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令狐冲和王炎走在山道上,心中也是沉甸甸的,他们去问了梁羽声,梁羽声也没见劳德诺和什么人接触,只是来客栈向他支了银子,今日也确是客栈盘点的日子,不过劳德诺来拿例银,为何要一大早便下山,而且恰好在天松道人下山之前,但若说他要报信着人拦截天松道人,一来这华山附近没有那来历不明的人,二来这样做未免太过鲁莽,让其余各派起了疑心。
王炎突然道:“师兄,如果天松道长在秦地境内出了事,你说天门道长会怎么想?”令狐冲一惊,说道:“天门道长必定会怀疑我华山派,这可不妙。”王炎道:“那劳德诺也是今早才知道天松道长何时下山,但匆忙间他又如何将消息传递出去?”令狐冲道:“信鸽?肯定是这样,其实最怕天松道长在秦晋交界处出事,这样一来,天门道长对华山、恒山两派必然起了疑心,而恒山派又会怀疑我们,这四岳之中,便有三派起了间隙,那左冷禅行起事来,可就容易多了。”
二人赶到山上,众人已经吃完晚饭,岳不群见二人行色匆匆,脸色不豫,只叫二人到正气堂听训。到了正气堂中,岳不群却并不说话,陆大有见师父要发怒,拉着梁发和施戴子早就不知躲哪里去了。本来华山派训徒,是要让众弟子都在一旁观看,以作引以为戒,但岳不群也不让他们留下,连宁中则没在一旁。整个正气堂中,便只有他们三人,岳不群背对二人站了片刻,转身过来却柔声说道:“坐罢。”
令狐冲本来见师父一直阴沉着脸,以为必然是爆发雷霆之怒,但末了却是说了这么两个字,绷得紧张的神经突然放松,险些坐倒在地。王炎却自顾地坐在凳子之上,见岳不群也坐下,王炎说道:“师父可知道三师弟今日下山之事。”岳不群点了点头,令狐冲也在一旁坐着说道:“师父,弟子觉得现在好生为难。”岳不群道:“为师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左冷禅这一着棋高明啊。”端起桌上的茶杯,要喝时,却发现早已没水,只得又放下,令狐冲要过去帮岳不群续水,岳不群却摆了摆手让令狐冲坐下。
三人沉默了片刻,岳不群说道:“劳德诺这一枚棋子下得妙,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还得每天虚以委蛇对付他,到得现在却是养虎为患。”王炎想了想说道:“不知能不能将计就计。”岳不群沉吟道:“炎儿是说让那劳德诺给左冷禅传递虚假消息?”王炎点了点头,岳不群道:“可惜我华山派现在人气甚微,就算让了左冷禅得去假的华山剑法也是无用。你们想,那左冷禅剑法本就高明,让劳德诺拜入华山,学我华山剑法倒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引起华山派与其余三派不和,引起我派内不和。”王炎大惊,心道:“老岳厉害啊,这劳德诺武功不高,也不见得聪明,但要找机会偷偷东西,说说坏话,那是很容易的,这华山派内除了岳不群夫妇,就只有令狐冲能上得了台面,若是他们三人之间起了矛盾,这华山派可就一蹶不振了。”
令狐冲道:“师父,那天松师叔……”岳不群不待他说完,就截道:“你天松师叔虽然剑法及不上天门道长,但这五岳剑派之中,也没人能轻易杀他,若是杀他而不死,必然会暴露,左冷禅现在只是一步一步埋下种子,不会这么早就行动的。”
天松道人果然一路平安地回到泰山,天门道长对岳不群的反应也不觉得奇怪,他是知道岳不群一向都是谨言慎行的,真相未知之前,岳不群也不会给出什么结论,现在那三位玉字辈的师叔也不见闹腾,天门道长座下众弟子虽有一些人对他不满,但泰山派中以天门剑法最高,此时又是掌门人,因此并不敢公然对抗。是以泰山派看上去仍是一片和睦,只是不知道内中隐藏的暗潮何时会迸发出来。
天松道人来访华山已经过了一月,华山上的花草树木都已呈现出一丝秋意,王炎每日和令狐冲练剑不息,此时已能和令狐冲斗个平手,在岳不群面前试剑之时,岳不群都是赞赏有加,而梁发等人也能将入门剑法熟练运用,华山之上只是觉得人气稍薄。
这天岳不群照例要众弟子练剑进展如何,是以晚饭过后将令狐冲至陆大有等六人叫到了正气堂前,宁中则和岳灵珊也在一旁。岳不群站在台阶上向下看去,只见各人按入门先后依次站列,虽人人站得笔直,但却看上去显得甚是稀薄,岳不群暗自叹道:“我华山派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当年那如日中天态势。”
岳不群正待叫排最末端的陆大有出列试练,却听得岳灵珊道:“爹爹,次次练剑都没有我,这次说什么我也要演练一番。”岳不群回头,见到岳灵珊手中也拿了一把剑,小脸上满是愤慨之色,似乎不答允她就不依不饶一般,岳不群笑道:“好好,我也要看看你妈教了你什么剑法。”岳灵珊一听大喜,执剑跳到场中,摆了个姿势,说道:“爹、妈,珊儿这就演练华山入门剑法。”岳不群和宁中则均笑着点了点头。
岳灵珊不再说话,将长剑一横,把华山派的入门剑法一一施展开来,王炎望去,只见岳灵珊神色严肃,浑不似平时娇憨可爱的模样,一招一式间倒也错漏甚少。须臾,岳灵珊剑法练完,小脸微红,又向岳不群行礼道:“珊儿剑法试练完毕,请爹爹点评。”岳不群笑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也难为你了,你的剑招没什么错误,只是攻守间转换不够圆转,还需加紧练习。”陆大有却在一旁大声鼓掌,说道:“小师妹好厉害,这剑可比我陆大有使得好看多了。”岳灵珊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六猴儿’又会使什么剑了,没听过猴子还会用剑的。”场内众人尽皆大笑,岳不群也是宛尔。
岳灵珊之后便轮到陆大有,陆大有拿起剑来,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站在场中也是先向岳不群行礼,然后只见剑光闪闪,他练的也是入门的三十六路剑法,令狐冲和王炎看着不断点头,陆大有入门虽晚,但这剑法却也不差,较之岳灵珊迅捷了许多,只是看上去虽热闹,却劲力不足,想来是内力没能融入其中的缘故。剑法演练完毕之后,陆大有静待岳不群评说,岳不群捋须点头道:“大有,你的剑法比珊儿又好上一些,但那是因为你年岁较长,又是男孩。你剑招之间缺少了一种力度,快则快了,但若是力道不足,又怎能伤人?”陆大有点了点头,守剑回列。
接下来依次是施戴子、梁发、劳德诺,岳不群也一一作了点评,等劳德诺演练完之后,王炎正待上前,岳不群道:“炎儿,你和冲儿一起,你们相互拆解试练。”王炎一愣,陆大有和岳灵珊却一起拍起手来,陆大有说道:“二师兄,你练点穴时让我吃了不少苦头,这下轮到大师兄来教训你了。”岳灵珊却对令狐冲喊道:“大师哥加油,打败二师哥这头笨驴。”王炎大汗,这还没上场呢,就有两人给他泼凉水,岳不群对岳灵珊说道:“珊儿,不可对你二师兄无礼。”岳灵珊吐了吐舌头,躲在宁中则身后。
此时王炎和令狐冲再次比剑,心态已和剑法初成时大不一样,虽然陆大有和岳灵珊两人不看好他,但他自己却是大有信心。令狐冲站到王炎对面,说道:“二师弟,请。”王炎也不答话,却是摆了个守势,令狐冲见状,将手中长剑一紧,展开身形便攻了过去。王炎一面防守令狐冲的攻势,一面寻得空隙便加以反击,两人你来我往,片刻间已交换了数十招。陆大有等人在一旁看得挢舌不下,心道:“这大师兄平时不见他动用真功夫,原来却是这边了得。但大师兄攻势这么猛烈,二师兄却尽能抵挡,甚而还能反击。”
岳不群看了一会儿,见令狐冲只管攻,而王炎却是防守居多,于是口中喝道:“冲儿防御,炎儿出招进攻。”场中两人顿时攻守转换,令狐冲运起‘养吾剑法’剑剑不离身前一尺左右,王炎手中剑光大盛,施展的全是他所学得的进攻招式,这两人一个似暴风骤雨,一个却是密不透风。这下陆大有等人更加吃惊,方才大师兄攻,二师兄防,已经让他们感到自身不足,现下两人换了招式,却依然旗鼓相当,陆大有暗想:“乖乖,这二师兄平时也不见他如何练剑,这下居然能与大师兄打个平手,厉害啊厉害。”
场中两人又拆解数十招后,岳不群觅了一个空隙,叫道:“停。”令狐冲和王炎同时住手,静静站立,仿佛方才打得不亦乐乎的两人不是他们。岳不群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你二人所学剑法已然练成了,所差的便是内力,这可急不来,日后慢慢磨练就是。”
岳不群让令狐冲和王炎二人留下,其余弟子散走之后,岳不群说道:“你们很好,为师从明日起,便亲手教你们‘希夷剑法’。”两人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