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道:“胡说八道,这宝典传了几百年,也就只有东方必败和渡元禅师练成而已,何来人人自宫。”王炎吐了吐舌头,岳不群接着说道:“此时江湖正派正面临岌岌可危之境,魔教卷土重来,如身畔毒蛇,随时都能给予致命一击。而正派中人,却为了另一桩事情,貌合神离。”方证道:“是何事情。”岳不群叹道:“就是为了那‘辟邪剑谱’。”方证悚然而惊,说道:“有人得了那‘辟邪剑谱’。”岳不群道:“这倒没有,但当年远图公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扫荡各路群魔,武功之高,是人人都知道的。而福威镖局传到这一辈,林镇南也只是靠着名号和手段行镖,武功却是平平,因此自然有人打起了他的主意。”
方证沉吟道:“岳掌门所说之人,只怕就是川府青城派的余观主吧。”岳不群道:“正是,去年小徒令狐冲到蜀境办事,一言不合之下与青城派的弟子起了争执,打伤了两人。于是不群就遣另一弟子到松风观送信致歉,谁知却发现一桩怪事。”王炎道:“师兄打的可是青城派中的‘青城四秀,英雄豪杰。’?”岳不群道:“冲儿都告诉你了?”王炎道:“嗯,只可惜弟子没有亲眼得见,在两位师父面前弟子不说谎话,青城派中的那些家伙一点都不像正派中人。”岳不群叹气道:“就是因为正派式微,所以魔教才敢如此猖狂,我也没有惩罚你师兄,只是说了他几句。青城派掌门余沧海的武功青出于蓝,比之当年长青子还要高了不少,但对于门下弟子的约束,却是大大不如了。”
王炎道:“不知太师叔知不知道此事。”岳不群微微一笑,随即又板着脸道:“你太师叔怎么不知,冲儿一回山就先告诉了你太师叔,我批评冲儿的时候,你太师叔也跟着呵斥。”王炎道:“啊,弟子还当太师叔会维护师兄呢。”岳不群道:“你太师叔说的是冲儿不痛不痒踢他们几脚算个什么,要就打断那几人的腿,或者将牙齿打掉。”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看你和冲儿都是给你们太师叔惯坏了。”方证笑道:“风老先生当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不知岳掌门遣人去松风观,又发现了什么怪事。”
岳不群道:“余沧海作为武林中正派的一员,其门风虽然不佳,但面子是要给他的,是以不群就让七弟子高根明去送信,根明这孩子年岁与冲儿差不多,但素来办事沉稳,因此当他回山之后,说道青城派中竟然人人同时习练‘辟邪剑法’,我为之深信,却又大惑不解。”方证道:“阿弥陀佛,看来福威镖局将遇到大难了。”
岳不群点头道:“因此不群就亲去福州府查看,没有见到青城派的门人,却见到众多别派的弟子,甚至连崆峒昆仑等派的人都见到了。”方证道:“不错,辟邪剑谱既然是剑谱,那以剑法成名的武林各派,都是欲得之而后快,只是正主没出现,都暗自等待而已。”岳不群道:“当年长青子与林远图比剑而败,余沧海必定以此作为借口向林镇南发出挑战,比武过招之中刀剑无眼,若林镇南就此遇害,福威镖局恐怕就此易主。”方证点头道:“但螳螂捕蝉,现下各派眼中的福威镖局,就如同持重金行走闹市的小儿。各派碍于面子都不便下手,但只要余观主将之夺过,人人都将打起锄强扶弱的大旗,只怕青城派会成为第二个除名的门派。”
岳不群点头道:“但余沧海又怎是已与之辈,这种情况不会不知,是以他虽则准备良久,可也沉住了气,就是不动手。”方证道:“魔教窥伺在侧,各派却为了一本剑谱互相牵制,实非武林之福,阿弥陀佛。”岳不群道:“正是,不群为此大为担心,恰逢左冷禅祭出五岳盟主的大旗,召集五岳剑派的掌门到嵩山派中去商量对抗魔教之事。”方证点头道:“风老先生虽说过左掌门有心合并五派,但于这等与魔教有关的事情,是不会含糊的。”
岳不群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君子可欺之以方,五岳掌门此次汇集,就是听他划分各派范围。”方证道:“哦,不知岳掌门看出了什么。”岳不群道:“左冷禅吩咐各派密切注意所在境内的魔教动向,这也是必然,但他最后却说道魔教行动向来诡秘,往往出乎预料,是以嵩山派不得不派出大量门人,在各州府中布下眼线,这样即使在福州见到嵩山派的弟子,只怕都会认为是理所当然。”方证讶道:“莫非左掌门也对‘辟邪剑谱’有企图。”岳不群道:“不群也只是猜想,但现在人人心里惦记着‘辟邪剑谱’,于魔教的防备未免就疏忽,是以不群想到一个主意,前来少林与方证大师商议。”
方证道:“岳掌门请说。”岳不群沉吟道:“要让各派不再惦记‘辟邪剑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将剑谱毁去,并召告天下,但众人所见的只是林远图所使的辟邪剑法,这剑谱到底有没有,是在两可之间。因此只有第二个办法,既然现下谁都不愿先动手去验证剑谱的所在,那么就只有让其中一派做这出头之椽。”方证道:“不错,长痛不如短痛,剑谱之争现在是势在必行,不如就让之提前爆发,迅速消逝。甚至可以煞有其事地造出一本假的剑谱,在各派眼下将之毁去。”
岳不群道:“而最合适的门派,就是嵩山派。嵩山派正也有夺取剑谱之意,且其弟子门人众多,要混入一人,实非难事。而混入的这人,不但要聪明机警,武功驳杂,更重要的是必须从未在江湖之中闻名。”岳不群说完,和方证一起盯着王炎。王炎心中咯噔一下,心道:“完了完了,当初发现劳德诺是卧底的时候,曾对师父说不如‘将计就计’,谁知道师父更胜一筹,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方证和岳不群内功都无比深厚,射出的眼光有若实质,王炎只觉得身上一阵发痒,慢慢浸出冷汗。
岳不群道:“炎儿,你此时已然成人,面貌与幼时大为不同,为师也险些认之不出。且你向来是左手使剑,据你所说右手也同样灵活,这样一来,即便是劳德诺见到你,只要不动声色,也是发现不了的。”王炎高举双手,匍伏于地,说道:“阿弥陀佛,而且弟子在少林寺中多年,与方性师叔日日过招习武,对各派武功都可说是十分熟悉,要混入嵩山派,当真是容易之极。师父早就算计好了,却还要说来商议。”
岳不群微微一笑,说道:“为师倒不是算计好的,本来想的那人是你丛师叔唯一的弟子,但那孩子整日就和你丛师叔一样,只管专心练武,对事情的考虑远远不如你。谁知为师一来到少林寺,就见到你的伤已经好了。”方证大师正色道:“王炎,历来成大事者,必饱经磨难,你师父的这条计策现下看来是极其有用,而你也正是最佳人选,佛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整个江湖,也只好如此。”
王炎直起身来说道:“可是,弟子刚出了少林寺,又进了嵩山派,哪里能体会到江湖的乐趣。”岳不群道:“你以前不是给冲儿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么,嵩山派人数这样多,其实也是江湖。”王炎道:“是是,弟子就将这当作一个游戏,做最好的打算,作最坏的准备。”方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岳不群道:“你能如此想就最好,为师之所以到少林寺来,也是因为此处离嵩山派甚近,若有什么岔子方证大师也好略作照应。”王炎看了看方证,方证道:“你不必担心,你方性师叔十余年未对谁有过好脸色,却于你青眼有加,只怕你需要援助之时,轮不到老衲出手,他就会挺身而出。”
岳不群道:“现下你首先要做的是装作不会武功之人,到登封县内的嵩山武馆中去,而后一步一步引起左冷禅注意,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有此等人才,必不会浪费,然后你就可以见机行事,最好能将此书在争夺剑谱的各派面前毁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封面十分陈旧,上书四个篆字,岳不群道:“这上面写的是辟邪剑谱四个字,为师先去替你藏于福州府的一处所在,然后……”王炎运起少林擒拿手法,将书一把夺过来,翻了两页,见书页也是略作黄色,显是上了年头,只是其中写的却是唐诗宋词。
王炎乜斜了岳不群一眼,长声说道:“哦……原来师父也会作假。”岳不群正色道:“行非常事就当依非常法,对付小人,也只能这样。这书虽是假的,但书页的确是有了好几十年,给我,可别弄破了。”将书拿过,从怀中掏出一块绸布,细细包了,郑而重之地放入怀中。方证在一旁瞧着,眼角鱼尾纹微微皱起,白须轻轻抖动。
这时一阵闷雷滚滚而至,岳不群道:“惊蛰将至,土里虫豸只怕是纷纷钻将出来。”方丈室的门砰的一下被人推开,觉月满脸惊惧地闯了进来,惶急地说道:“方丈,方生师伯回来了,可是身受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