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仁将手中断钗扔下后低声说道:“不知是你的哪一位师兄来了,若是一会儿碰见,你可得帮我应付。”王炎强笑道:“那是当然。”心道怎么这么倒霉,这第一次冒名不过想打打秋风,却接二连三地要被揭穿。王炎将对着大门的那扇窗户轻轻开了一条小缝,往外窥伺,想要看看这次来的嵩山派弟子会不会和洪仁一样是个假货。
洪仁见他如此小心,不由奇怪,问道:“你师兄来了,你怎么不出去见见,反倒在这里偷看。”王炎道:“你懂个屁,我是偷偷下山来的,若是被知道,那还了得。”洪仁纳纳道:“那,那岂不是我们两人都不能被他看见,那一会儿开席的时候怎么办。”王炎道:“你怕个什么,你那假冒的嵩山派弟子还当有人会给你宣传不成,闷声发大财好了。”当下不再理他。
王炎从窗缝中往外看去,那小武正在和一个人说话,那人身着黄衫,身材甚高,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站在当地好似一棵松树,精神十足。小武陪笑说道:“不知大侠怎生称呼。”那人道:“不必多礼,我姓史。”小武见那人连名号也不说,脸上笑容僵硬了几分,但仍是恭敬地说道:“原来是史大侠,这便请到迎宾处去稍歇。”王炎见那姓史之人腰旁悬了一口阔剑,寻思:“这人的确是嵩山派的,嵩山派中长得如此之高而又姓史的,莫不是那‘万丈松’史登达?连这人都派来送礼,这刘大官人好大的面子。”
李大头正要过来引着史登达去迎宾处,史登达却说道:“不用,我这就走。只是还有一封信你们可得交给刘含豫,不得延误。”小武和李大头听他直呼刘大官人名讳,都微微变色。史登达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塞到小武手中,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李大头见他走了,对小武说道:“这人怎么这样无礼。”王炎在这边也是暗骂:“你奶奶的,怎么嵩山派的人都这样讨厌,一个个颐指气使,好似吃不完的模样。”小武道:“嵩山派近年声势浩大,能从河南派人送礼到我们山西来,算是给足了老爷面子。好了,别废话了,你这就把信和礼物送过去。”
李大头接过信,正要走时,王炎从门房里走了出去,说道:“也怪不得他目中无人,他在我们这一辈弟子中,算是最杰出的。”小武和李大头都看着王炎,王炎从李大头手中拿过信,说道:“他是‘万丈松’史登达,别说对你们,平时就是面对同门师兄弟,都是这么一副欠揍模样。”小武和李大头都连连点头,深有同感,王炎道:“那礼物和拜帖呢,我一并给刘大官人送去吧,这始终是嵩山派的事情,还是我亲自去的好。”李大头将一口剑和拜帖递给王炎,说道:“同是嵩山派的,你就比他会做事得多。”王炎微微一笑,径自往揽月阁走去。
王炎见大道上庄丁甚多,于是拐了个弯之后,从小路而行,到得一个偏僻所在,先将拜帖打开,那贴上却一字也无,只笔划简陋地画了一只小剑,剑尖向下,王炎心道:“莫非嵩山派和这刘含豫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交易不成。”想要将那封信打开看时,却发现那信以火漆封口,只得罢了,打定主意,等刘含豫看过之后,再想法偷出来就是,反正这刘府之中也没有什么高手。
王炎来到“揽月阁”前,向门口的两个庄丁问道:“老爷可在里面。”那两个庄丁见他无礼,都是抬头望天,不理睬他,王炎喝道:“我有要事告诉老爷,若是误事,有你们好看。”其中一个庄丁这才说道:“老爷是在楼上。”王炎走了进去,嘴里说道:“当了两年看门狗,还真以为高人一等了。”他反正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也不怕得罪人,见不得这两个庄丁的小人模样,不吐不快。
到了三楼之后,见刘含豫坐在窗旁,以手支头,完全不似要做寿的喜庆模样,王炎走过去说道:“老爷,有人送礼。”刘含豫抬起头来,见到他手中拿的长剑,脸色大变,匆忙夺过拿在手里细看,问道:“这,这是谁送来的?”语气甚是惶急,王炎道:“是嵩山……是我师兄送来的,这里还有拜帖和一封信。刘含豫听是嵩山派送的,脸色恢复了少许,接过拜帖之后看了一眼,又转为凝重,然后将信打开,也不坐下,就这么站着将信看完。
王炎见他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心想莫非他与嵩山派的交易要泡汤,刘含豫不过这城中一个颇有权势的富绅,能与嵩山派有什么交易呢。刘含豫看完了信,问道:“你师兄还说了什么没有。”王炎摇了摇头,刘含豫说道:“你这便去吧,随便把刘管家叫来。” 王炎下楼之后,对那看门的两个庄丁说道:“去将刘管家叫来,老爷有事找他。”然后回到门房那里,赏玩各色礼物,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洪仁闲聊。
到了天色黑尽之时,刘府中处处张灯结彩,宴席摆在园中大湖旁的“朝华堂”内,“朝华堂”为内外两进,堂前有一个花厅,刘含豫与那些官职较高又或关系密切的自然是在里进之中,其余客人都在外进,而王炎与洪仁及陈二、刘管家等一众高级仆人则在花厅之中就坐,至于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群众演员庄丁们,却还得做事。
酒菜上齐之后,刘含豫站起举杯,朗声说道:“不才刘某虚活五十年,今日实是相请各位聚上一聚,承蒙各位赏脸,刘某先干为敬。”说着将酒喝了,众人纷纷叫好,跟着干了一杯。王炎见了这桌上酒菜,这才省起那刘梆子还在洪仁那房间里挨饿呢,当下吩咐一个庄丁拿来一只大碗,将桌上菜肴拣了一些将碗装满,和身旁各人告了个罪,走出“朝华堂”,路上遇到一个从酒窖送酒过来的庄丁,顺手袖了一瓶,这才匆匆赶到洪仁居处。
门还未开,就听见里面鼾声甚响,王炎暗笑,这老梆子必是饿了没饭吃,又不敢到处乱跑,只得闷头大睡。王炎点了灯,把刘梆子叫醒,说道:“实在对不住,我一直在忙,倒忘记给你送饭过来。”刘邦子揉了揉眼,说道:“我早就知道你靠不住,自己带了两个馍,要不还不给饿死。”王炎道:“怪不得你能睡着,原来自己有吃的,那这酒菜我可就端回去了。”刘梆子慌忙拉住王炎,说道:“那么麻烦干什么,既然送了过来,哪有不吃的道理。”抢过那大碗放在桌上,问道:“酒呢,你不是说还有酒么。”王炎笑着将酒递给他,说道:“你先吃着,我去了,一会儿开戏了我再过来叫你。”刘梆子嘴里塞满食物,含糊说道:“你去,只要开戏,我肯定能听到,你不过来我自己找去。”
王炎回到“朝华堂”,却看见人人表情古怪,堂内是十分安静。王炎悄悄问洪仁怎么回事,洪仁道:“刘大官人说是身体不适,竟然先离席了。”王炎“哦”了一声,心道给他送那剑去之时,他只是心情不好,没曾见他有恙啊,怎么现在却丢下一众客人先走了。王炎看了看四周,没见到刘管家,问道:“那现在是刘管家在招呼客人了?”洪仁道:“不是,刘管家跟刘大官人一起走的,现在是小姐在招呼。”王炎点了点头,刘怜宜虽然身有残疾,但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应能让那些达官贵人不至生气。
这宴席没了主人,众人吃得没味,早早就散了,有大部分客人纷纷向刘怜宜告辞,那些路途遥远的留了下来。王炎问洪仁:“现在这个模样,那戏还唱不唱了?”洪仁道:“戏班子都请了,怎么不唱,现在不是还剩下许多人么。”王炎这才放下心来,若是这戏唱不成,刘梆子必定怪责他,不免让他大没面子,当下又将刘梆子带到戏台前,寻一个角落的位置让他坐了,说道:“我不喜听戏,你自便,一会儿我再来找你。”
王炎偷偷来到揽月阁之后,此时众庄丁都自行去吃饭,这里显得静悄悄的,王炎抬头望了望,见三楼窗户有灯光透出,心道这刘含豫应当在上面,刘管家必定也在,我且上去听听,看看这二人会说些什么,若是得空,将那信给偷来。王炎怕人给认出,掏出一块手绢蒙在脸上,这手绢散发幽香,却是刘怜宜的,不知什么时候被王炎揣在怀中。
揽月阁搂层甚高,若勉强跃上难免发出声响,王炎只得顺着柱子偷偷往上爬,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只树獭。终于到得三楼窗前的房檐,王炎第一次做飞贼,心中扑通直跳,屏住呼吸直起身来,想要学那电视上看的用手指蘸水将窗纸捅开,却发现自己的影子清清楚楚映在墙上,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就选了月亮照着的这边呢,又猫下身子想转到另外一边,这时屋内传出说话声音。
刘含豫说道:“我那孩儿真是苦命,莫非真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刘管家接着安慰道:“老爷节哀,现在应当还有办法可想。”王炎心道:“这样说来是那刘怜宜患了重病?可她方才不是还招呼客人么。”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刘老爷何必烦扰,现在不正有一条妙计么。”这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压低了嗓子说话。窗外王炎心中一动,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