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指着岳不群,衣袖不住抖动,说道:“你……你,你说什么。”封不平更是将桌子一拍,大声说道:“你这掌门之位还未确认,怎能擅自让华山派退出五岳联盟。”封不平本来脸色甚黄,此刻涨红了面皮,两色融合之下却作橙色。岳不群看也不看他,说道:“这可奇了,若华山派仍属五岳联盟,当然要听左盟主号令更易掌门,我自然不能擅自作此决定。可华山派既然脱离五岳联盟,那岳某就不必听从于他,现在仍是掌门,怎地就不能这么做了。”
王炎听着险些笑出声来,这段话极是繁复夹缠,就好比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般,想不到师父竟也有此闲情和人玩文字游戏,原本听得岳不群说到要退出五岳剑派时的惴惴不安已然全数淡去。令狐冲抓住王炎双肩使劲摇晃,问道:“你方才听到师父说什么了?是不是华山派要退出五岳联盟了。”王炎双眼翻白,口齿不清地哇啦哇啦叫了一通,说道:“是的……是……的。”令狐冲大是兴奋,说道:“我早就觉得师父头上压了一个左冷禅甚是憋闷,现在可好了。”
他俩在窗外的动静甚大,但厅中众人此时都仍在震惊之中,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宁中则虽觉得岳不群这样做实在是大感意外,但她一向支持他的决定,而且自岳不群说了这句话后,好似一块大石从心中搬走,至于以后怎么办,看岳不群的样子应当是胸有成竹的。
陆柏此时已然镇定下来,看着岳不群说道:“岳师兄,五岳剑派结盟已约有八十余年。江湖中代代相传说起五岳剑派都是包括了华山派在内的,若是兀地少了一派而成四岳剑派,那……那未免也太不成话。”岳不群面现忧色,缓缓说道:“陆师兄,小弟也实在是无计可施。你想想,这掌门之位由何人所做,对于华山派而言是何等重要的大事。但不管怎么说,左盟主都不该横加干预,这未免有些……有些……”岳不群没有有些出什么,宁中则却哼了一声接道:“未免有些多管闲事。”
陆柏面现尴尬之色,心里寻思:“这岳不群外圆内方,触及他华山派利益之事,说什么也是不肯让步的。当时也是见到我五岳剑派中又多了三个高手,心喜之余冲昏了头脑,但左师兄又怎地想要插手,实在是正如宁女侠所说,是……是多管闲事。”陆柏想到此处,站起身来对岳不群行礼道:“岳师兄,左盟主颁下这等号令必然有其深意,只是小弟来得匆忙,未及详询,是以倒让岳师兄为难了。”岳不群也是站起回礼道:“不敢,想左盟主向来极明事理,定不会作出此等荒唐决定,还望陆师兄仔细问过左盟主后,好为小弟解惑。”
陆柏说道:“正当如此,小弟即刻下山,还望岳师兄对于华山派是否退出五岳联盟一事多加思虑。”岳不群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就有劳陆师兄了,山路难行,多加小心。小弟仍有事在身,恕不远送。”天乙道人和鲁连荣也是站起身来,对岳不群拱了拱手,跟着陆柏走出正气堂。封不平等三人本拟带着左冷禅的令旗来此,且又挟人多之势,定能逼迫岳不群退位,谁知岳不群以退为进,竟使得陆柏无功而返,还得安慰岳不群几句,都是大感脸上无光,心如死灰。
岳不群见这三人要走,当即大声说道:“三位还请留步。”陆柏等人都回过头来,不知岳不群要做些什么,岳不群冲陆柏拱手笑道:“陆师兄慢走,小弟是请华山派中这三位师兄稍待,还有些要事处理。”陆柏摇了摇头,招呼天乙道人和鲁连荣下山去了,将封不平等三人剩在正气堂门前。
岳不群面露微笑,对着三人说道:“三位师兄还请就坐。”封不平道:“怎么,你要将我们软禁在这里不成。”成不忧已是拔出剑来,戟指叫道:“当年你们气宗不知用了何等卑鄙手段,这才让你坐上掌门之位,你现在又想故技重施?”岳不群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之事确实是本派不幸,然则逝者已矣,思者何伤。你我为何不去想怎样中兴华山派,反而旧事重提,徒有何益。”成不忧还待要叫,封不平挥手止住他,看着岳不群冷笑了两声,说道:“中兴华山派?你气宗练气练得入了魔,殊不知这华山派自祖上传来,就应当是以练剑为主。你做这掌门,教导弟子整日练气为主,未免入了旁道,”
岳不群伸手相请,说道:“还请封师兄就坐。”封不平大步走到桌前,说道:“坐就坐,还怕你不成。”将长衫下摆往后一挥,大马金刀地坐在岳不群对面。成不忧和丛不弃二人也分别坐在他左右。岳不群道:“敢问封师兄一事。”封不平道:“你说。”岳不群道:“不知那武当派中是重气还是重剑。”封不平一愣,这武当派的太极剑在武林之中赫赫有名,可武当弟子门人的正宗内家功夫也是厉害之极,一套以柔克刚的太极拳端的是无人敢小觑。
封不平想了片刻,才说道:“武当是武当,华山是华山,你又怎可相提并论。”这话已是有些强词夺理,岳不群正色道:“小弟不才,却也觉得无论哪一门哪一派,只要品行端正,弟子门人齐心合力,这门派必定能流芳千古。华山派虽及不上少林武当的历史悠久,门人众多,但只要你我携手,日后有人提起华山派时,当得从心底佩服。”封不平干笑两声,说道:“你野心倒不小,竟也想和少林武当一争短长。”岳不群说道:“封师兄这话不对,若是争那地盘人数权力金钱,自是风波迭起贻害无穷。但若争的是江湖声名百姓人心,却又有何不可。武当派内从未出现过剑、气之争,只因这委实没有什么好争的,有气而无剑就好似死水一潭,有剑而无气,却又似那无水之鱼。”
封不平道:“哦,那以你的意思,这华山派从此就没剑气之分了。”岳不群点头道:“正是。”封不平道:“那当年玉女峰上一场大战,那些人都是白死了,我这几十年的剑都是白练了。”这两句话一说,大是咄咄逼人。岳不群道:“若是你我仍在此事上争个不休,那当年的战事固然是白费。但如果能吸取教训,回归正道,自然可以避免此事再度发生。”
封不平还待再说,成不忧已是叫道:“封师兄,还和他啰嗦个什么。你说剑气合并就能流芳千古,那我倒想看看你这剑气同练是怎么厉害法。”说着“砰”的一声将凳子踢开,跃到院子中,叫道:“来来,若是你能胜我,我自当奉你为掌门。”岳不群看着封不平说道:“不知成师兄的话,封师兄认同否。”封不平眼光转动,这成不忧在他们三人中剑法并不甚高,且自打他们上山来,始终见到岳不群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成不忧要是输了,他们可就不能翻身了。于是将眼光转向丛不弃,说道:“丛师弟,你来与岳夫人比试,若是败了,我们三人从此就奉岳师兄为掌门。”
他这采用的是田忌赛马中以上驷对中驷之法,丛不弃剑法极好,且近年来又在钻研自创新的剑法,宁中则一介女流,内力再高也是有限,相比之下丛不弃赢面颇大,若是岳不群不答应,那已是自承及不上剑宗了。丛不弃点了点头,走到场中对宁中则拱手道:“请。”宁中则微微一笑,说道:“我若以内力胜你,想来你也是不服气,那就不用内力,看看谁的剑法更高,也好让你们知道何为剑气同练。”
丛不弃听了,脸上微微变色,但仍是将长剑缓缓拔出,对宁中则颔首示意。王炎和令狐冲两人都悄悄从墙角探出身子,想看看师娘怎生使剑。宁中则走到院中,说了声:“丛师兄,请。”话音未落,已是呛然一声拔出剑来,剑尖顺势向丛不弃刺去,丛不弃心中一凛,暗道这剑怎地如此快法,当下不敢怠慢,也是一剑刺向宁中则右胁,宁中则却好似没有看见,长剑突地斜刺,“嗤嗤”有声,这三下正是“太岳三青峰”,一剑更比一剑凌厉,令狐冲看了不由大是感叹,这招式他也会的,但又怎能如师娘使得这般迅捷灵动。王炎则是仔细观看丛不弃剑招,想看出其中有何破绽,又当如何应付。
丛不弃见状更惊,这剑招本不甚高明,但在此时使出却是恰到好处,丛不弃只得出剑连挡,两剑相交,声响密集,犹如弹琴高手五指连挥。丛不弃见宁中则又要出剑,心想若让她这么毫无休止的攻将下来,时间长了不免防御疏漏,当下右手紧握长剑,横向劈出四招,纵向又劈出四招,剑身带动下风声大起。这本是他近几年苦思创出的新招,并未成套,是以也没有名字,此刻见宁中则剑招多变,不得已而使了出来。
宁中则仍是不加闪避,反倒趋身而前,待快到丛不弃剑招范围时,以左足为轴,全身忽地急旋而过,长剑直刺丛不弃右肋,丛不弃大惊之下转身后跃,“嗤”地一声,身上衣衫已是被刺破,宁中则收剑而立,说道:“丛师兄,承让了。”封不平站起大呼:“天绅倒悬!你怎地会这招天绅倒悬。”岳不群在一旁笑着说道:“若三位师兄能回归华山派,不群还有许多精妙招数要向众师兄请教。”
封不平与丛不弃对视一眼,这“天绅倒悬”当年只听师父说过大概,只知道变幻莫测,威力极大,在与敌人面对时能突然转到后方,至于脚步怎样移动,剑招如何出手,却是不甚了了。封不平点了点头,丛不弃也点了点头。两人正要说话,成不忧却大叫道:“封师兄、丛师兄,难道你们都认他当掌门了。”封、丛二人默然。
成不忧将剑指着岳不群道:“他们承了,我却不服,来来,若你能破得我剑招,我立即叫你一声岳掌门。”他将“破得我剑招”几字加重了语气,意思自是让岳不群和宁中则一般,以剑招取胜,而不是凭借内力优势,他知道岳不群自小练剑都是进境甚慢,强就强在内功上面,若能以己之长,对敌之短,必能胜了岳不群。
岳不群呵呵一笑,正要应承,却听一人冷哼一声,说道:“无知小子,学了一点皮毛就自以为是,要破你剑招又有何难。冲儿、炎儿,出来,与你成师叔过过招。”令狐冲和王炎循声望去,不知风清扬何时站在了院门处,眉头皱着,嘴角却是微含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