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目击天安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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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四项基本原则为本!改革开放强国之路(7)

刑满释放后,明确规定,不得留北京,不得向任何人讲他被逮捕和判刑的经过及真相。1965年12月底,被秘密安置到江苏阜宁中学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每月发放37元生活费。几个月后,“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又被揪出来,接受群众批斗、打倒、管制,几乎被折磨至死……

胡耀邦握着恽逸群的手,对他说:“你的冤情我都知道了,马上就会解决的。”随即,胡耀邦拿起电话机,要通了最高人民法院院长江华,请江华认真解决此案。

不久,胡耀邦又接到恽逸群的电话,说最高人民法院已经撤销了原来对他的错判,并为他恢复了名誉。同时,恽逸群迫切要求发挥余热,安排工作。当年8月,中组部把他安排到南京中央第二档案馆先临时工作。

这天上午,中组部又来了一对老人。一位头发花白的60多岁的女同志扶着一个手拄拐杖、双目几乎失明的老同志。他们来到传达室问:“请问胡耀邦同志在不在?”

“今天上午耀邦同志有个会。”门卫回答。“那就不打扰了。我们有封信请你转交给他。”“好的。”门卫收下。

门卫按照胡耀邦对工作中的要求,赶快把信送到楼上胡耀邦的手中。胡耀邦看罢信,忙问:“人呢?”

“走了,留下信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胡耀邦长叹了一口气,说:“曾三、沈义都是多年革命的老同志啦!”

然后,他说:“会议暂停一下,我把这封信读给大家听听。”他情绪激动地读了起来。他用手不停地敲击桌子说:“曾三同志1931年参与创建中国工农红军的无线电通讯事业,先后担任中共苏区中央局电台政委兼台长和红军通信学校政委,贡献是重大的。这些当年我这个‘红小鬼’都清清楚楚。解放后,曾三任中共中央办公厅秘书处长、秘书局长、办公厅副主任,成为新中国第一任中央档案局局长、中央档案馆馆长。就这么一个革命中成长起来的同志,怎么会‘里通外国’、‘盗窃扩散中央机密档案’呢?简直是莫须有!”

从批判“四人帮”联系当前,胡耀邦气愤地说:“现在硬是有这么一些人,不把许多老同志整个死,也要把他们整脱一层皮,处处事事都刁难至极!”

他马上在信上写上处理意见,让人送给中央副主席汪东兴,请求赶快落实平反。很快,曾三老两口的问题解决了。

有人在中组部找不到胡耀邦,就到他的家里来,渐渐地,胡耀邦的家也成了接待室。胡耀邦开始思索了,到中组部短短几个月,已有很多老同志登门上访,信件和电话不下千余,由此看来,有冤的老同志和干部肯定还有很多,只不过他们还没有直接敞开心扉鸣冤叫屈,工作还得主动、深入。

他马上指派人员到中组部招待所找周扬、丁玲、林铁等尚未“解放”的老同志谈心,又请来人民日报社的同志采访他们。

胡耀邦听派出去的人回来汇报说还有不少老同志心有余悸,吞吞吐吐,说:“许多老同志被整怕了,被整得心碎了。应该关怀爱护他们,鼓励他们重新振作起来。”于是,他让这些调查的同志再写一篇题为《老干部的光荣责任》的文章,激励老同志挺起腰杆,放眼未来,勇于承担历史重任,做好对中青年的传、帮、带。这篇万字的文章在《人民日报》发表后,在全国引起了很大反响。

康生定的“铁案”被翻了过来

一封于1977年11月11日写给中共中央的反映信转到了胡耀邦的案头,信是原轻工部第一副部长孔祥祯写的,事关被康生、“四人帮”一伙诬陷为“叛徒集团”的“六十一人案”,关系到一大批党和国家的领导干部。

信中写道:“为了给国民党统治时期的监狱送信一事,我受了八年监禁,两年下放,身已瘫痪,现犹未痊愈。幸由叶副主席批准我今年回京,现在北京医院治疗。在此九死一生之际,常有一事,使我耿耿于怀,日夜难忘者,即对北平军人反省院一些干部出狱的事实,不能使组织上和群众彻底明了当时的情况,实在心常戚戚。为何这样说呢?因为张闻天早死,柯庆施去世,徐冰身亡,殷鉴早殁,而亲身经历其事者,只我一人。我若不说,谁还能详细说出这件事件的经过呢……”

信的最后写道:“这不是我个人的问题,而是事关几十个干部政治生命的大事,若不及早报告中央,一旦个人命尽,真会使我死不瞑目,遗憾九泉了。”

胡耀邦知道这个冤案的分量。康生、“四人帮”曾咬定,这个“隐瞒”了几十年的“叛徒集团”,是“永远翻不了”的“铁案”“钢案”。

历史倒回到11年前,就可以清楚地看出康生、“四人帮”是如何精心炮制“六十一人”集团冤案的了。

1967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的第二年,康生、“四人帮”为了达到陷害党内老干部的罪恶目的,在全国范围内刮起了一股“抓叛徒”的妖风。他们到处煽风说:“南开大学有个抓叛徒战斗队,发现了61人的‘叛徒集团’。”

江青在军委扩大会上得意洋洋地说:“红卫兵小将的功劳可大啦”,并说:“要是没有他们,怎么能搞出那个叛徒集团啊!”

所谓“六十一人”集团案主要是指薄一波、安子文、刘澜涛、杨献珍等,1936年根据党的指示,从草岚子监狱(北平军人反省分院)出来的一批革命同志。在狱中,他们与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但是,“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康生、“四人帮”背着党中央,把他们统统当作“叛徒”抓了起来。

1967年元旦清晨,中央文革小组批准由北京地质学院的几十名红卫兵组成的“抓叛徒战斗队”,从北京直奔广州,把正在疗养的薄一波“揪回北京去”。年近六旬的老人被红卫兵扭胳膊、揪衣领,推推搡搡押回北京。

2月9日,在康生、“四人帮”的操纵下,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召开批斗薄一波的大会。不久,就被押往德胜门外的监狱里,“罪名”一大串:“刘邓黑司令部的干将”“刘少奇叛徒集团的主要分子”“大叛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三反分子”,等等,等等。

在狱中,薄一波遭到审讯者的无数次毒打,但他坚持真理,勇敢抗争。

不仅如此,薄一波的一家都遭到迫害。妻子胡明被造反派从广州揪回北京,在火车上“畏罪自杀”,至今谁能回答她畏的何罪,如何自杀的?三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薄熙永、薄熙来、薄熙成,也都被残酷地投进监狱。

1975年,邓小平第二次复出,担任中共中央副主席,代替周恩来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由于他的努力,一大批老同志得到解放。2月9日,中央专案组对薄一波宣布:“现在你自由了,今天就可以出去。”

可到了5月9日,中央专案组又向薄一波宣布:“你不能在北京久住,立刻到河南安阳去。”

薄一波不愿再受人任意摆布和虐待,顶住不走。他要申诉,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又给邓小平写了一封,请他转呈毛泽东。

尽管邓小平坚决不同意把“六十一人”定为叛徒,但是中央专案组背着邓小平,仍然宣布审查结论,说:“薄一波是个叛徒,根据党章规定清除出党。”然后,还说遵照毛泽东的指示精神,每月发给薄一波200元生活费。

薄一波对“叛徒”罪名不服,他再一次申诉。

8月15日,他给毛泽东写了第二封信,写道:“不久前,专案小组正式向我宣布了中央审查小组给我们的结论。这个结论不符合历史事实,我不能同意。在取得专案小组同意的情况下,我写了对这个结论的意见。我迫切希望主席能看到,给予审查批示。所以,除送专案组外,直接从中南海西门呈送给您。”

他和全国各地来京喊冤的上访者一样,亲自跑到中南海大门外,投了这封信。同时,他把信抄写了好多份,送给其他中央领导,希望通过多种渠道传到毛泽东手上,使毛泽东了解他的冤情。

刘澜涛也是被红卫兵“抓叛徒战斗队”揪出来的。

1966年11月中旬的一天深夜,时任西北局第一书记、兰州军区第一政委的刘澜涛,在工作十几个小时后回家的途中,被“战斗队”拦住汽车,野蛮地揪走。

细心的人曾经作过统计,在“文革”中,刘澜涛挨批斗的次数创下了全国记录。从1966年11月中旬被抓,到1968年1月,仅仅14个月里,遭受各种批斗竟达到1000多次,平均每天挨批3次以上。他被捆绑在大卡车上进行游斗的次数,也是创记录的。红卫兵把他用麻绳五花大绑,反剪双手捆在卡车上,头上戴着纸糊的高帽子,脖子上挂着一块沉重的黑牌子,从一个城市斗到另一个城市,从酷暑斗到严冬。每次批斗会,人多之时达24万之众,人少时几个人也照批。

康生有一条荒谬的逻辑:丈夫是“叛徒”,老婆肯定是“特务”。因此,在把刘澜涛当成“叛徒”抓出来时,便无中生有,捏造诬陷说:“刘素菲是刘澜涛的老婆,是特务,为什么不批斗!”

造反派们闻风而上,不仅揪斗刘素菲,还对她拳打脚踢,残酷折磨。1968年元旦,刘素菲不堪忍受折磨,被迫跳楼自杀。五天后,专案组才通知她的孩子们,不但不说明死因,不让刘澜涛向遗体告别,而且还丧失人性地对孩子们说:“你们的母亲自杀了,自杀就是叛徒。火葬及一切费用自理,骨灰不能存留安放!”几个孩子只好带着妈妈的骨灰辗转躲藏,悄悄地安放在陕北米脂老家。

刘澜涛的大儿子刘冀阜被打成“反革命”,才14岁的小儿子刘冀燕也被揪斗,被逼得只有四处流浪。

中组部部长李楚离,在草岚子监狱时是同敌人英勇斗争的英雄。1966年9月28日,也被当作“六十一人叛徒集团”成员给揪了出来。加给他们的罪状是:“刘邓黑司令部的大将”“安子文反革命修正主义集团的副帅”“彭罗陆杨反革命集团的重要成员”。从1968年2月12日进监狱,到当年11月8日期间,据专案组审讯记录记载,共被刑讯逼供、揪斗殴打194次。

同是草岚子监狱英雄的孔祥祯、冯基平也没有躲过劫难,都是先被关进监狱,后又被押解流放。

1966年12月26日,这天应该是好日子,迷信点说全是双数,吉利,另外,还是毛泽东的生日。但对南开大学前党委书记高仰云来说,是最最不幸的一天。就在这一天,他的全家被首创的“抓叛徒战斗队”扫地出门,有人鄙夷地指着一间茅房对他说:“这儿是圈狗的,你们以后就住在这里。高仰云是从敌人的狗洞里爬出来的,现在进去卧我们的狗洞。”

公安部长徐子荣,也被康生定为“叛徒、特务”。徐子荣被折磨死后,专案组向他的妻子孟松涛无情地宣布:“叛徒、敌特分子徐子荣的骨灰,一不能进八宝山革命公墓,二不能埋在院子里,三不能放在家里。”

孟松涛听后在心里哭诉:“子荣,你为之奋斗了一生的新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竟没有你的一寸安魂之所!”

往事不堪回首,“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是用血泪和死亡写就的。

1978年6月,当中央专案组负责人火气很旺的到中组部大发脾气时,胡耀邦已组织人员着手解决“六十一人案”。他深知中央专案组不仅不会赞成,不会提供给他们掌握的任何材料,而且,还不许他们到中央档案馆查阅任何资料。但是,胡耀邦决心已下,一定要把康生制造的冤案彻底平反过来。

得到叶剑英、陈云、邓小平等中央主要领导的支持和同意后,胡耀邦决定由贾素萍、倪书林、周曦和、张汉天四人对“六十一人案”进行调查。

为了减少阻力,胡耀邦叮嘱他们,道:“此案关系重大,先不宜声张,要审慎、深入、踏实地进行调查研究,珍惜每份资料,抓紧时间,争分夺称,争取三个月复查完毕,写出复查报告,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时拿出来。”

贾素萍等四人开始了拨乱反正的奔波。他们决定先向申诉的当事人调查访问,倾听他们的意见。他们来到了西直门国务院招待所,第一个访问了住在那里的薄一波。

在传达室,贾素萍等人与薄一波一见面,便亲切地问候:“薄一波同志!你好。”十多年来,造反派、专案组不知多少次调查审问他1936年从草岚子监狱出狱的情况,不是拳脚相加,就是恶声恶气,来者从不通姓名,更不会称他“同志”。这次中组部贾素萍等四人不仅亲热地称他为同志,还说明了胡耀邦派他们来进行调查研究的决定,这是这么多年来,所听到的最亲切的话,薄一波激动不已。

贾素萍对他说:“今天我们先来看看您,联系一下,请您根据自己的健康状况,定个时间,我们再来听您的意见。”

薄一波喜出望外,急切地说:“我的身体很好,不必另约时间,今天就谈,行不行?”贾素萍等几个人看到老人的心情如此迫切,不忍心扫他的兴,就跟着薄一波来到他的房间。薄一波一打开话闸子就收不住了,他要把自己1936年的出狱经过,以及受到康生、“四人帮”迫害、诬陷的情况全诉说出来,他一点也不觉得疲劳,一口气谈了七个多小时。

北京的夏日,气温高达摄氏三十五六度,稍为动一动就满身是汗。贾素萍、倪书林、周曦和、张汉夫四人在北京城到处奔忙,找“六十一人案”幸存的受害者,找一切可以帮助他们平反的证据。

他们找到了周仲英,找到了马辉之,找到了刘有光、朱则民,然后,就一一与他们座谈,了解真相,倾听意见。

他们又找到了给党中央写信的孔祥祯,他是薄一波等人在草岚子监狱那段时间的见证人。

听说是中组部的,是胡耀邦派来的调查组,早已残疾的孔祥祯马上请贾素萍等人进屋,并挣扎着与贾素萍等一一握手。孔祥祯激动地指着自己的残废的腿道:“过去红卫兵、专案组来调查的人可多啦,说是调查,比审讯还凶。”

他不知是身体虚弱,还是心情激动,说话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他喘了两口气,稍做停顿,继续说道:“我说的真实情况,他们又不相信,还要逼我在他们事先写好的诬陷的结论上签字,我不干,他们就整我,把我的腿也整残废了。所以,后来他们再来调查时,我就不同他们谈,请他们吃闭门羹。你们来了,我衷心欢迎。”

贾素萍等四人在北京访问、调查整整忙了两个月。8月初,他们又奔赴外地调查。他们首先来到合肥。一下飞机,顿时感到好像掉进了火炉,火辣辣的太阳把人烤得火烧火燎,但他们顾不上休息,马上乘汽车赶赴安庆。

在闷热的安庆,刘澜涛还住在一间小平房里,当贾素萍等人说明来意后,刘澜涛也是异常惊喜,与他们进行了一番长谈。

刘澜涛开口就吟诵了他自己写的一首小诗:“一九七五五二八,十年幽禁总作罢。云海苍茫君何往,党是亲娘神州家。”老人的神色苍然,眼里噙着泪花。

他说:“康生、‘四人帮’诬陷我是‘叛徒’,关押审讯了我八年,1975年5月28日才释放,但是‘叛徒’的帽子仍然扣在我的头上,不给我自由,不许我与孩子、亲戚、朋友、任何人见面。但是,我刘澜涛是党的儿子,人民的儿子,我的一颗赤子心永远是坚贞的。今天,见到你们,十多年来,才第一次见到亲人……”

老人呜咽了起来,激动的热泪滚滚,谈话不时中断。说完,他热诚地挽留贾素萍等人吃饭,说:“让你们尝一尝我自己在院子里种的豆角,我烧的菜味道不坏!”贾素萍等人婉言谢绝了刘澜涛的盛情,又风尘仆仆地赶到淮南,找到被幽禁在这里的安子文。

安子文一听说中组部来人,猜想八九不离十是新任中组部副部长胡耀邦派来的。他回想起十年浩劫中受过的种种折磨、摧残,头上一直被康生和“四人帮”扣顶“叛徒”的帽子,以为人民早把他忘了,自己这一生就这么含冤衔恨过下去了。

贾素萍一见他就问道:“安子文同志,你好吗?我们是来看您的。再请您谈谈您的情况。”

安子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突然得到母亲的安慰,他忍不住呜呜呜地痛哭起来。他把十几年来被揪斗的种种遭遇一古脑儿全诉说了出来。

贾素萍等人接着又跑到山东、天津、吉林、陕西。10月中旬,来到西安访问唐方雷。唐方雷和老伴赵辉被流放在西安郊区兴平县的一个村子里。当地的老百姓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上面把他们送下来时说:“这是个‘大叛徒’,革命群众要提高警惕!”所以,村里人招呼唐方雷就喊“大叛徒”,招呼赵辉就喊“大叛徒婆”。

唐方雷的双耳早就被“抓叛徒战斗队”打聋了,跟他讲话,只有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并让他看着对方的口形,才能听懂。

贾素萍等人赶到村里时,老夫妻俩正好到城里拉煤去了。两位七十多岁的古稀老人,不论吃的、烧的,都要往返50里路用一辆破架子车自己去拉。

赵辉听过贾素萍的介绍,抱着贾素萍,痛哭失声。他们的这个“家”――其实只是一间四处透风的破农舍,一无所有,只有地上小堆红苕,就是他们全部的口粮。两位老人的处境令人心酸,贾素萍等人也忍不住眼睛红润了。

贾素萍等四人抓紧进行调查、访问、查阅档案,常常是一干一个通宵。他们每次回来都仔细地整理材料,撰写报告。胡耀邦每次都亲自听汇报,批阅送报的材料。掌握的材料越多,胡耀邦越感到康生、“四人帮”对61位同志的诬陷是如此荒谬和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