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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囹圄(六)

王炎静静地看着劳德诺,思潮不住起伏,这老小子看上去镇定得很,似乎确定我会答应一样,那么他怎么会认为我会答应呢,王炎故意问道:“为何我是最佳人选?”劳德诺笑了一笑,说道:“你何必明知故问。”然后长出一口气,说道:“你能看出我多大年纪么。”王炎道:“你入门之时说你四十有二,这显然是假的。依我看来,你似乎比师父还老。”劳德诺摇了摇头,凄凉地轻笑一声,说道:“我今年不过三十岁。”

王炎大惊,若说劳德诺是通过某种手段整容,但他的神态动作,都与其年龄相符合,怎么看都不像是三十岁的壮年。劳德诺缓缓道:“想要潜入华山派中,哪有那么容易,岳不群不但智计过人,并且心思慎密。因此当时恩师决定由我进入华山时,曾郑重地告知我要付出很大代价。”劳德诺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自小由恩师救起,才未饥寒而亡,当真是恩同再造。可偏偏我不是学武这块料,史师兄比我大不了几岁,早早就在江湖中闯下‘万丈松’的名号。而我练了十几年的剑,仍是武功平平,在江湖中更是寂寂无名。甚至还及不上令狐冲这个小孩,至少在陕西境内有许多人都知道华山有个令狐冲。”

王炎道:“也许正是因为你毫无声名,你师父才会让你潜入华山。”劳德诺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嵩山派中无名之人也不少,更为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不但忠心且武功低微,要想替恩师分忧,也只有接过潜伏华山的任务。但岳不群是多厉害的人,若身上带有我嵩山派的内力,只怕立时便会给发现。所以就请恩师助我散去了全身内功。”

王炎暗自佩服,这左冷禅与劳德诺都极其坚忍之人,为了华山一派也真下得本钱,劳德诺道:“散功之后,须发随之花白,皮肤也起了皱纹,就像老了十来岁一般,我又刻意模仿了许久老人的动作神态,直到认为一切妥当了,这才上到华山。谁知仍然被发现了,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是哪里露出了马脚。”王炎道:“是剑法。”劳德诺一愣,说道:“剑法?不错,不错,我虽资质平庸,但始终练了十几年嵩山剑法,唉,早知如此,便连武功都不练了。

王炎看见劳德诺那愧疚的样子,心道:“这老小子当真是愚忠,左冷禅都开始怀疑他了,却还在这里觉得对不起左冷禅。”王炎忍不住问道:“可是现在你师父都开始怀疑你了,你怎地还如此忠心。”劳德诺道:“要说怀疑,恩师并不是怀疑我的忠心,而是怀疑我的能力,所以才让我待在刘府之中无所事事。所以我才要找你来接替我,你原本就是华山派弟子,且年岁又小,岳不群是怎么也想不到的,若你能在华山派中里应外合,恩师合并五岳剑派,也就指日可待。”

王炎笑道:“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而且还有其余三派呢。”劳德诺道:“你又何必自谦,我观你平时做事不拘泥于小节,往往能出人意表。若是在锻炼几年,必然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至于其他三派,嘿……。”劳德诺冷笑了一声,说道:“也不是我小瞧,恩师让我来华山之前曾对我说:‘恒山派中全是女子,女子也还罢了,那定静是毫无主见,定逸做事毛糙,也只有定闲胸襟宽阔,德才兼备,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可坏就坏在她是一个出家之人,整日里就是什么慈悲为怀,与人为善,以这种心态步入江湖,只怕再过得十几年,恒山派就会在江湖中消失。’”王炎心道:“这话倒也说得不错,少林虽同为方外净土,但毕竟根深叶茂,且每代都有杰出之人,这才在历史中不断延续下来。恒山派始终太小了。”

劳德诺接着说道:“恩师还说:‘至于南岳衡山,莫大先生是很了不起的,可他却不愿管理俗务,只能独善其身。而泰山派中,天门道人的师父当年是被魔教中人所杀,死得突兀,这天门道人的掌门之位颇受争议,且他性子不和,做事不计后果。恐怕那泰山派中倒有一半人不会正眼看待他这个掌门。’”王炎道:“那你师父是怎么说华山派的。”劳德诺看了王炎一眼,说道:“恩师说到华山派之时,语气中对岳不群是颇为推崇,恩师说道:‘这五岳剑派中,其余各派也还罢了,华山派却是一块极其难啃的硬骨头。’当时我觉得诧异,问道:‘师父为何这样说,那华山派中不过才三个人而已。即使不用计策,直接率领众弟子攻上山去,踏也将华山派踏平了。’恩师却是微笑不语。”

王炎心道:“若左冷禅拉下面子,他嵩山派人多势众,的确有此本事。但事情哪有如此简单,否则也不会派劳德诺到华山来做奸细。听听他是怎么说。”劳德诺道:“恩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华山派确实人丁稀薄,这件事为师也是纳闷,十余年之前,华山派中的高手耆宿甚多,不知为何却突然大多消失不见,那剑宗只余三人,气宗也只剩下二人,便是那岳不群夫妇了。但人虽少,却不能硬来,若是如你所说,以人数优势将华山派拔去。未免师出无名,即使将华山派除名,可我嵩山派必遭武林正派指责诘问,甚至群起而攻之,到时别说统一五岳,还能否在这江湖中立足都是可否之间。’”

劳德诺停下话语,轻轻叹气,接着说道:“恩师说道:‘我只你甚是忠心,但做事必得谋而后定,三思而行,切不可立功心切坏了大事。那岳不群智计武功你是知道的,他夫人也是很了不起的,当年不知做了多少行侠仗义之事,多少魔教妖人伤亡其剑下。你说以他夫妇二人的江湖声望,为师能轻举妄动么。可叹的是,就连岳不群唯一的弟子令狐冲,小小孩儿,也懂得爱护百姓、锄强扶弱,我嵩山派弟子虽多,但又有谁能像他那样独当一面。’我当时听了,又是羞愧又是不平,心想岳不群夫妇也还罢了,怎么那令狐冲不过十来岁,恩师也这样夸奖。直到后来我到了华山之后,才知道恩师所言非虚,甚而比恩师所说尤有过之,只因我方才入门,就被发现,而且华山派中,还多了一个你。”

劳德诺说完,看着王炎,神色复杂,嫉妒羡慕、欢喜忧伤掺杂其间,王炎嘿嘿一笑道:“承蒙师兄夸奖,我不过一个小孩,哪当得起这些赞誉。”劳德诺脸色慢慢恢复正常,说道:“正因为你年纪不大,这才厉害。我将你的消息传给恩师后,恩师也是大感兴趣,后来收到史师兄传信,我便想到这个一石二鸟的主意,施给刘府一个人情,又将你弄来,我把这个计策给恩师一讲,恩师当即应允,所以寿宴那天才会有史师兄到刘府去送信报忧,而我当晚又收到师令让我赶回嵩山,在晋城遇到史师兄,一是恩师考察我的办事能力,二么,就是替你准备居所了。”

王炎道:“这个牢房就是在晋城?”劳德诺道:“正是。”王炎道:“这监牢之上可是一间庙宇?”劳德诺点头道:“你又何必将自己看成是犯人,这不过是你安居之所,日后你若到嵩山,恩师必定倒履相迎。”王炎摇头道:“你越说越玄,你师父是何等样人,怎会瞧得上区区在下。”劳德诺道:“你现在不信,等你见到恩师之后,自然会信。”

王炎心中隐隐不安,似乎还有一个重大的疑团没有解开,但一时又想之不起,怕场面冷却下来被劳德诺看出自己在和他闲扯,于是假装气愤地站起身来,抖了抖手上的镣铐链子,大声说道:“你说我是你嵩山派的客人,这便是待客之道么。”劳德诺微笑道:“待你答应接替我在那华山派中替恩师传递消息之后,自然会给你解开。”王炎道:“哦,这么说来,只要我立即答应在华山派中做奸细,你就会立即将我放了?”劳德诺大点其头,王炎又坐了下来,说道:“你也不怕我出尔反尔,出去之后立刻逃之夭夭。”

劳德诺说道:“我既然信你,又何必害怕。”脸上神色却是颇不以为然,王炎心中一凛,暗道自己差点忘了,在他眼中看来,我这肚脐之上还嵌着一个茶杯盖把儿呢。王炎嘿嘿冷笑道:“你当然不怕,我神阙穴中被人下了重手,别说逃跑,就连走快些也是不可能。”劳德诺双手一摊,说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叫你在我看来,总是那样诡计多端呢。”

王炎道:“那偷袭我的高手是谁,你可否告诉我。”劳德诺眼睛转了转,说道:“这个人是恩师亲自请来,你日后可以亲自向恩师问询。”王炎心想:“看他情形是知道这个高手是谁了。高手,对了,劳德诺在听我说出是他给刘含豫出的主意之后,丝毫不觉得奇怪。显然是知道我当晚在他们三人房间外偷听,可是以他功夫是不可能察觉到我的,而刘含豫不会武功,也不是他。那么就只剩下刘管家了,不错,这人厉害啊,易容成一个让人讨厌的管家,那是谁也不会注意。”

王炎看了看劳德诺,见他也是在看着自己,神色平静,似是认为自己绝对猜不出来,王炎又再次想到:“这人是谁呢,会易容,而又是高手,且武功是旁门左道的,十分阴险毒辣的。”王炎将脑中所能记得的名字一个一个想下去,连青城派中那四个超级配角“青城四兽”的名字都想到了。易容……,脸……,是了!王炎蓦地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根本就没人见过,但的的确确与左冷禅有瓜葛。

王炎盯着劳德诺,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人是不是‘白——板——煞——星’。”劳德诺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