教。北京大学是全国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一个没念过书的拳师能立得住脚吗?韩其昌立住了。他的精湛武功、高尚武德赢得了大学生们的爱戴,登门求艺的人络绎不绝。这些大学生弟子们,后来多数成了国家栋梁之才,有的执教高等学府,有的任职科研机关,有的效力艰苦边陲,有的领导着重要工作部门。这些学生回忆起当年的练武活动,无不称道韩老师的严格指导,无不承认自己能精力旺盛地为国家效力是于武中得益。
韩其昌始终关心中华武术的发展,尤其关心武术的科学化。20世纪50年代后期,苏联派来一批生理学家、运动学家帮助中国武术家们进行武术方面的科学研究。他们用科学的方法对从事武术运动的人进行各种功能的测定。韩其昌当时正为气功学习班讲课。他竭尽全力协助苏联专家研究,在他帮助下,苏联专家终于首次得出“气也是一种物质”的结论。
韩其昌是武术界的寿星。他的丰富阅历、渊博知识,使他成为武术界的活档案。他自己也常说:“我要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不在世,好些事就没人知道了。”他对武术界的传闻、对武术报刊登载文章中的观点和事例常发表自己的见解,以为补正。并提供查清历史真相的线索,以求更正确地撰写中华武术的历史。
1984年10月21日,在北京市体委的关怀下,北京“梅花桩”研究会成立了。韩其昌老师以90高龄当选为会长。他表示,如今是中华武术发展的昌盛时期,他要将数十年的真功夫和宝贵的实践经验毫无保留地献出来。他要求自己的儿子韩建中(中国警官大学,现中国公安大学武术教授)、孙子韩超更要为普及“梅花桩”出力。他说:“从韩雨亭至小超,我家四代习武,武术不能只在我韩家往下传,而要在咱中国往下传。”
韩其昌不顾年迈,抖起老精神,担负起繁重的会务并指导弟子们对“梅花桩”拳的历史源流、发展范围、技法特点进行系统的研究和整理。他的行动赢得人们的称赞,都说:韩老本人就如同一枝干枝老梅,这枝老梅是越老越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