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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归宗(四)

三人来到山道上峰之处,令狐冲正待先行,王炎心念一动,赶忙说道:“师兄,让我先走。”令狐冲奇道:“怎么了。”王炎心里想的是这令狐冲就是学了“独孤九剑”之后,那剑宗三人来到华山派,他下山之时遇到桃谷六仙这才开始倒霉,然后一路霉运到底,直到被关入地牢才将身上的异种真气解了。现在正好是刚学了独孤九剑,且巧的又是剑宗三人来寻衅,这可一不可二,为防止令狐冲再出什么事端,还是自己先走的好。

王炎呵呵笑道:“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又有那恐高之症。师兄你在背后看着,若是我脚步滑了,你也好照应照应。”令狐冲笑着摇了摇头,这王炎有时说话当真令人费解,反正谁先谁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由得他先走。三人顺着山道迤逦而行,王炎脚步轻快,看他样子何尝有那恐高之症了,若不是陆大有在后面坠着,只怕他就要低头狂奔。

到得华山派总堂的那个大院,令狐冲听得正气堂中隐隐传来话声,而众弟子一个都不见,知道是被师父遣开,于是对陆大有轻声说道:“六师弟,你去练功去,我和你二师兄在这里看看。”陆大有最是听令狐冲的话,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作用,点了点头自行走开。令狐冲等陆大有走了后,向王炎问道:“阿炎,你看这里有什么古怪。自我记事起,这华山派上一辈就只有师父师娘,哪里又出了什么剑宗的。”王炎道:“那可说不准,师父也没说他的师弟师兄都死光了。我们偷偷看看去。”

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正气堂右侧窗下,此时日头偏西,正气堂的影子将二人罩住,不惧被厅内众人发现。王炎从其中一个窗格处往里看去,见厅内加上师父师娘共有八人,按主宾身份各自坐着,却是一个都不识得。王炎轻轻问道:“师兄,你可认得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令狐冲“唔”了一声,说道:“坐在主位上的就是师父师娘了。”王炎低骂了一句:“废话。”令狐冲接着说道:“坐在上首的那人我见过,是嵩山派的,手上功夫很是了得,叫做什么‘仙鹤手’的,名字却不知道。”

王炎依言望去,见那“仙鹤手”又高又瘦,稀少的头发紧紧地缚在脑后,一张刀条脸转动见,看见他鼻子尖而不勾,当真像一只仙鹤,王炎忍住笑意轻叹:“这人的名字有取错的,外号却是不会。”令狐冲道:“那仙鹤手下面的两人,看服色那道士是泰山派的,另一个老者应是衡山派的,其余三个就是那什么剑宗的了。”

厅内岳不群朗声说道:“今日嵩山、泰山、衡山各位师兄光临鄙处,实乃华山派荣幸,只是不知各位在百忙之余来此,有何贵干。”王炎心道:“原来他们还没进入正题,看来是梁老伯先行传书上来通知师父的。”仙鹤手陆柏微微笑道:“岳师兄好生客气,不才是奉了左盟主号令,前来贵派处理一件事情。”说着右手微抬,现了一面锦旗出来,那旗上珠宝流光,端的是炫人眼眸。王炎一看,险些流下口水来,乖乖,这面旗子不知得化多少钱,怪不得左冷禅坐在盟主的位置上不愿动弹。

岳不群“哦”了一声说道:“不知左盟主又何要事要办,若能用得着小弟处,定当鼎力相助。”那泰山派道士和衡山派那人见岳不群如此知趣,都是面露微笑,而华山剑宗那三人却一齐在鼻子中轻哼了一声。陆柏说道:“此事正是要有劳岳师兄。”岳不群与宁中则都盯着他,看他要说出什么来。陆柏清了清嗓子,说道:“贵派在十余年前,曾爆发一场瘟疫。这事可是有的。”

他此言一处,窗外的令狐冲眉头紧皱,他是知道那场所谓的瘟疫云云,其实是华山派内的剑、气一场大战,这一派之中出现内讧,若被传入江湖之中,甚为丢脸。王炎心道:“来了来了,就知道这老小子是来搞事的。”

宁中则双手略微颤抖,正要说话,岳不群却止住了她。岳不群神色不变地说道:“那事过去已久,已然记不真切了。不知左盟主所办之事与此有何干系。”华山剑宗那三人又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岳不群面露询问之色,关怀地问道:“这几位师父不知是不是因为山上太凉,患了伤风之症,若是鼻子不通气,应当赶快去找大夫看看。”其中一人站起身来,指着岳不群说道:“谁要你假惺惺……”见陆柏冲他摇了摇手,才憋了一口气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水欲喝,却是“波”的一声将茶杯捏作两截。

这人方才一站,王炎看见他身材甚矮,寻思道:“这剑宗三人中,就是这个矮子打伤了令狐冲,后来被桃谷六仙撕成四截的。是了,这人叫做成不忧。那另外一个皮肤黄澄澄的就是封不平了,剩下这人就应当是从不弃。”

陆柏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三位当年都是华山派的,算起来与岳师兄是同辈。”宁中则此时再也忍不住,怒道:“谁和他们是同门了,这十余年来华山之上便只有我和师兄二人。”陆柏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许是当年起了小小误会,但他们确是华山门下。”岳不群仍是波澜不惊,说道:“哦,莫不是三位想要认祖归宗,岳某正愁这华山派中人丁凋零,若三位能重归于华山派,那是再好不过。”

这时封不平说道:“岳不群,你这华山派掌门的位置来得不明不白,即使我三人要重归华山派,首先便得重新选过掌门。”陆柏接着道:“岳师兄,左盟主要在下偕同泰山派天乙道长、衡山派鲁连荣师兄,正是要陪同三位华山派师兄处理此事。”岳不群脸上紫气稍现即隐,冷冷说道:“不知左盟主是怎生吩咐的。”陆柏见了他暗运“紫霞功”心里也是暗自提防,这岳老儿一身内功不可小看,虽此时己方有六人之众,但这事未必好办。

陆柏微微笑道:“岳师兄何必动怒,贵派十余年前那场瘟疫之后,华山派的确人气不旺,但幸而这三位师兄躲过一劫,今日回到华山派应当是喜事。”宁中则说道:“喜事?这十几年来华山派上就我与师兄及冲儿、珊儿相依为命。那时这三位‘师兄’怎么不来,现在见山上弟子门人渐渐多了,却跑来说什么我师兄的掌门位置来得不明不白。”

陆柏正色道:“正是如此,一派掌门要么由同门选举,要么由前任掌门指派,可无论如何,这掌门由谁担任,当是要让本门中人都知晓才行。而岳师兄当年不待同门聚齐便自任掌门,这事情在天下任何一个帮派中,都是不曾见过的。”岳不群道:“照陆师兄说来,我应当等这三位师父都回到华山之后,才能做这掌门了。那又有哪门哪派是十余年间都无主事之人的。”

陆柏道:“岳师兄此话有失偏颇,这一个门派当中当然不能没有主事之人,但岳师兄这些年来代为华山派掌门,已经是心力憔悴,现在贵派又回来了三位师兄,大家群策群力,也好让华山派蒸蒸日上,我武林正派中也多了一股对抗魔教的中坚力量。”令狐冲越听越怒,原本以为左冷禅让这些人上来是要争夺掌门之位,想师父一直都没荒废了武功,且又从思过崖后洞中得了本派前辈遗失的剑法,那剑宗的三人内力必定比不上师父,就是剑法也未必能超出洞中石刻的范围,哪曾想这陆柏说到最后,竟然是想让师父让位。

王炎见他双拳紧握,似乎就要冲将进去,忙拉住他的手,低声说道:“师兄别急,师父必定有办法应付。”岳不群冷笑两声,说道:“原来是想让岳某退位,不知这是左盟主的意思呢,还是陆师兄的意思。”陆柏将手中令旗一晃,说道:“这正是左盟主的意思,陆某也是觉得甚为有理。”眼睛看了看泰山派和衡山派的二人,那天乙道人和鲁连荣同时说道:“我们也觉得应当这样。”

岳不群见这几人摆明了凭借人多来逼他,怒极反笑,说道:“左盟主未免管得太宽了罢。”陆柏道:“岳师兄,话可不能这么说,左盟主为了中兴我五岳剑派,当真是鞠躬尽瘁。何况岳师兄方才也自承你这掌门之位并未得到所有同门认可,若是贵派中起了阋墙,难免让亲者痛仇者恨。甚至于若干年后对抗魔教之时,少了这华山一派,那可大是不妙啊。”他这话说到后来,威胁之意渐露。

岳不群盯着陆柏,森然道:“左盟主果然是事情管得太多,不知华山派中的奸细,恒山派中众人中毒,泰山派中归隐的前辈突然回山,衡山派中多了几个身份不明之人。这几件事情他管不管。”岳不群一面说,一面往天乙道人和鲁连荣看去,大有质问之意。这二人见他眼光扫来,都是扭头左顾。陆柏却是大吃一惊,心道:“这几件事情我都不知道啊,看他意思莫非是左师兄所为,不不,决计不会。”陆柏抬起头来,坦然面对岳不群,说道:“这些事情左盟主当然要管,但当前首要大事就是华山派中掌门之位究竟由谁来做。”

岳不群大笑了两声,说道:“左盟主之所以要管这事,是因为怕华山派内不和,从而于五岳联盟有损。”陆柏道:“正是。”岳不群慢慢道:“那有劳陆师兄转告左师兄,从此刻起,华山派不再是五岳联盟中的一员,不再听他号令。”众人尽皆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