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到有所不为轩收拾碗筷之时,岳不群和天松道人却没有说话,两人正在慢慢地品茶,令狐冲也不好多待,拿着碗筷又回到厨房,和王炎一起洗碗。
天松道人看着令狐冲进出,心里却在想:“迟百城那孩子,和令狐冲同岁,但这其中的待人接物,内力身法,可就差得多了。”不觉摇了摇头,这时岳不群说道:“天松师兄,你说此次前来,是为了那些被冲儿杀死的盗匪,这其中可有缘故?”天松道人说道:“岳师兄可知道那帮盗匪的来历?”岳不群沉吟片刻,说道:“来历我不敢乱说,但那些盗匪使的是嵩山派的剑法,用的也是和嵩山派类似的阔剑。”天松道人嘿嘿冷笑两声,说道:“掌门师兄分析得果然不错。”岳不群静看天松道人,等着他的下文,天松道人说道:“就在几月之前,我泰山派中出了一件怪事。”岳不群道:“愿闻其详。”
天松道人捻着胡须,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缓缓说道:“便在几月之前,我泰山派那几位退隐多年的玉字辈师叔师伯,竟然又回到泰山之上。”岳不群说道:“哦,可是那玉玑子、玉磬子、玉音子、这三位泰山派前辈?”天松道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正是。”岳不群微笑道:“泰山派的前辈师叔回到派中,能让泰山一派增添许多江湖声威,这是好事啊。”天松道人叹道:“若是这么简单,那就好了。岳师兄,你可知道当年这三位玉字辈师叔与我师父间的过节?”
岳不群摇头道:“不知。”天松道人道:“当年我泰山派掌门师祖传位于我师父,我师父既是掌门大弟子,江湖声望又高,派中上下各人都无异议,但这三位师叔说道须得凭借各自本事来争夺掌门之位,当时是闹得泰山派中不得安宁。掌门师祖无奈之下,只得应了他们,结果比武之后,三位师叔无一人是我师父对手,当时他们脸上搁不住,愤然下山,还说什么年纪大了,也该退隐了。后来我师父虽当上了掌门,但却对这事耿怀于心,岳师兄你想,好好一个泰山派,竟然起了内讧,还走了三个师弟,若是传入江湖之中,岂不是落人笑柄?”岳不群脸色微动,并不答话,显然也是想到了当年的华山剑、气之争。天松道人接着说道:“虽然这事并未传于人口,但我师父始终不能介怀,终于积郁成疾,英年早逝,将泰山掌门之位传给了天门师兄。”
岳不群点了点头,说道:“是以这三位师叔突然出现,天门师兄想来是甚为担心的了?”天松道人说道:“怎么不是,那玉玑子师叔说什么‘泰山吞西华,压南衡,驾中嵩,轶北恒,为群山之最。是五岳之长,怎么能让五岳剑派盟主之位给嵩山派夺去。’天门师兄很是不高兴,好在后来他们倒也安静下来,整日里只是打坐练功,但泰山派众弟子看向天门师兄的眼光却也有了那么一些异样。”岳不群道:“泰山之所以为五岳之长,那是在地形山貌之上说的,怎么又扯到盟主之争上去了。”天松道人说道:“那可不是,但派中各弟子又怎知道这些,我看他们对天门师兄是越来越不满意,表面上却又不说,暗地里有不少人对天门师兄的命令指示是阳奉阴违,整个泰山派人数虽多,却……”天松道人说不下去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岳不群道:“莫非天门师兄是怀疑嵩山派有人在暗中串联生事?”天松道人不说话,只默默地点头,岳不群盯着天松道人,缓缓说道:“是以天门师兄让天松师兄来我华山派,其实是想看我华山派中是否也有蹊跷之事出现,也好对此进行商量。”岳不群心中其实是放心不下泰山派的天松道人的,整个泰山派以天门道人为首,其余人并未有何出色之处,而天门道人又脾气暴躁,若说他也能细心看出这些事端,委实让人不易轻信,岳不群也不能将自己心中所想合盘托出。其实做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相当不容易,往往要考虑诸多因素,思前想后,实在是累。
是夜,岳不群留下天松道人,秉烛夜谈了一晚,次日一早送天松道人下山时,岳不群说道:“天门师兄委实不易,望天松师兄能好好劝解他,我也好好思量,日后必有答复。”天松道人行了一礼,转身下山去了,走在山道上时,心想:“五岳剑派中,除了嵩山派,其余四派实在是宛如附庸一般,泰山派来了三个老牛鼻子制肘,衡山派的莫师兄又常年不见行踪,他那师弟刘正风也是不管世事,恒山尽是女流之辈,本来想华山派岳师兄平时素以机警沉稳著称,但絮絮叨叨说了一晚,也没给个主意,让人感觉不阴不阳的。唉。”天松道人叹了一口气,迈开大步下山去了。
岳不群将令狐冲和王炎叫到有所不为轩,问询二人剑法的习练情况,令狐冲道:“弟子已将师父所教的剑法融会贯通,再无半点遗漏。”岳不群不置可否,王炎却知岳不群是不喜这等自满的说法,但令狐冲这几月以来也没见他学过新的剑法,在他使剑御敌之时,确是流畅无间,游刃有余的。岳不群又对王炎问道:“炎儿,你这段时间习练‘养吾剑’,可有不明之处?”王炎想了想,说道:“‘养吾剑’,取‘养吾’之意,应是强调自我修炼,让人在繁喧之中也能保持寂静之心的本性。不只弟子如此理解可对。”
岳不群捋须点头道:“你能理解剑法之中的剑意,甚好。所谓‘养吾’就是要你在意志不坚,不能把握自己的时候勤加自修,待你一旦能够欲而不乱之时,便是剑法学成之日了。你看那高山之上的劲松,每日里只将根须深深扎进山石,也不与人争执,成材之后,任凭你山风如何之猛,也不能奈何于它。”说罢点头示意二人离去,自己却坐了下来,呆呆看着窗外初生的朝阳。
令狐冲和王炎到了西院,王炎拿起长剑摆了个守式,对令狐冲说道:“师兄,你来试试我‘养吾剑’练得怎样。”令狐冲道:“好啊,我正手痒得很,有人给我做练剑的靶子,求之不得。”当下令狐冲提起长剑,暴风骤雨般地攻了过去,王炎只是牢记‘养吾’之意,将身前守得密不透风,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也不知令狐冲攻了多少招,到得令狐冲剑招使完,又重新施展之时,王炎便乘这换招瞬间,悠忽刺出一剑,直指令狐冲咽喉,令狐冲不及闪避,只得也是一剑刺出,两人同时停住,又是不胜不败的局面。
令狐冲与王炎相视而笑。令狐冲道:“不错,阿炎,你的‘养吾剑’已然成了,我攻了这许多招都无法攻破你的防御,只是这最后一剑仍不够快捷,若是再快上三分,我只得投降认输了。”王炎道:“要再快上三分,可不容易,我守得甚是吃力,出其不意,说得虽容易,但不知要练多久的防守,伤多久的脑筋。”
令狐冲笑道:“和你打了片刻,出了一生汗,爽快,走走,我们偷偷下山,去那渭河之中玩水去。”王炎咋舌道:“那可太远了,晚饭时分若赶不回来,那可不妙。”令狐冲想了想,说道:“也对,那我们去梁叔的酒楼喝酒去,山上的酒已经喝完了,梁叔那里可还剩一坛‘西凤酒’哦。”王炎笑道:“怪不得你非下山不可,原来是山上断粮了。”
二人瞄了一个空档,乘左右无人之时跑到了下山的山道之上,直到回头望不见一片房屋的瓦尖,这才放下心来,大踏步地悠然而行。二人正走着时,却见前方来了一个人影,令狐冲眼尖,早瞧见是劳德诺,心中奇怪:“这劳德诺平日处事最是谨慎,怎地也会偷偷溜下山去呢。”寻思间,劳德诺已经走近,看见他二人,略微一愣,随即满脸堆笑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又下山办事啊。”王炎笑道:“得了吧,三师弟,被你撞到了没什么好说的,回来给你带点好吃的。”劳德诺道:“好说,好说,我不会告知师父的。”说着加快脚步,从二人身旁走过。
梁家酒楼上,二人占了靠窗的一个位置,令狐冲端起酒碗,与王炎相碰一下之后,一饮而尽。皱眉咂了咂嘴,叫道:“梁叔,这还是上次留下的‘西凤酒’么,怎地滋味不对。”梁中书从楼下上来,笑道:“哪里不对,这酒我放在隐秘所在,保存得好好的,方才连小二要去拿,我都不让,还是亲自抱了上来。看来大师兄是有心事,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大姑娘了,要不要小可去说合说合。”令狐冲笑骂:“你个老梁,整日里满嘴跑马,我这才多大年纪,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去忙你的吧。”时值正午,酒楼里的客人不少,梁中书玩笑了几句也就忙着去招呼客人了,待梁中书走后,令狐冲不住寻思:“我是有心事,不过这心事却是在那劳德诺身上,得去找梁伯问问。”站起身来,对王炎说道:“今日这酒喝着无味,我们不如去那客栈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