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官道上几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
最前一辆马车内,一女子叹道:“没想到我大宋境内如今竟是如此荒凉,正值正午,可是这偌大的官道上除了我们之外竟没有商旅行人赶路。”
旁边一名男子心下黯然,默然不语。女子见自己的无心之语勾起了男子的伤感,连忙噤口不言。
这时,一名少年探进头来,“父亲母亲,前面有一个小茶寮,我们不如歇息一会吧。”
女子有心岔开男子心中的感伤,忙出言附和:“是啊,康哥,我们一早起来已经连续赶了大半天的路了,下人们也该累了。”
原来这队马车上坐的正是赶赴台州上任的林之康一行。
林之康虽已为官多年,但向来刚正不阿,况且他秉信君子之交淡如水,因此平日里至交好友并不算多,此次被贬又是匆匆上路,知道的人更是寥寥。今早离京启程竟无人前来送别,让他不禁唏嘘,也无心观赏沿途风景,只坐在马车之内闭目养神。李月彤见丈夫如此,自也在车内相陪。倒是林世轩第一次出远门,不免好奇,坚持坐在车外欣赏着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心中暗赞这个时代的环境果然要比前世好上不止一筹。
林之康掀开布帘看了看外面,只见车夫阿贵正挥汗如雨,点点头道:“也好。阿贵,就在前面休息一下吧。”
“好嘞,老爷,夫人,小少爷,你们坐好了。”阿贵应了一声,高高扬起马鞭。
马车停在茶寮前,只见茶寮外并排摆着十几个火炉,火炉上水壶袅袅生烟,让人望而生津。
这时一名健硕的伙计迎了上来,“客官快里面请。”
进了茶寮,只见茶寮里大约东西各七、八步宽,四张桌子将小小的茶寮摆的满满当当,略微显得有些拥挤,好在桌椅虽不怎么新,却也干净。一个小小的柜台,一个掌柜模样的老丈正在埋头算账。
掌柜的见林之康等衣着光鲜,料想不是寻常人家,不敢怠慢,忙上前亲自接待,“客官赶路辛苦了,快请坐下歇歇脚!”
林之康一行十数人分主仆坐下。
“客官,我们这店小本薄,招待不周之处,请您不要见怪。”掌柜的连连点头致歉。
“不打紧,我们赶了半天路,有口热茶润润嗓子就行。”林之康赶紧抱拳回礼。
“阿牛,还不快上茶,”掌柜的回过头来点头笑道“看您的穿着一定不是普通人,难得您还这么平易近人。我猜您一定是大商人,携带家眷去探亲访友。不对不对,商人没有您这么儒雅的,我看您一定是......”
阿牛将茶水斟好,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全不似一般伙计那般巧嘴机灵。
林世轩只觉好笑,暗暗心想:这掌柜如此健谈,伙计却这么木讷,如果没有客人,这掌柜还不得急死?难怪现在不停的说话。想到此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李月彤奇怪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林世轩将心中所想讲了出来,茶寮中众人都笑出声来,一个正在牛饮的仆人更是笑得将口中的茶水喷将出来。李月彤则抚着林世轩的头顶,笑得花枝乱颤。掌柜的也有些尴尬,自嘲的笑了两声便告退了。只有林之康怪他说话有些刻薄,微微瞪了他一眼。
李月彤看在眼里,暗中给林世轩使了个眼色,林世轩吐了吐舌头,举起林之康面前的茶杯,“父亲请用茶。”
林之康接过茶杯,拿杯盖将浮在茶水表面的茶叶向后拨了拨,深吸了一口气,赞道:“好茶!此茶外形紧圆,色彩碧绿,香气馥郁。如果我所认不错,应该是信阳毛尖。 这信阳毛尖主要产于信阳的西南崇山峻岭之中,以车云、集云、云雾、天云、云阳和黑龙潭、白龙潭的茶叶最有名,当地人称这几个地方为五云两潭......”
林世轩尚是首次听说信阳毛尖的掌故,因此听得津津有味。突然李月彤面色一变,将林之康手中茶杯打落,大喝一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众人不禁愕然。
正在埋头算账的掌柜闻言抬起头来,眼里精光闪动,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那副颤巍巍的苍老模样:“果然不愧是缥缈峰灵鹫宫的大小姐。我自认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世轩一听到缥缈峰灵鹫宫,不禁想起天龙八部中虚竹的门下,难道现实中真的有这么个地方?而且好像母亲还跟这个灵鹫宫有莫大的关系。林之康闻言也是目瞪口呆, 定定地看着妻子。
李月彤心中暗惊:自己这十余年来一直安心相夫教子,连丈夫都不知道自己的出身,这老头是什么人,竟连这个秘密都探听的到。
李月彤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应变之法,口中却故作轻松道:“你的确装扮得惟妙惟肖,我们一进门你就故意絮絮叨叨,装作一幅昏聩老迈的模样,让我们不会生出半分怀疑之心,只是这伙计的过分木讷却让我有些奇怪。可这荒郊野外的茶寮里,伙计木讷一些也不是没有可能。真正暴露你们的是这一壶上好的信阳毛尖。”
林世轩略一思索,不错,这信阳如今已经落入蒙古人手中,如今两国对立,边境关卡林立,流通到江南之地的毛尖必然不会多,这荒野小店又如何会备有如此好茶呢。
那掌柜也是老于世故之人,仔细一想便也明白其中关节,哈哈笑道:“的确的确,是老朽百密一疏了,这毛尖乃是老朽随身之物,看你们马上就要命丧黄泉了,好心泡壶好茶送你们上路。却不料被你看出破绽。”说着从腰间布袋里摸出一把小巧玲珑的紫砂茶壶来,壶身并不起眼,可壶嘴却是两个龙身纠缠盘旋而成。掌柜的把茶壶放到嘴边呷了一小口,陶醉的眯起了眼睛。
林世轩不禁大奇,茶壶放在布袋里居然不洒不漏,看来是内有玄机了。
李月彤甫一见那掌柜拿出那把紫砂茶壶,面色又是一变:“原来是赛茶圣到此,劳动赛茶圣亲自招呼我夫妇,还真是不敢当。”原来这掌柜的乃是一名黑道武林中成名已久的独脚大盗,本名陆天豪,成名之后自命风雅,自以为茶艺远在茶圣陆羽之上,因此改名为陆凌羽,专以手中一柄紫砂双嘴茶壶为武器。黑道武林中人虽不知他茶艺究竟如何,但他手上功夫却着实不凡的紧,加上一身用毒的功夫更是难缠,因此便也送了他一个赛茶圣的雅号。
李月彤料知今日之事绝难善了,找个机会冲出门去,夺了车马护送儿子丈夫逃走为上,双眼紧盯陆凌羽一举一动,眼角却向门口瞄去。
“哈哈,你不用想要逃走了,我既然敢亮出身份,就不怕你会逃脱。”话音刚落,茶寮之外一阵繁杂的脚步声传来,几十个衣着各异,手持各式武器的壮汉围了上来。
李月彤心里一紧,面上却展颜笑了一笑,“你以为这样就能留住我吗?”
“不错,就凭灵鹫宫那一手天下无双的暗器功夫,这区区数十人确实难入李大小姐法眼。可是如果再加上老朽的茶呢?”
李月彤暗叫不妙,却仍抱一丝侥幸,“你忘了我没有喝吗?”
“哈哈,如果你以为老朽把希望都寄托在那杯信阳毛尖上,也未免太小瞧老朽了。真正的杀着乃是外面那排茶壶。”
李月彤闻言大惊,暗中提了一口真气,果然丹田一阵酥软,脑中一阵眩晕,强自忍住才没有跌倒。
陆凌羽哈哈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李小姐这下相信了吧,这是我历经十年时间精心研究而制成的大罗散功茶。此茶不需入口,只凭煮茶所散发出来的水汽便可让人中毒于无形。只要中了此毒,便是大罗金仙十二个时辰之内也无法提气运功。你就束手就戮吧。”
“快保护父亲母亲!”林世轩前世无数次身临险境,今生虽然年纪尚小,没有什么防身之术,可胆量倒还在,加上原本以为母亲胸有成竹,虽不免有些忐忑,倒也不是十分惊慌,如今眼见事情不妙,起身大喊一声。家丁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操起板凳,欲护在林之康桌前,可是刚刚站起就纷纷瘫软在地上。林之康与林世轩也是浑身酸软,无力地趴在桌上。
李月彤眼见家人都已动弹不得,心知自己又中了毒,无力独对这么多人,方今之计惟有先行擒下陆凌羽为质,方有机会突出重围。心念电转之下,咬破舌尖,强自运起一股真气,左手食指与拇指虚拈向前探出,右手五指合拢成掌横于胸前,向前轻轻一跃,有如飞燕一般直扑陆凌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