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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初成(八)

岳不群说道:“现下为师便传你们‘希夷剑’,这套剑法相当繁复,你们可得认真仔细。”两人重重点了点头,令狐冲尤其点得诚恳,这套剑法他只听师父说起,却从未见过,见师父这样郑重其事,这剑法必然威力奇大。岳不群说道:“希夷,希夷,你二人可知道这希夷的意思?”令狐冲摇头不言,王炎想了想答道:“这希夷应是当年从宋太祖手中赢得华山的陈抟老祖之号。至于什么意思,弟子不知。”岳不群点了点头,说道:“炎儿能知道‘希夷’是陈抟老祖的号,也算难得了。”令狐冲问道:“那陈抟老祖可就是我华山脚下祠堂中供奉的那个老头?那他又是如何赢得华山的?”岳不群微笑道:“冲儿,你就是这么喜欢打岔,不过练功之余,让你知道这些典故也是好事,免得日后出去,身为华山弟子却不知华山与陈抟老祖莫大的缘由,徒惹人笑话。”

令狐冲伸了伸舌头,心道:“不知便不知了,莫非知道了以后,这‘希夷剑’就能练得快些?要说打岔,阿炎才是罪魁祸首,无端端扯出什么陈抟老祖来。”岳不群说道:“当日陈抟老祖是在这华山之上修道,而赵匡胤那时还只是一个小卒,爱好纹坪论道。”看了令狐冲一眼,说道:“纹坪论道就是下棋的意思,赵匡胤来到华山附近,听人说华山之上有个陈抟老祖象棋下得极好,要来与老祖对弈,但老祖见他只是一个小小军卒,懂得什么下棋,于是一再拒绝,后来赵匡胤急了,便提出以这华山作为赌注,老祖见他口气不小,再观其气色,认为此人日后必将做一番大事业,便即应了。”

令狐冲笑道:“这陈抟老祖可真是笨,这华山本来就是无主之物,怎地肯让他来作赌注,这不是空手套白狼么。”王炎听令狐冲说得有趣,也跟着笑了起来,岳不群正色道:“冲儿不可胡说,那陈抟老祖是真正得道的高人,老祖一生共活了一百一十八岁,撰写了道教名著《指玄篇》,并创作了《无极图》等一系列图示。”

王炎见岳不群絮絮叨叨又要跑题,忙接道:“陈抟老祖之所以为老祖,是因为他对道教贡献甚大,那赵匡胤与陈抟老祖对弈,想来肯定不是对手。”岳不群点头道:“赵匡胤棋力本来甚高的,但他是个心急气胜之人,被老祖不断在耳边叨咕,怒而失了方寸,以至残局之时,漏杀了一子,被老祖抓住机会反败为胜。后来赵匡胤做了皇帝,就将华山封给了陈抟老祖,并敕令永不纳粮税,到了太宗时,老祖已然羽化,其弟子贾得升为老祖建造了这座祠堂,而老祖之所以号‘希夷’,是因为太宗因陈抟老祖追求高妙深远,无从感知,便给老祖赐号希夷。”

听到这里,令狐冲和王炎这才明了为何陈抟老祖又叫希夷先生,令狐冲问道:“师父,那我华山派的‘希夷剑’可与陈抟老祖有关系。”岳不群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要说有关系,也只有这套剑法的剑意与‘希夷’二字相合而已,陈抟老祖据说倒也创了一套武功,叫做‘通臂拳’,但与我华山派的这套剑法实是毫无关系。”王炎点了点头,岳不群又说道:“赵匡胤与陈抟老祖对弈的这个故事,其实告诉了世人一个道理:遇事需冷静,三思而后行。此乃对弈之道,亦乃处世之道。你们二人可明白。”令狐冲与王炎同时说道:“弟子省得。”

岳不群看着王炎说道:“老子《道德经》中有一段话:‘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意思是,视而不见,称它无形。听而不闻,称它无声。摸不着它,称作无迹。是以这套剑法如若施展开来,那是招式绵绵,却又无声无息不着痕迹,待到剑锋及身时已经晚了。”令狐冲和王炎在一旁听得血脉贲张,四只眼睛牢牢盯住岳不群,恨不得立时学会这神奇之极而又威力无穷的剑法。

岳不群见二人主意已然集中,也不再多话,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之间身形一展,手中长剑已然幻为点点白光。令狐冲和王炎瞪大眼睛,屏息凝视,深怕错过了任何一招,但见岳不群身形越来越快,初时还能看见长剑不时反光,到得后来竟然发现岳不群手中长剑已然成为一道道虚影,只余一绺剑穗在那里不断跳动。奇怪的是剑势虽迅疾难见,却没有破空之声。令狐冲固然目瞪口呆,王炎的嘴巴也是越张越大,心想:“这老岳都快半百之年了吧,竟然跳跃腾挪、翻身移步等高难动作都能使出来,看上去比青年壮汉还要灵活许多。”

岳不群开始的数十招还能看见他身形移动的方位,使到百余招之后,只见一道青影在场中翻滚,令狐冲和王炎感到身前压力越来越重,只得一步一步后退,突然岳不群清叱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化做一道闪电刺入正气堂圆柱之中,直至没柄。王炎挢舌不下,心想若那独孤九剑对上这等剑法,只怕也甚是麻烦。

岳不群停住身形之后,微微喘气,一道白雾从头上缓缓升起,若是平时,令狐冲已经上去为师父端茶搬凳,但此时令狐冲仍旧呆呆地立在那里,好似傻了一般。王炎用手肘碰了碰令狐冲,轻声叫道:“师兄,师兄。”令狐冲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王炎道:“怎么?”王炎正待说话,令狐冲却一掌挥了过来,这一下极为快速,王炎离得又近,耳中一响,眼前金星直冒,已然挨了一耳光。王炎叫道:“师兄,你做什么,好痛。”令狐冲甩了甩手,笑道:“痛吗?痛就好,说明不是做梦,阿炎,你的脸皮够厚的啊。震得我手掌发麻。”王炎叫道:“你要知道是否做梦,打你自己啊,打我干嘛。”在脸上抚mo不已。

岳不群此时已调息完毕,走到那圆柱前,将长剑缓缓拔了出来,转身问道:“你二人可看清楚了?”令狐冲先是点头,随即又连连摇头,王炎却尤自在那里摸着已有些红肿的脸。岳不群见王炎有异,问道:“炎儿,你怎么了?”王炎哭丧着脸道:“弟子为了证明不是在做梦,挨了一耳光。”岳不群微微笑道:“怎么会是做梦呢,为师是年纪大了,若是在五年前,练完这一套剑法,是不会喘息的。”说着走了过来,在王炎脸部的两个穴位上按摩片刻,王炎只觉一股热气从脸上流过,先前那紧绷胀痛之感以大为减轻,岳不群说道:“其实要学武,先得学会治伤,为师只教给你点穴解穴之法,却没教你哪个穴位与何种病痛有关,待有闲暇之时,再慢慢给你细说。”王炎转头狠狠地瞪了令狐冲一眼,令狐冲却仍是笑嘻嘻的。

岳不群说道:“这套剑法威力虽大,但对内力要求甚高,你们以前所学,若比为蓄水,那这套剑法就是将水尽数倒出,为师当年练这剑法之时,已整整练了十年的内力。冲儿自三岁开始练武,到得现在,内力勉强能够,炎儿本身经脉有异,内力进展神速,想来也是可行的。”说罢摇了摇头,叹道:“本来这套剑法要三年之后才教给你们的,但时不我待,只能勉力为之,望你们刻苦努力,知难而上。”令狐冲说道:“师父,弟子一定能将这剑法学会。”岳不群看着他,说道:“你有这信心,为师很是欣慰,但有些事情光凭信心是不够的,你说说,刚才你看清了几招。”

令狐冲摸着后脑勺,说道:“弟子方才只能看到五十招,后面的,实在看不清了。”岳不群转头又问王炎道:“炎儿呢,看清了几招。”王炎嘿嘿笑了一下,说道:“弟子只知道师父似乎将全身内力都贯注于剑中,至于看清了几招,这个,弟子不知道一招是出了几剑,不好说。”岳不群说道:“那你说说,为师一共出了几剑?”王炎看了令狐冲一眼,说道:“大概有两百余剑罢。”岳不群点头说道:“也难为你们了,当初你师祖教我这套剑法之时,为师也只能看出使了一百余招。其实这套剑法共有三百六十招,分为二十四式。”令狐冲惊道:“三百六十招?”岳不群点头道:“这正合一年三百六十天,二十四节气,这剑法也好似季节的更替,悄然无息。所谓‘落一叶而知秋’,但当树叶落下之时,秋其实早已到了,而我们却不知。来,为师便先教你们第一式,‘立春’。”

两个月之后,中秋已过,许多树叶也径自慢慢调落,只有那些长青的松柏等仍然身着绿装,只是看上去,绿得有些累。令狐冲和王炎已将‘希夷剑’学到了第四式‘春分’。这天岳不群将他们叫到了正气堂中,同在的竟然有劳德诺。令狐冲和王炎诧异地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师父将他们三个同时叫来有什么事情。

岳不群拿出三封火漆密封的书信,分别递给三人,说道:“再过两月,便会入冬,到时大雪封山,路就不好走了。你们乘此时替为师送三封信,分别给恒山掌门定闲师太,泰山掌门天门道长,衡山掌门莫大先生。”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德诺,为师知道你办事稳重,对你是放心的,这封给莫大先生的信,就由你来送,若找不着莫大先生,便交给刘正风师叔,衡山离此地甚远,你这就动身,冲儿和炎儿为师还有交代。”劳德诺神色不动,应了一声“是”就转身出门。

令狐冲等看不见劳德诺身影了,记着问道:“师父叫我们送信是有何意?”岳不群道:“左冷禅想对付其余四派,为师就联合四派来抵御他。”王炎道:“可这不就打草惊蛇了么?”岳不群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这蛇其实早就惊了,为师不是打草惊蛇,而是要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