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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六仙(二)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楼上吃饭的人甚多,这两个怪物在楼下辩个不休,楼上众人均面带笑意。那第一个说话的声音道:“你既然没有见过乌龟笑,你又如何得知我笑得比乌龟还呆,你说话也太没有道理,简直是大放狗屁。”第二个声音还待说:“我明明是人,怎么会放出狗屁来……”楼上有一个粗壮汉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突然众人觉得眼前一花,烛火微动,楼上已然多了一个人,王炎心道:“来了来了,我倒要仔细看看这位大仙是什么样。”

只见厅中站的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长衫,长衫下摆极短,好似偷了一个身材矮小之人的,一头黑发不知多久没洗,挽了一个髻,用一支筷子插上别住,看上去道不道俗不俗的,在往脸上一瞧,王炎心中连连说道:“精彩,精彩。”那张脸长得好似马面,扫帚眉,绿豆眼,鹰钩鼻,簸箕嘴,偏生五官之间相距甚远,而脸上皱纹乱爬,又夹杂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凹凸,当真是“风吹荷塘千层面,雨打沙滩万点坑”。楼上众人本来只听声音觉得滑稽,看到本人之后却是心中一凛,都强制掩住笑意。只有那粗壮汉子尤自不觉,仍哈哈笑个不停。

那柚子皮河马脸的仙人身形一晃,站到了粗壮汉子面前,开口问道:“你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因为听到了我兄弟二人的对话?”粗壮汉子正捂着肚子擦眼泪,没有看他,说道:“是啊,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对话。”仙人又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乌龟笑。”粗壮汉子一愣,然后又笑得直打嗝,无比痛苦的说道:“乌龟,哈哈,乌龟我,没有见过。”仙人道:“不对不对,你这个样子肯定是见过的,只是不肯告诉我。”说着抓住粗壮汉子的肩膀使劲摇晃,说道:“快快告诉我,要不有你苦头吃。”楼下另一位仙人听到楼上的对话,大喜道:“六弟,你找到了见过乌龟笑的人了?”说罢也冲了上来。

王炎心道:“原来这先上来的是老六桃实仙,这第二个却不知道是老几。”往这第二个上来的仙人看去,依稀觉得他长得和桃实仙不同,但却说不上不同之处在哪里。桃实仙正催问那粗壮汉子,见哥哥上来,头也不回地说道:“五哥,这人笑得好不畅快,肯定是知道的。”但那粗壮汉子本来在大笑之际就已经呼吸不畅,再被他这么一猛烈摇晃,顿时口吐白沫晕了过去。这老五桃花仙道:“我只看到这人已经晕了,没有看到他笑,再说我们兄弟一路走来,大笑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一定会是知道乌龟是怎么笑的。”桃实仙道:“那是你没有去问,我本来就要问出来了,被你一打岔,这人就装晕。”

王炎本来看不出桃花仙与桃实仙的区别,听桃实仙一叫他五哥,就知道他名字是桃花仙,联想之下,便发现桃花仙果真如花朵一般,皱纹比桃实仙开得灿烂多了。令狐冲在一旁本来是笑盈盈地,看见桃实仙一上来,发现此人武功了得,那汉子已被他摇得两眼翻白,就快窒息而亡,忙将手搭上桌上长剑,想要救人。王炎一看,那汉子确实不行了,但令狐冲却不是这两个仙人的对手,于是叫道:“他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

桃实仙一听,立时便放了那汉子,转身掠到王炎身前,身形当真是快如鬼魅。令狐冲见他放开了人,忙叫店伙帮忙把那汉子抬下去救治。转过头来,见桃实仙满脸希冀之色,向王炎问道:“你真的知道,快说快说,我是不是笑得比乌龟还呆。”王炎知道如果和他一扯上这个话题,必然会就此说个不休,方才桃实仙走动之际,似乎看见他脖子上挂了一块小小的黑色木牌,脑中念头转动,说道:“我不但知道乌龟是怎么笑的,我还知道另外一件大事。”

这时桃花仙也走了过来,问道:“甚么大事,你倒说说看,这事如果不大,有你的苦头吃。”王炎装神弄鬼地掐指一算,摇头晃脑地说道:“你们兄弟是在找寻一块黑色木牌,这是不是大事。”桃实仙一听,大吃一惊,双手张开,抓向王炎的双肩,王炎却一矮身,低头闪了过去,桃花仙见状咦了一声,说道:“你功夫不赖啊,这等大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王炎道:“既然是大事,怎能在这人多耳杂的地方说,来来,我们叫店家准备一间上房,进去细说。”

桃实仙一听,觉得有道理,说道:“对对,这些人一个个都鲁莽愚钝,不能让他们听见。”当即大叫店家准备房间。待得店伙为他们开启一扇房门之后,迫不及待地率先钻了进去,回头招呼王炎道:“快来快来,这里安静,你好好给我说了。”令狐冲乘二怪离得稍远之时,悄悄在王炎耳边问道:“这两个怪人不知是何来历,你又何苦去招惹他们。”王炎忍笑道:“他们不是怪人,而是仙人。”令狐冲一愣,离他们较近的桃花仙似是听到二人对话,转头说道:“你们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快跟我到里面去。”王炎和令狐冲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师兄问我你们是什么人,我说你们是超凡脱俗的仙人。”桃花仙大喜,过来揽住王炎肩膀,说道:“你这人很好,很有眼光,我要请你喝酒。”又大声让店伙准备酒菜,送到房间里面。

王炎和令狐冲走了进去,见这房间虽然布置粗陋,但还算干净整洁,于是便拉着令狐冲在一方桌之旁坐下,桃花仙和桃实仙坐在他对面,两双小眼紧紧地盯住他。王炎清了清喉咙说道:“你们弄丢的那物事,对你们来说十分重要,是也不是?”二怪同时点头答道:“对对对。”王炎又接着说道:“而且那物事是被一个长相猥琐,身作黑衣的人拿去的,是也不是。”二怪再次点头,桃实仙急道:“你快告诉我在什么地方,我必重重感谢。”

王炎心道:“‘重重感谢’?你这番好意我心领就行,可千万不能接受。”转眼看了看令狐冲,笑了笑说道:“不忙不忙,我先得弄清楚你们是怎么弄丢的,才好算出那东西在哪里。”桃实仙此时却有些扭捏,没有说话,桃花仙瞪了桃实仙一眼,说道:“东西都弄丢了,说了有什么干系,你脸皮一直都很厚,现在却装着不好意思。上次你偷看女人洗澡,被人放狗追咬之事比这事还要丢脸,你还不是逢人就说自己轻功高。”桃实仙涨红了脸皮,大声反驳:“我那不是偷看,而是不小心路过踩到了****,发出声响。再说那事要丢脸,也只丢我一人的脸,这次却连我六兄弟的脸都一起丢了。”

桃花仙嘴里啧啧有声,说道:“轻功高强之人,又怎会踩到****,我看你是在强辩。”桃实仙怒道:“轻功高强,又与踩到****有什么关系,我去找一坨****来,让你踩上去,看看你会不会踩到。”说罢站起身来,竟真的要出门去找,王炎忙道:“不急不急,你们先说那物事是怎么丢的,其余事情一会儿再说。”桃实仙听了这话才发现重要的事都没说,于是愤愤坐下,说道:“说你夹缠不清,你还不信,偏偏要提那陈年旧事。”

令狐冲听这怪人说他们有六兄弟,心下甚奇,这等武功高强,脑筋愚鲁,长相丑陋之人,天下要找一个都是困难,此时他们竟然有两个,而且还说有六兄弟,于是开口问道:“你们兄弟一共六人?”桃花仙面现得色,说道:“是啊,我们六兄弟是大大有名。”令狐冲心道:“大大有名?我活了这十多年,可才是第一次见到,此时还不知道你们名字呢。”桃实仙道:“我六兄弟都姓一个姓,名字却不一样。”令狐冲心中连说:“废话废话。”桃花仙正待说出自己姓名,王炎插口道:“嗯嗯,你双目炯炯有神,好似灿烂鲜花,你名字中可有一个花字?”桃花仙这辈子甚少听人夸奖,当下连连点头,笑得露出了十二颗大牙,说道:“你好生了得,我正是叫做桃花仙。”

桃实仙听王炎夸赞桃花仙,心中发痒,也将头凑过来问道:“我呢我呢,你能看出我叫甚么名字。”王炎心中暗笑,脸上却正色道:“你天庭饱满,精神健旺,必定叫做桃实仙。”桃实仙大喜之下,却又觉得有些神奇,张大口说道:“我六兄弟虽然大大有名,但我们相貌都差不多,旁人是叫不出我们的名字的,你好生厉害。”转头又道:“五哥,那东西这人一定能帮我们找着,我提议到这客栈之中找寻,果然大有道理吧。”桃花仙却摇头道:“我们本来就要到这客店之中投宿,怎地又变成你说的。”桃实仙道:“看到客栈的时候,我可是说了一个‘走’字,那当然是我的主意。”

令狐冲见这二怪只有两人在此都争辩个不休,若是六个相貌一般丑陋之人聚在一处大打嘴仗,这场面想来定然精彩,不觉面露微笑,觉得眼前这两个怪人,倒似也不那么难看了。

正在此时,店伙端了一个食盘,将酒菜送了进来,桃花仙拿过酒壶,忙不迭地为王炎倒酒,说道:“你是好人,我请你喝酒。”桃实仙却连忙为令狐冲挟菜,说道:“你和他在一处,必定也是好人,我请你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