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个晚上很不平静,然而时间不会因为这些而妥协,它依然不停地朝前走着。夜也就这么过去了。
早晨的空气异常新鲜,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那场细雨的缘故,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尘土之气和浓浓的花香。
当江宁城的一切还都在慢慢苏醒的时候,吴淞口码头上忽然响起了震天的锣鼓声,敲锣打鼓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唐一鸿,另一个则是他的亲随狗子。
唐一鸿眼睛瞪着那挂着“江风欲火”牌子的画舫,两只手抡得老圆,将地上的老鼓狠命地砸着。
狗子也不敢落后,几乎将手里那面铜锣给敲碎了,仿佛就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看着那画舫上陆陆续续走出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妖媚女子,又窜出几个身着劲装的汉子,唐一鸿这鼓就敲得更来劲了,似乎恨不得一下子就怕鼓皮给敲穿了。
东方的太阳渐渐从海平面上升起,码头上的人多了起来,其中有做苦力的,也有漕帮和盐帮的人,当然更少不了那些来往的商贾。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被唐一鸿和狗子吸引了过去,他们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摆摊子,练把式呢。
一个还在睡眼朦胧中的清兵挤开了人群走到了唐一鸿身边,想在他的肩上拍一下,可始终也找不到机会,因为唐一鸿的肩膀实在是抖的太厉害了,每一次都会改变方向和位置,让人无法确定位置。
“喂,停停停,停了!”清兵无奈,只好扯开嗓子喊道。
旁边的狗子手里面慢了一下,想看看唐一鸿怎么做,岂料他看到的却是那鼓槌抡的越来越大的样子。
“够......够,够了!大清早的又没死人,又没结婚,你敲个什么鼓啊?”清兵气得不轻,正要拔出腰间的佩刀往鼓上砍去,却没想到唐一鸿的背上就好像长了眼睛,鼓声戛然而止。
“哎呦,军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唐一鸿明知故问。
那清兵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接着一边张口,一边将那佩刀往刀鞘里面插去,可是插了半天也没插到刀鞘的缝口上,只是在那口子周围徘徊。
周围围观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清兵脸上一红,顺手就将佩刀往地上一撑,问道:“什么风?您这大清早的锣鼓喧天,能把山里的狼给引出来,老子还怎么睡觉?”
唐一鸿嘿嘿笑了笑道:“您这里归谁管辖啊?”
那清兵似乎还没睡醒,竟顺着话就回答了:“原本是海关道管的,可是道台老爷一死,那个缺还没补到,所以就由知府临时管着了!”
说完了,他才觉着不对,把眼睛一瞪,哼哼道:“混蛋,现在是我问你问题,不是你来问我!”
唐一鸿还是一脸的微笑,不过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那清兵:“军爷,今儿我在这里敲锣打鼓可是知府老爷批准的,您总不能干涉吧?”
那清兵起初还以为唐一鸿要塞钱给他,眼睛里面已经溢出了笑意,可看到是一张纸条的时候,差点没给扔了。
这还幸亏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那上面的知府大印,才没酿成大错。
有后台就是不一样,那清兵看到纸条后急忙点头哈腰起来:“抱歉、抱歉,打扰您了,继续、继续!”
说着话,急忙将纸条递还给唐一鸿,然后抱着帽子,提着佩刀跑出了人群。
走出去后他还一直在嘀咕:“他奶奶的,真是够晦气,好不容易做了一回正经官差,没料到居然碰上钉子了!刘知府也真是的,干嘛没事儿让个疯子在这里敲锣打鼓!”
看着那清兵走后,唐一鸿也觉得表演的差不多了,于是双拳一抱,先朝众人行了个罗圈揖,接着朗声说道:“诸位大哥大嫂、大爷大娘!老少爷们们!鄙人乃是狮子街唐家的唐一鸿,之所以在这里敲锣打鼓的,全是为了一件事!”
众人听着他说的热闹,都凑了过来,就连那画舫上的几个劲装汉子也跃下了船,走过来想听个究竟。
实际上唐一鸿的声音很大,即便待在画舫之上也能听得非常清楚,可人就是这样,如果有好的,就非得要好的不可,绝不肯讲究着委屈了自己。
“大伙儿知道什么事儿吗?”
“屁话,你还没说我们怎么知道!”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挑汉,是在这码头上专门搬运东西的,而且这人还是唐一鸿特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能够让气氛更加活跃一些,让人们的兴趣也大一些。
唐一鸿冷冷笑了笑道:“不是我不说,只怕说出来会吓破了你们的胆儿!”
“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就你一句话还能吓破老子的胆,吹牛也不好好打下草稿!”那粗布褂子继续配合道。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了:“说!说!我们也想听听!”
此时码头上还没开工,所以大多数都是闲着的,这也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来听唐一鸿的闲扯淡。
唐一鸿皱了皱眉道:“好,那我可就说了,说出来你们谁要是跑了谁就是孙子,将来生了儿子也没屁眼!”
这诅咒够毒的,对于乡下迷信的老百姓来说,简直就等于用链子拴住了他们。
“说,你倒是说说!看我们这里谁是孬种!”又是粗布褂子带头,其它人跟着起哄,气氛恰到好处。
“前天夜里,老鸹岛那海盗刘蛟给我发了封镖书,说是要我准备两万两银子给他当孝敬费!哼哼!我们唐家不缺这些银子,不过要我给他,那还不如拿去救济灾民呢!大伙儿说是吧?”唐一鸿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发现他们在话前话后的表情变化真是相当的大,看的人都以为是四川变脸师傅来了。
听到跟刘蛟有关,多数人都不支声了,特别是那几个从画舫上下来的劲装汉子,更是用狼一般恶毒的眼神盯着唐一鸿,仿佛恨不得将他给吃了。
这个时候,那个粗布褂子又起了作用,他带头喊道:“唐家那可是做大买卖的,两万两算个屁啊,人家争的就是这一口气!他刘蛟算什么东西,整天在淤泥里摸爬滚打的泥鳅罢了!想要我们江宁人的银子?没门!”
这话极带鼓动性,很多汉子都被说的摩拳擦掌起来,甚至有人开始高喊“灭了他****的刘蛟!”
唐一鸿看到这里,知道戏码已经做足了,于是放出了最后的话儿:“我知道这里有很多人都认识刘蛟,如果您跟他有来往的话,就带我告诉他一声,就说他刘蛟要是明天晚上不敢来取银子,就一辈子躲到岛上做王八去吧!”
这是赤裸裸的宣战,他就是要借着这些人的口将刘蛟给逼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