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私运是幸运的,因为他不辞辛劳地巴结上了刚仑这个臬台,这个连两江总督都要给几分薄面的满人臬台。
当他被捕头王和几个衙差五花大绑架出大门的时候,正好瞧见了气势汹汹赶过来的刚仑,那一千多人马将知府衙门的衙差彻底比了下去。
刘墉也走出了大门,看到刚仑之后,他不禁疑惑起来,随即似乎又有些了然于心了,脸上的表情由疑惑变为了不屑的笑容。
但旁人是看不出来的,因为他那笑容从表面上看去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他上前“啪啪”打了两下马蹄袖,往地上跪下道:“下官刘墉给臬台大人请安!”
刚仑在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让刘墉起来,而是冷冷笑道:“好你个刘墉,这吕东家可是咱们江宁城的财神爷,是纳税的大户,你居然敢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他擅自抓了起来,还是这等对待,难道就不怕本官向皇上参你一本吗?”
刘墉抬头笑道:“臬台大人,下官可以起来了吗?”
他没有回答刚仑的话,反而提醒刚仑让他起来。
刚仑是个莽汉,虽然有时候也能想出那么一两个小花招,可毕竟难登大雅之堂,这会儿他竟对刘墉的请求不理不睬,还要命人将吕私运从捕头王等人的手里夺过来。
刘墉大喝一声站了起来:“刚臬台,下官敬重你,那是因为你是朝廷的命官,可是你若再继续这样胡搅蛮缠,下官也可以参你个擅权之罪,甚至还有意图谋反,胁迫朝廷命官的罪责,这些你担当的起吗?”
这个刚仑他原本就是熟悉的,一个不学无术的八旗子弟,仗着祖上的军功得到了这个职位,可是却依然不思进取,贪赃枉法,几乎是一个从头坏到脚的腐人。
听了刘墉言辞激烈的话,刚仑微微愣了一下,但随即想起吕私运书信中所写的东西,忽然又将眉毛舒展开了。
他淡淡笑道:“刘大人,敢问吕东家犯了什么罪啊?”
他是臬台,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刘墉答道:“海关道杀人案、知府衙门十数条人命,唐飞之死、走私货物都是他在幕后主谋,难道这还不足以制他的罪吗?”
刚仑突然哈哈大笑道:“刘大人似乎误会了一件事情,吕东家其实并不知道这些事情,那幕后策划者乃是人称‘白面书生’的田冲,此人如今已经被本官关进了臬台衙门,只等定罪了!”
说完话,他又转头向吕私运问道:“吕东家,您说是不是啊?”
吕私运脸上显出得意的笑容,实际上这些话都是他在那封书信里面安排好的,就仿佛剧本一样,等着人去演。
他点了点头道:“臬台大人说的是,那田冲本来是个流落街头的江湖浪客,我看他可怜,便将其收入了府中,没曾想这家伙居然是个狼崽子,利用我的影响力,干出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小的真是有失察之罪啊!”
失察之罪?
一个失察之罪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刘墉心中愤怒不已,真想上去抽吕私运两个巴掌,可问题是他确实没有吕私运参加那些事情的直接证据,就说钱师爷三人的口供,其实大多供出的还是直接跟他们碰头的田冲,吕私运仿佛只是个局外人。
要放人吗?
真是不甘心!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冷冷道:“臬台大人,既然他有嫌疑,下官就必须带回去审问一下,如果真的无罪,本官定然放他回来就是!”
刚仑“噌”的抽出腰间悬着的宝剑,大怒道:“好你个刘墉,‘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老子一剑杀了你!”
八旗子弟是嚣张跋扈惯了的,他这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捕头王也拔出了钢刀,护在刘墉身前,毫不示弱地盯着刚仑,似乎只要刚仑的剑敢刺过来,他就有胆子将刀砍过去。
吕私运一看势头不对,这样下去虽然刘墉会吃亏,可是真正倒霉的将会是他,毕竟他现在还在刘墉手里面,要是真打起来,刘墉怕是会第一个杀了他示威的。
于是急忙劝道:“臬台大人息怒,臬台大人息怒!小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相信刘大人也不会以酷刑为难小的,你也不必犯难了!”
他这话一方面缓解了紧张的情势,一方面又好像在警告刘墉,要是有人敢对他用刑的话,这场戏可就不好唱了,因为那时刚仑便有充分的理由围了知府衙门,甚至来个先斩后奏。
刚仑虽是个莽夫,可也能看出这点,于是将剑送回鞘内,指着刘墉道:“你小子就等着皇上的圣旨吧,老子这就写折子参你这个王八蛋!”
说完话,领着一千兵马“呼啦啦”回臬台府去了。
刘墉此时已经将眉头皱在了一块儿,看来这案子是没法继续查下去了,当今皇上的性格他是最清楚的:好大喜功,常以仁君圣主自居,因此很多事情都不喜欢追根究底,能轻判,就轻判,导致如今的官员完全没了雍正朝时那种克勤克俭的习惯,一个个都变得脑满肠肥,整天就想着到什么地方掏钱。
甚至有人称“大清无清官!”
这实在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可叹乾隆皇帝完全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名声和威望。
刚仑是个八旗子弟,听说还是什么皇亲贵胄。为了笼络人心,他的折子乾隆帝多半会仔细去看的,因此这个案子即便真能查出点什么来,也会被乾隆皇帝给压下来,变成一樁草草了解的案子,让田冲、钱师爷等人成为替死鬼。
可是不管怎么样,不到最后一刻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捕头王听令,把吕私运带往府衙,稍后便开堂审问!”刘墉正了正顶戴,气宇轩昂地朝前走去。
唐一鸿原本是有些担心的,可这会儿一看到刘墉又重新来了精神,他这心也活泛起来了。不过他看的历史不少,大概已经能猜出这个案子最后的接过会是什么样了,可他也和刘墉一样,不愿就这么草草了事,不到最后一刻是绝不肯放弃的。
一行人来时气势汹汹,可是离开的时候却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尽管竭力想把那种丧气的念头抛开,可毕竟太难。
就仿佛感冒了一样,你越是想打起精神,头反而会越来越晕,越来越痛。
待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刘墉将唐一鸿喊过身边说道:“不管这个案子最终怎么定案,你们唐家的人算是已经洗清嫌疑了,如果愿意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和你母亲一起回宅子里去,本官会派专人护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