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仙自酒菜上来之后,嘴巴忙着喝酒吃菜,倒也消停了下来,王炎一边喝酒一边暗自算计:“这桃谷六仙武功是高的,若能说服他们一起行路,遇到高手之时,必是强援。而且一路之上与他们拌拌嘴也不会寂寞无聊。”心中想定了主意,举起酒杯对忙着抢菜的桃花仙桃实仙说道:“今日得见两位高人,心中大喜,来来,小弟敬你们一杯。”桃实仙也举起杯子,笑道:“好好,你这人很有趣,我和你喝了这杯。”桃花仙乘桃实仙喝酒之时,将盘中仅存的一只大虾送入口中,才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也和你喝。”
令狐冲心想:“这两个浑人,说了好半天都没将事情说清,阿炎也跟他们胡扯,照这样下去,今晚怕是睡不成觉了。”于是等他们喝了之后,又将三人酒杯倒满,酒壶中的酒正好倒尽,举杯说道:“二位当真是世上难见的高人,小弟着实佩服,我们也饮一杯。”等二人都喝了之后,令狐冲说道:“现在我们酒足饭饱,不如说说正事。”桃实仙道:“饭是饱了,酒还没足,我至少要喝上十斤,才能酒足。”桃花仙道:“你又在吹牛,明明喝一斤就醉,还说什么十斤。”桃实仙又要反驳,令狐冲忙道:“酒量之事,不如我们改日再找一家酒楼来拼酒证实,现在却是大事要紧。不知你们到底在找寻什么。”
桃实仙一听,脸上又现出着急神色来,说道:“那是一件非同小可之物,是我们六兄弟的师父留给我们的,万万不能弄丢。”桃花仙将头伸了过来,扯出脖子上挂的一件饰物,给令狐冲看了看,说道:“看见没有,就是这个东西,如果丢了,我们六兄弟可就大大不妙。”令狐冲一听是他们的师门之物,果然是不能遗失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东西你们六兄弟可是每人都有一个?”二人连连点头,令狐冲道:“我看上面曲里拐弯的,不知刻的是甚么。”桃花仙面露得色,说道:“这是那老牛鼻子刻的,说是我们六兄弟的名字,我这上面刻的是一个‘花’字。”
令狐冲不免觉得有些诧异,这物事是他们师父留下的,怎么这桃花仙却称他师父为老牛鼻子,一点敬意也无,与一般门派中弟子对师长敬若神明的境况大不相同。桃实仙也将头伸了过来,把脖子上所挂木牌现出,说道:“你看你看,我这是一个‘实’字,比我五哥那个好看多了。”桃花仙道:“有什么好看,反正你也看不懂。”令狐冲怕他们又要跑题,当下问道:“你们师父是一位道士?”谁知两人同时摇头道:“我们不知道是不是道士,只知道他让我们叫他老牛鼻子。”令狐冲释然,这江湖之中奇人异士不少,但让徒弟以蔑称来叫自己的却是第一次听说,与自己从小所受的尊师重教的观念想去甚远。
王炎突然说道:“那么将木牌弄丢的,不是你们大哥,就是你们三哥。”二仙大惊,问道:“你怎么知道?”令狐冲见到木牌之后,已然明了他们所寻之物,必定就是在路上那抢马贼处得来的木牌,这木牌现在正在自己身上,怪不得王炎说话那么有把握,但王炎说是他们大哥或者三哥丢的,未免有些奇怪他如何得知。
王炎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自幼便会神算之术,听你们二人一说,掐算之下自然知道。你们将整件事情经过说出来,我一定可以为你们找到。”其实王炎是对桃谷六仙大为好奇,这六人武功高强,但却从不知道他们如何学得,而且路上遇到的那个蠢贼,身手差劲,又怎么能从这六仙身上拿到如此重要的东西。桃实仙说道:“这件事情十分离奇,五哥,你来说。”桃花仙说道:“有甚么离奇,不就是你们五个笨蛋被人骗了么。”桃实仙道:“你当时不也在场,若说笨蛋,你也是一个。”
王炎道:“怎么你们是给人骗的,那人当真狡猾之极,竟能骗倒你们六个,很有可能是‘江湖第一骗’,常人要想被他骗上一骗也不可得。”本来被骗之事颇不光彩,二人都不想说,但二人听王炎这么一说,仿佛被那叫做什么‘江湖第一骗’的骗了,是一件了不得之事,桃实仙这才得意地说道:“原来那人就是‘江湖第一骗’,怪不得怪不得。”桃花仙也面带笑意地说道:“这下我们六兄弟名气可就更大了,等大哥他们来了,再给他们说,免得一天垂头丧气,好像斗败的公鸡。”
令狐冲听这三人越绕越远,又好笑又觉得不耐烦,于是咳嗽一声,说道:“那人是怎生骗的,你们好好说说,日后遇上之时,我们也好提防。”桃实仙笑嘻嘻地道:“我这就给你说,好让你学个乖。我们六兄弟的师父是一个老牛鼻子,这你是知道的。”令狐冲点了点头,桃花仙接着说:“本来我们整日与那老牛鼻子学些呼吸打坐之法,觉得很不耐烦。”桃实仙道:“可是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自己跑得比野猪还快,跳得比麻雀还高,这可是一件十分好玩之事,所以我们很喜欢那老牛鼻子。”令狐冲听他们又开始乱扯,不由皱了皱眉头。
桃花仙见他皱眉,说道:“别急别急,要说一件事情就当从头至尾说个清楚,就好像你听人说故事,如果只听了半截,肯定就是云山雾罩,不知所云。”令狐冲暗道:“我现在就是云山雾罩,不知所云。”桃实仙道:“再后来那老牛鼻子又教了我们一些打架的方法,我们父母说这人是个好人,让我们叫他师父,可那老牛鼻子却不让。因此我们当面叫他老牛鼻子,背着他才敢偷偷叫上两声师父。”令狐冲听到此处,脸上肌肉扭曲,表情甚是古怪,这当面说坏话,背后说好话之事,若不是听这两个幼稚鲁钝不似说谎之人说出来,要想编造也无从编造起。
桃实仙道:“有一天早上,我们发现父母躺在床上再也不动,死得僵硬,于是我们六兄弟好不伤心,哭了整整一天。”桃花仙道:“这时那老牛鼻子过来对我们说,这叫什么寿终正寝,是好事,我们的父母其实是上天了。”桃实仙道:“我们听了他的话,也就不再伤心,那老牛鼻子又说,我们兄弟天真烂漫,长相相似,就给我们六兄弟刻了木牌戴在身上,免得不好分辨。”桃花仙道:“我们六兄弟得了这个东西,好不高兴,以后就再也不会认错人了。”
令狐冲再也忍不住,问道:“怎么这木牌的作用是用来分辨你们兄弟六人的。”二人齐声道:“怎么不是。”令狐冲摇了摇头,觉得哭笑不得,说道:“那你们六人现在已经可以分辨了,还寻这木牌做什么?”桃花仙道:“你这人好生蠢笨,我们兄弟六人现在是知道,可是万一哪天睡觉起来突然忘记,可不是大事不妙。”桃实仙道:“我们六兄弟虽可以分辨得,但别人又怎会知道,没有这块木牌,我说我是桃实仙,谁会相信。”令狐冲看着两人郑重其事地说话,觉得太阳穴隐隐胀痛,呼吸不畅。
王炎此时坐在床上,笑得缩成一团,四肢颤抖。桃实仙又道:“那人将我大哥的木牌拿去,逢人便说他是我大哥,日子久了,天下人都说他是我大哥,你让我们怎么办。”令狐冲望着他,心想:“除了你们兄弟父母,要找一个人来长成这般,你当是容易的事么。”王炎说道:“对对,这木牌委实非同小可,你接着说。”桃花仙道:“嗯嗯,你明白就好,老牛鼻子给我们刻了木牌后的第二天,我们六兄弟又去找他玩,他却说什么缘分已尽,以后不要找他了,又说我们六兄弟居住的地方,四处是桃树,可以叫做桃谷六仙。”
令狐冲道:“桃谷六仙?”桃实仙道:“怎么样,这名号好听吧,后来我们再去找老牛鼻子,怎么都找不到了。”说到这神情沮丧。令狐冲心想:“原来教你们武功的是一位潜道清修的方外之士,既然你们武功有成,当然就要离去了,和你们哥六个待在一起,虽然好玩,但未免鸹噪得紧,不利于修道。”桃花仙说道:“我们六兄弟觉得待在那桃谷之中,也太过无聊,就一起出来,到处闲逛。”桃实仙道:“到了这里,听人说离这里不远有一处风景好生了得的所在,叫做壶口瀑布,我们就准备赶过去看看,这时就遇到了‘江湖第一骗’。”
令狐冲长出了一口气,心说终于说到正事了。桃实仙道:“那人本来是想偷我大哥的钱袋,却被大哥抓住,揍了一顿。那人对我大哥的功夫佩服得不得了,直把大哥夸到了天上去。”桃花仙道:“那人后来说崇拜大哥,想让大哥将木牌给他,戴上一晚,好沾沾仙气,然后又请我们喝酒,等第二天我们酒醒之后,那人却不见了。”说罢看了桃实仙一眼,说道:“六弟那天喝得最多,我们五个都等他醒来,然后再找那人,可他一直睡到中午。我们六兄弟只好慢慢等着。后来我们出来找寻,大哥却闹了肚子,二哥他们陪着他,我和六弟找到这里,遇到了你们。”
正在此时,听见楼下有人大声问店伙:“你可看见两个和我长相差不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