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刚刚从后花园前门离开,林之康便从后门走了出来。
林世轩连忙上前拜见:“父亲大人。”
林之康双手背在身后,冷哼一声,话语里满是威严:“跟我来书房”
林世轩心下惴惴,不知道父亲因何面色不善,亦步亦趋的紧跟其后,李月彤见丈夫面色不善,担心儿子受罚,也赶紧跟上前去。
进了书房,林之康在太师椅上坐下,回头瞪了林世轩一眼,“你可知错?”林之康平日为人方正,最重修身齐家,平日很少动气,今日发火,恐怕是真的动了气。
林世轩今世最为敬重的就是父亲,眼见父亲动怒,乖乖跪下,略一思索,便知父亲因何而怒:“孩儿知错了,孩儿不该荒度大好时光去嬉戏。”
林之康面色稍霁:“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业精于勤,荒于嬉,如今国家内忧外患,正需天下士人饱学以报国,你却不思进取,真是难成大器!”
李月彤见儿子被如此责骂,忍不住插嘴护短:“康哥,轩儿平时也尚算用功,今日偶尔放松一下也是情理之中嘛。你是博学鸿儒,岂不闻,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如今乃是国家生死存亡之秋也,非常之时,当然应以非常之法应之”林之康向来拿这个伶牙俐齿的夫人毫无办法,虽然嘴上仍是不肯松口,气势却已弱上三分。
李月彤还待分辩,管家林全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面色微红,气喘吁吁,“老爷,老爷,圣旨到!”
到了前厅,香案已然摆好,林之康忙偕众人跪下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侍郎林之康不识大体,妄言刀兵,深负朕躬。姑念其向来勤勉为国,着革去吏部侍郎之职,降为台州知府,即日上任,钦此。”
“臣领旨谢恩”
原本依照惯例,太监到大臣府中宣读圣旨,一般都会收到大臣馈赠的一些银两,名曰“润宣”。可是今日这林大人由吏部侍郎降为台州知府,小太监虽不知台州在哪,可这知府的官职要比侍郎小上许多却还是知道的,当下不敢自讨没趣,将圣旨宣读完毕,递于林之康便转身离去了。
林之康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圣旨,愤极而笑:“哈哈,好一个不识大体,妄言刀兵!我不过上书皇上要整顿兵备,加固边防,提防蒙古军队入侵,就被冠以如此罪名。难道要我大宋马放南山,开门揖盗才叫识大体、顾大局吗? ”
李月彤见丈夫有些失态,忙上前软语安慰道:“康哥,月有阴晴圆缺,水有潮起潮落。一时的得失不必太过介怀。”
林之康悲愤道:“彤妹,你以为我是在为自己的仕途而感伤吗?我本一介布衣,苦读诗书只求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并非为求功名利禄,只要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就算今日要我隐居山野又有何妨?只是放眼如今天下,西夏,金国已灭,蒙古鞑子南下的兵锋直指我大宋,几十万兵马枕戈待旦,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可是我大宋却兵备松弛,文臣爱财,武将畏死,朝廷那些奸险无能却把持朝政之人只知自欺欺人,蒙蔽皇上,幻想年年向蒙古输送岁币以求苟且偷安。我只恐怕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林世轩凝视着父亲黯然神伤的模样,却不知如何安慰,也不禁怒从中来,随口吟出前世中郑板桥的诗来:“丞相纷纷诏敕多,绍兴天子只酣歌。金人欲送徽钦返,其奈中原不要何!”
“好,好一个其奈中原不要何!”林之康不禁击掌称快。
旁边李月彤刚听林世轩吟出前两句,便连连给他使眼色:须知林之康一向对朝廷十分愚忠,听到林世轩作诗暗讽朝廷,恐怕不免又是一番严厉的责罚。此刻见丈夫并未听出诗中内涵,也是暗自为儿子庆幸。殊不知林之康年方弱冠便状元及第,作诗填词乃是信手拈来,况且郑板桥这首诗相当直白,他如何听不出来。只是他三十多年来一腔报国热血,今日被一盆冷水从头泼下,难免一时之间对朝廷也是失望之至,自己尚且想作诗发泄,若非林世轩乃自己儿子,恐怕已经要把他引为忘年知己了,又如何会怪责于他!
林世轩见父亲面容稍稍和缓,壮着胆子进言道:“父亲,孟子有云,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父亲一直忧心国家存亡,可是却空有一腔抱负无法施展,如今虽被贬为台州知府,但也正可趁机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造福台州百姓,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林之康闻言不禁动容,是啊,自己不是一直都忧心民间疾苦吗,如果能在地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也算没有违背自己的抱负了,至于国家大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已经尽了做臣子的本分,剩下的就希望上天保佑我大宋吧。
林之康微微叹了口气:“不错,我们这就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启程赶往台州。只是让夫人受苦了。”
李月彤见丈夫恢复了平常心,也放下心中大石:“康哥,只要能跟你和轩儿在一起,到天涯海角都不苦。你歇息一会儿,我先进去收拾东西了。”
目送李月彤离开前厅,林之康转身看向林世轩:“轩儿,今天的话是谁教你的。”
林之轩刚才看到林之康悲愤颓丧的样子,只想劝解父亲,一时间不及细想便脱口而出那一番说辞,如今见林之康如此发问,不禁心中七上八下,暗中思索自己言语中若是有什么破绽露出自己转世的秘密,恐怕要被当作妖怪了。
正在忐忑间,林之康眼神柔和了许多,欣慰的抚mo着他的后脑勺道:“不知不觉间轩儿都长大了,有自己的见地了,今天若不是轩儿,恐怕我还在执著于庙堂之上,而忽视了民间的疾苦啊。”
林世轩惊出一身冷汗,暗自好笑自己疑神疑鬼:就算自己有什么超时代的言论,别人也只会认为自己奇思怪想,又怎么会想到自己乃是一千多年后的人转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