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雪后,北京的天气已进入了全年最冷的时节,干冷干冷的,有人说这个城市除了夏天就是冬天,可地理书上明明写着“四季分明”啊。高三的上半学期已接近期末,到时候会有一次全区统一的模考,各科的老师们都恨不得把他们抽筋扒皮煮汤喝,可夏楠却完全集中不了精神。
最近她经常做噩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每次都被人追着跑,她想跑回家,远远地看到爷爷在槐树下等她,笑着朝她招手,可她怎么跑都跑不近,她嘴里喊着爷爷,等到了槐树底下,那里却没有了爷爷。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可心里却是惴惴不安。她想她是想爷爷了,哥哥说想爷爷了就给爷爷打个电话,可是她想见她家老爷子,好像见到了她就安心了。
晚自修的两节课已经完全被老师们瓜分了去,除了做题就是讲评,下课的时间老师只会说一句“要上厕所的去一下”,然后继续讲评。周生生偷偷告诉夏楠她现在每次都让她妈只买夜用的,等她冲破了高三的黑暗上了大学,能在白天正常上厕所了再给她买日用的。
数学老太太在讲台上讲得激情澎湃,坐在窗口边的夏楠却恨不得站起来围着教室跑上一圈,右边的窗户缝里嘶嘶地漏风,叶祁在后面不停地跺脚,不小心碰到她的椅子她就被颠一下。她心里本来就乱着,这下就更听不进去了。
好不容易第一节课的铃声响了,大半的人都想趁着“上厕所”出去跑一圈,再这么坐着手都不会写字了。数学老太太非常有经验地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说:“下面我要讲的这道题在历年高考中无论是难度还是命中率都可以排到前三位,那么哪位想上厕所的就去吧,我们继续。”
迈出桌子档的脚都纷纷收回,只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老太太愣了愣,说:“顾辰西,你要上厕所吗?”
“不,我就换个位置。”顾辰西冲老太太笑了笑,拿着几本书就蹭到了夏楠边上,还不忘指了指这位置,“这儿清静,老师您继续。”
老太太看了看他原本的位置,的确都是些闹翻天的小子,点了点头,就继续讲她史上排行前三的经典题了。顾辰西却趁她转过身去写黑板的空挡,转过头来冲夏楠眨了眨眼,一脸得逞的狡黠。
夏楠边上的位置一直是胖头坐的,只是学校突然来了任务,高三要派三个理科尖子去参加市里的一个物理竞赛,事关学校荣誉,高三实验班要出两个人。胖头这个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自然要去,本来另一个人选就是现在坐在夏楠的边上的顾辰西,这家伙是典型的文理不平衡,而且求胜心强,是个不错的竞赛型选手,但他却偏偏没有报名,学校在劝说无效后也只得选了另一个同学。这么一来参加竞赛的人一到晚自修就被拎去急训,好在都是成绩不错的学生,任课老师也就默许了。
夏楠转头瞪了一眼顾辰西,不知道这家伙又是来搞什么鬼的,好好的里面的位置不坐,坐到窗户边来吹风。他却只是冲她一笑,然后无比认真地开始听课。
老太太讲的经典题是一道有关男女生人数的排列组合题,只是老太太讲题一向激情,有时候为了追求速度,语言表达上都力求省略。
“来,我们来分男女排列一下,先(排)男,还是先(排)女?”
下面的学生被冻得都有些愣神,等到夏楠反映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全班男声都集体喊了起来:“仙女!我要仙女!”
顿时教室里笑作一团,连数学老太太都在上头笑着摇头:“你们这些臭小子,说这些就来劲了!”
高三的教室里难得有这样的时刻,很多人都夸张地笑趴在桌子上,顾辰西也趴在桌子上,突然转过头来看夏楠,清亮的眼里满是笑意:“小仙女,我给你捂捂手吧!”
夏楠还没听明白,他就伸手从桌子底下把夏楠的手拉过去,捂在他两手之间,柔柔地揉搓起来。夏楠到了冬天从来都是手脚冰冷的,今天坐在这位置上,两手早就冻僵了,被顾辰西捂在手心的时候,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男生的手到了冬天还可以这么热,就像个天然的热水袋。
她抬眼看了看讲台上的老师,脸颊红彤彤的,却不忍把手缩回来。这样的晚自修突然变得没那么冷了,这感觉就想小的时候爷爷给她买糖炒栗子,她抱着热乎乎的栗子,爷爷抱着她,暖着声音说:“囡囡,给爷爷剥一颗。”
香山一日游回来后,小六意犹未尽,生生和叶祁比之前闹腾得更没了界限,顾辰西却没再提那日的事,起先夏楠还看到他就不自在,可他却像一点都不恼。以前他在她面前就是一点就着的炮筒子,现下却总是看到她就笑,好象见着她,和她呆着,就算什么都不做,都是他最乐意的事儿。顾北还告诉夏楠,他三哥最近太不对劲了,她都怀疑是不是之前他三伯下手太狠了,把他打得都变了样儿,以前总是在外头闯祸闹腾,现在却天天窝书房里,大院里的几个浑小子来找他出去玩刺激他都没兴趣,把人家都弄得悻悻而归。
夏楠转过头看着就坐在身边的他,明明正在桌下给她认真地捂着手,时不时还在她的掌心捏一下,但眼前的侧脸却好象无比专注地听着那道经典的排列组合。
爷爷,这个人……他说喜欢我呢。他会在晚自修的时候给我捂手,会在雪天里把我的脚抱在怀里,爷爷,这种感觉真奇怪,不像爷爷,不像爸爸,也不像哥哥,可我很开心,喜欢我的人,是他,好象比吃了最甜的栗子还要开心。