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读物目击天安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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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天安门公车上书!菜市口六君蒙难(33)

主审官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地说:“我奉命监斩,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皂役按刘光第跪下,刘光第昂然屹立,硬是不跪。杨锐劝他说:“裴村(刘光第字裴村),跪就跪下,听他怎么说。”刘光第这才跪下。

刚毅才宣布完处斩他们的“上谕”,杨锐就争辩起来。刚毅连忙阻止道:“有圣旨在,不准说。”

杨锐气愤地反驳说:“这都是你们这些人陷害!”

刚毅哑口无言。

下午3时,六人被押到北京宣武门外菜市口刑场。成千上万的人闻讯前来观看,把刑场围得严严实实。他们依然神态自若,在临刑前,谭嗣同突然大声叫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看着这悲壮的场面,许多人禁不住掉下泪来。

这六人就是历史上所说的“戊戌六君子。”

康梁出逃

正是慈禧回宫的前一天,下午黄昏时,康有为出北京内城,留康广仁、梁启超设法救光绪。次日黎明赴天津,于日暮时抵达塘沽。

康有为原拟乘招商局海晏轮去上海,该轮定于初六(9月21日)下午4时开行。因无票不许搭客餐房,而官舱空气欠佳,遂改搭英国太古公司重庆轮,于上午10时启碇离塘沽。此时政变已发生,诏谕步军统领衙门逮捕康有为,交刑部治罪。步军统领崇礼率缇骑300围南海馆,始知康有为已出京。是日傍晚北洋大臣奉旨,即派员往紫竹林、塘沽等处搜查,始知康有为乘重庆轮南下;乃急派飞鹰快艇追驶,并电上海道蔡钧搜捕。

重庆轮过烟台时,康有为登岸游览,并购梨,拾石子,然后回船,可谓从容自在,不知大祸将临。北京亦有电报致烟台莱青道彭某,命设法逮捕。电报到时,彭某适去胶州,彭某急返烟台,而重庆轮已开走。彭某命飞鹰快艇继追。飞鹰快艇,新自德国购来,时速30海里,倍于重庆轮。如开足马力,定可追及,但舰吏黄某认为“若追索,英必不交,事更难,不如以煤不足复命”。管带刘冠雄因此中道折回,后被治罪下狱。

八月初六,上海已纷传政变的消息。次日已知康有为乘重庆轮来沪。上海道蔡钧,于初七日购得康有为的照片多张,分交所派缉捕人员。另商请税务司派洋员乘轮预在吴淞口守候,并以其堂兄认识康的相貌同往指认。

八月初八,上海道蔡均要求英国驻上海代理总领事白利南(R。Brenan)准予派人搜查自天津开来的所有英轮,告以奉命逮捕康有为,原因是康有为进毒丸,光绪帝因而毙命。英总领事仅允自派巡捕两名到船查缉,不许中国派员登轮搜捕。蔡钧乃遣其秘书将康有为的照片送给白利南,以为逮捕之助。并说捕获之后,将送酬金2000元。南洋大臣刘坤一亦悬赏3000元,以励缉捕。

白利南此时已决定拯救康有为。蔡钧亦自白利南的亲信人员探得此消息,英方似不拟交出。蔡钧为表示忠诚起见,“拟该船到后,即上船查捕。先行禀闻,请示遵行。”

白利南救康有为的动机,一系基于同情和正义,一系受李提摩太的电托。康有为南遁之前,曾往见李提摩太,告知去沪的事,后政变发作,诏令缉办康有为。时李提摩太正偕其秘书程流氵育寓居北京米市施医院,程乃劝李提摩太设法拯救康有为,李提摩太遂电请白利南相救。后康有为到了日本,闻系途中有人致电于上海英领事,曾特向李提摩太致书道谢:“仆得贵国舰保护,幸免于难,此皆足下大力拯援所致,感激何尽。”

这时上海非常紧张。白利南接到许多中国官员来信,确知康有为乘重庆轮南下,准于初九日抵沪。中国侦探和巡捕,为了争取重赏,极为兴奋。

重庆轮将在法租界的码头靠岸,白利南深感不易采取适当的处置,以防止中国官吏拥上此船。初八日上午,有一艘英国船名叫“额尔道拉图”号开抵上海,正当驶往泊船处时,被一只中国驳船拦住,一位水上巡捕(英国人)即上船搜查。因事前未得白利南的同意,故白利南向上海道蔡钧提出抗议。抗议是事后的官样文章,于事已无补,最好是事前防备,方为有效。白利南有了这次的经验,使他决定在吴淞口外截船。同时为了避免领事馆人员公开涉及此事,所以请上海工部局职员濮兰德前往处理。濮兰德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且又自愿效劳,是一位适当的人选;至于他愿意效劳的原因,据他自己说,是因为维新派主张“联英恶俄”的原故。

客轮快进吴淞口时,康有为检点了行装,正坐在乘客中看书,忽然有个英国人走到他面前,用英语低声问他道:“您是密司特康有为吗?”

康有为本是懂得英语的,连忙点了点头。

那英国官员便将他引进特等舱中的一间小室内,并取出一帧照片,问他道:“这是您的相片吗?”

康有为接过照片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相片,便又点了点头。

那英国官员又问道:“您在北京曾企图谋杀皇上么?”

康有为听了,万分惊奇,摇头笑道:“我怎会谋害皇上?先生何故出此奇言?”

那英国官员便掏出一份公文告示,递给康有为观看。康有为接过那告示来仔细看了一遍,原来是上海道蔡钧的告白,抄着上谕:“康有为进红丸弑上,图谋不轨,著各地官府立即密拿就地正法!”上面还盖着上海道的官印。康有为见了又惊又惧,禁不住全身抖动起来。

那英国官员道:“先生不要着急。你只需说明,究竟有进红丸谋杀皇上之事没有?”

康有为也找出皇上给他的密诏,流着泪道:“我是奉诏去沪办报的。皇上待我,恩深义厚。皇上有难,我无力援救,已是万分悲痛了,怎会谋弑皇上,做那叛逆之事?”

那英国官员听了,才点头道:“我乃英国领事馆参赞濮兰德。我国领事也知道先生是个维新志士,助皇上变法维新甚力,决不致有弑上之事,而且深知先生是主张联英抗俄,与敝国友好的;所以特命我以兵船前来援救先生,请先生快随我过船。否则,进吴淞口时,上海道的清兵捕快就要上船来搜索了。”

康有为见有公文告示为证,决非假造,又见濮兰德态度尚较诚恳,只得随他下船,转到英国兵舰小艇上去躲避。他上了英国小艇之后,心情很乱,听说皇上遇弑,也不知情况怎样?又担心广东的父母,北京的兄弟和许多亲人们的命运;而自己的前途也十分渺茫,生死未卜,今后更不知到何处去容身?他坐在小艇的船舷边,望着茫茫的夜海,心事浩渺,不能自已,忙找出纸笔,首先写成一首七绝。

忽洒龙嫠翳太阴,紫微光掩帝星沉,

孤臣辜负传衣带,碧海青天夜夜心。

写好后,情犹未已,又急草了一份给正在广州的门生弟子徐君勉的绝笔书,托他照看母亲。信上写道:

吾以救中国故,冒险图变,竟至不测,命也。然神明何曾死哉?君勉为烈丈夫,吾有老母,谨以为托,照料吾家人,力任大道,无变怠也。同门中谁能仗义,护持吾家吾国者,吾神明嘉之。任甫若存,并以为托。

孔子生二千四百七十五年即光绪二十四年八月九日有为绝笔告。

信写完了,他内心仍很激动,又挥笔写了一份绝命书:

我专为救中国,哀四万万人之艰难而思变法以救之,乃蒙此难。惟来此人世间,发愿专为救人起见,期皆至于大同太平之治。将来生生世世,历经无量劫,救此众生,虽频经患难,无有厌改。愿我弟子、我后学,体吾此志,亦以救人为事,虽经患难无改也。地球诸天,随处现身,本无死理;至于无量数劫,亦出救世人而已。聚散生死,乃理之常,出入其间,何足异哉!到此亦无可念,一切付之,惟吾母吾君之恩未报,为可念耳!

光绪二十四年八月九日,康长素遗笔。

写好后,他又一一仔细浏览了一遍,才交给弟子李唐好好收藏,然后便站起身来,抓住船舷,想要蹈海而死,却被李唐一把抱住了。船上的英国人也闻声赶来,大家苦苦相劝,才把他自杀的念头打消。

后来,康有为师徒二人又被转移到了英国邮船巴特勒号上。

此时上海道蔡钧,听说康有为已经乘坐“重庆号”由津来沪,便派出兵船,装载大批探捕武弁,开出吴淞口去,截拦“重庆号”,要求登轮搜索。只因英国驻沪总领事拒绝签署搜查证,所以遭到“重庆号”船长的拒绝。等到“重庆号”开进吴淞口停泊时,众捕快上船抓人,康有为却早已转移走了。

蔡钧见“重庆号”上没有搜出康有为,知道已经转移,急忙派人侦察,访知康有为已经转移到了英国邮船之上,便派出两艘兵船,出海追捕。那英国舰队也不示弱,派出两艘兵舰夹船护送,并且还从威海卫调来主力舰护航。蔡钧派来的兵船自知力量不敌,才转回上海去了。

十四日夜晚,英国邮船巴特勒号抵达香港,康有为才脱离了危险,登岸后,暂时寄寓在英国巡捕房内。

此刻,他最担心的是皇上和梁启超、谭嗣同以及他的胞弟康广仁等人的命运。

到达香港后,他就急着翻阅报纸。从香港收到的各地来电看,国内的局势是很紧张的。《字林西报》传单称:“江汉关道出有赏格,拿获康有为者,赏洋二千元,已见昨报。兹复探悉北洋荣中堂赏格,如有捉住康某者,赏洋三千元,而南洋刘制军赏格则为二千元云。”《中外日报》讲的更加详细:“据京师传来专电云:皇上病势沉重,恐致不起。本月忽逢上谕,将康有为革职严拿,拘获后就地正法。是日,京师九城门均派兵严守,如有形迹可疑之人,立即拘拿。现康有为之弟广仁,已被拘获,监禁刑部狱中,拟即日请旨正法云。”《国闻报》也登有消息说:“有西人自北京来,传述初六、七日中国朝局既变,即有某国驻京公使署中人,前往康氏弟子谭嗣同处,以外国使馆可以设法保护之说劝之。谭嗣同曰:大丈夫不做事则已,做事则磊磊落落,一死亦何足惜!且外国变法未有不流血者,中国以变法流血者,请自谭嗣同始!即纠灵敏十人谋大举,事未作而被逮……”

这些消息,都令他心痛欲绝,五内不安。

自从受到皇上接见重用以来,他对光绪帝是很感戴的。他觉得光绪有求治之心,爱民之意,能兼采西方之所长,接受民权之思想,不弄权术,不逞粗暴,是一个理想的维新皇帝,立宪君主。如有良臣辅佐,无人掣肘,其成就决不致在日本明治天皇、英国伊丽莎白女王之下。而今遭遇事变,陷入慈禧魔掌,生死未卜,真令人惋惜之至!

梁启超是他最心爱的弟子,英才慧敏,博闻强记,而文笔尤称犀利,时年才26岁,正在青春有为之年,却遭到了这样的事变;万一被害,不仅是整个民族之损失,而且也将成为他终身之憾事!

最令他牵肠挂肚的则是康广仁的被捕。他只有这一个同胞兄弟,从小相依为命,形影不离。这次广仁的被捕,完全是受他的牵累。从各地报章评述来看,显然是凶多吉少。慈禧、荣禄这些凶残的政敌,抓不住他,便拿住他的兄弟泄忿,这是很令他痛恨的。同时,他也因广仁的性命无法挽救,而感到无限焦虑和悲痛。

康有为逃到香港后,寓居上海虹口的广东人联名致函字林西报,请登如下的鸣谢启事,“叩谢大英国水师提督、领事馆,以及各国商民,爱我粤民之诚。”

康有为出走后,伊藤博文尚在北京。八月初九日(9月24日),李鸿章宴伊藤,席间谈及康有为之事。李向伊藤说:倘使康有为逃往日本,“贵侯必能执获送敝国惩办。”伊藤答曰:“不然,康之所犯如系无关政务,或可遵照贵爵相所谕,若干涉国政,照万国公法,不能如是办理,当亦贵爵相所深知。”这固然名正言顺,但也可以看出伊藤的态度。随伊藤来访的伍加先生(大冈育造),时亦在座,对康有为深表同情。他说:“据仆愚见,与其将康有为搜拿惩办,不如加以培植,以为振兴中国进步。”这是一种很天真的想法。伊藤则比较了解世情,他对张元济等人说:“一个国家要变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定要经过许多挫折才会成功。诸位有志爱国,望善自保重。”不论他二人的说法如何,都充分表现他们很同情维新分子。

康有为既抵香港,八月十五日,驻香港日本领事上野季次郎即将康有为脱险赴港的事电告大隈重信。康本人亦于十六日致电日本驻华公使矢野文雄求救。电云:“上废,国危,奉密诏求救,敬请诣贵国。若见容,望电复,并赐保护。”八月二十四日大隈回电,令上野领事通知康有为,他可在日获得保护。

时日本志士宫崎寅藏在港,康有为因欲去日本,并希望日领事去见他,曾命人将此意告知宫崎。宫崎与宇佐君同至日领事馆,面见上野,探其意,遭领事拒绝。次日又往请,仍遭拒绝。第三次去时,上野领事不在,宫崎乃将康某之历史记述留给上野,翌日,上野态度大变,函招宫崎前往,谓“欲以个人资格而访康君于警署。”此事虽与宫崎奔走的关系不大,因日领事早知康有为的身份,然康有为至此方始与宫崎相见。宫崎记康当时形状,“敝衣垢面,愁眉双锁,直隐然惹侠士之同情。”

越数日,康有为恐新任出使日本大臣李盛铎对他不利,乃请宫崎“传此意与大隈伯,而使勿受李,否则仆宁暂止行日本,而至英国。英国之欢迎于仆与贵国之欢迎等,仆所以背此厚意,不西辙而东其辕,以同种兄弟之国故也。”宫崎以康有为怯懦,颇表轻视,答以“堂堂日本国,侦探警察之严,为世界首屈一指,足以保护,至于去英去日,亦可先应英国之厚意,然后游日本”。康有为原为故作激词,至此无话可说,乃约宫崎与宇佐同行,宫崎即刻答应,并赠送康有为银两千金,康有为拒绝接受。

港督认为香港刺客太多,非安全之地,如能去日、英,对中国维新运动将有大益,甚赞成康有为去日本。九月初五日康遂偕同弟子、从者等六人,与宫崎、宇佐两君,乘河内轮离港去日。

康有为在香港共留20日,临行时,香港政府派便衣警察护送,所经之处,均密布警卫,抵码头后,由水上警察以小汽艇送上船。为防止刺客隐匿船上,河内轮不载其他中国人,可谓保护周密之至。香港政府除资助康有为家属外,并赠康本人1000元为船资,日本领事上野君亦赠350元。九月十日晚抵达神户,时正夜半,船泊于神户港外,日官数人乘小艇一接,欲趁夜静引康等登陆,然后导入警署。在警署内,康有为改装易服,次日前往东京。

再说梁启超最后一次面见谭嗣同,从谭宅出来即往访李提摩太,两人议定由容闳去见美国公使,梁启超去见日本公使,李提摩太往见英国公使。当时美使在西山,英使在北戴河,均无法晤及,只有梁启超见到日本代理公使林权助。梁对日使写出:“仆三日内即须赴市曹就死,愿有两事奉托,君若犹念兄弟之国,不忘旧交,许其一言。”林权助因事急,召通译前来,代替笔谈。梁启超告知政变事,“请解皇帝之幽闭,使玉体安全,并救康有为氏。所说奉托之事,只此二端。”林权助完全应允,并劝梁启超随时前来使馆,当予救援。梁含泪而别。林权助乃将此事告知伊藤,伊藤亦愿救他,并说:“梁这青年,是个非凡的家伙啊!真是个使人佩服的家伙。”

当晚,梁启超果来,林权助与伊藤决意救他。伊藤说:“这是做了好事。救他吧!而且,让他逃到日本去吧!到了日本,我帮助他。梁这青年对于中国是珍贵的灵魂啊!”梁遂留于日本使馆。八月初七日,谭嗣同来,劝梁启超东游,并托以所著之书及时文辞稿数册,而自愿就义,初十日谭遂被捕。捕前一日,日本志士数辈,曾苦劝其东游,他不听。

林权助恐梁启超久匿使馆有所不便,决定送其去日。这时日本驻天津领事郑永昌正好在北京,林权助便将此事托付于他。八月初十日梁启超剪去发辫,改着西服,与郑永昌化装成商人模样,至天津车站月台时,被人发现,遭巡捕追踪。他们即雇船,于夜十二时下白河,逃向塘沽,行抵新河附近时,被北洋大臣荣禄所派的小汽船快马号追及。清兵二十余名,疑康有为在内,不顾郑永昌的抗议,用绳将郑领事之船套住,欲拖向天津。双方相持不下,清兵并跃登上船。翌晨七时,船到塘沽,遇日本大岛军舰。以林权助事先已电告该舰,郑领事挥帽招呼,该舰即放下小艇。清兵见状,仓皇返回快马号,匆匆逃去。郑领事送梁启超登大岛舰,并托舰长妥为保护。因快马号回津报告,当局疑康有为已上大岛舰,乃派王得胜、吕宗祥、聂士成率三十余名士兵,于九时半抵塘沽停车场。聂士成盛怒,欲上军舰捉拿康有为,郑永昌峻拒。王得胜、吕宗祥从旁劝阻,聂士成始止。护理直隶总督袁世凯续派道员黄史镇、总兵镇源去塘沽交涉,又派陆军教习洋员魏尔曼去日舰查探,“倭船坚不肯认,佯作不知康犯。”

八月十一日王照亦得日人之助,登上该舰。十七日,林权助电告外相大隈,谓梁启超与王照二人已上大岛舰,因须保密,不可将彼二人托由商船带往日本,宜令大岛舰开回日本,而另派一舰来津。次日,日本海军大臣西乡从道令大岛舰开回日本军港,须磨舰开往大沽。九月初一日,须磨舰已到,大岛舰启程返日。九月初三日,船抵日本。日本志士平山吉伴行。

(摘自《戊戌百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